傅夜七還是去了陽台,她是覺得一天實在悶,隻是一出去就打噴嚏。


    “阿嚏!”


    沐寒聲瞬時擰了眉,信手勾了薄毯走出去給她裹上。


    她沒接,僵硬的躲了一下,卻被他整個裹進懷裏,死死擁著,下巴抵在她肩頭,聞著那抹熟悉的清香。


    “夜七……”低沉的嗓音柔到骨子裏,“你生氣可以,但千萬別對著我不言不語。”


    她一不說話,一清冷,比對著他一通脾氣還心疼。


    聲音響在耳際,她卻略微偏了頭,受不了那樣的低喃蠱惑。


    沐寒聲卻順勢將她轉了過身來,目光黝黯而溫柔,直在她臉上打轉,“我去英國,不是去祭祀宋琦,是我母親,這些年都是,你誤會我了,是不是?”


    看了他良久,她才淡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一月二十九,是不是宋琦忌日?”


    男人抿唇,最終低沉開口:“是。”


    傅夜七閉了眼,不想再聽他說話,既然他想要挽回,她也讓自己任性一回,不這樣,或許她心裏怎麽都過不去這個堵塞。


    “夜七……”沐寒聲千裏迢迢,連疲憊都來不及,眉間滿是沉鬱,“我給你講講我母親的故事?”


    她裹了薄毯,轉身卻從懷裏出來。


    很顯然,他開口說這件事的時機不對,宋琦與沐夫人的忌日在同一天,他自己清楚,這些年的祭祀重在母親。但在外人看來,重在宋琦,那是他對前妻的情深不忘,他母親,不過宋琦一個幌子。


    傅夜七又何嚐不這麽想?


    沐寒聲在陽台立了許久,她不聽,他沒辦法強迫,但總會讓她知道真相。


    她去了後院,裹著厚厚的絨毯並不覺得冷,就那麽站著,若有所思,又好似什麽也沒想。


    “讓她回屋裏來。”沐寒聲站在後院門口,對著田幀低低的吩咐,他的話,她現在聽不進去。


    田幀一直皺著眉,聽了話,趕緊去了後院。


    “太太,屋外涼,回去吧!”立在她身後,田幀略微懇求。


    傅夜七回神,也不說話,但低眉之際也轉身往回走,身體是她自己的,加重了病情,遭罪的是她。


    回到屋裏,沐寒聲就站在玄關處,已經換了一套衣服,鞋子剛換上,大衣還在臂彎。


    “幀姨。”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卻衝著田幀開口:“好好伺候著,我盡早回來。”


    “是,先生。”


    傅夜七已經去了客廳。


    沐寒聲出了門,古楊在外邊等著,往年的規矩,一月底到二月五日前,都開尾號為0129牌的車。


    隻是這一次,沐寒聲一見了車,擰了眉,冷不丁一句:“換一輛。”


    嗯?古楊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了看自家主子,猶疑的一句:“沐總,這一月還沒完……”


    “去換。”沐寒聲抬手阻止了,疲憊之餘,耐著性子的一句。


    古楊隻得照做。


    去公司的路上,古楊看了看後視鏡裏那張英棱的臉,好一會兒,才半猜半隨性一句:“沐總,太太先前問起過車牌號的事,聽那意思,大概是因為宋琦……”


    沐寒聲驀然緊了眼角,轉回視線,瞬時將話接了過去,“你怎麽跟她說的?”


    古楊抿唇,看來是猜對了,抿抿嘴,提著膽,“我也沒解釋,莫不是,太太以為我在默認?”


    沐寒聲一路擰眉,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勉強用公事轉移了注意力,手裏捏著二月中旬的項目,低眉專注片刻後,實在看不下去,索性抬頭問了古楊:“都什麽企業參與?”


    古楊以為他在看,冷不丁聽他問,才轉頭看去,“我還真說不上,不過言秘書那邊已經有了初步的名單。”


    後座的人略微點了一下頭,倚著一路沉默。


    言舒在辦公室,一見他回來,驚了一下,又趕緊準備了項目奪標參與企業名單。


    果然,見他進了辦公室不出兩分鍾就接到了電話,拿著名單去了總裁室。


    沐寒聲坐不住,習慣一手插兜立在窗前,見言舒進來,抿唇,也伸手要了她手上的名單。


    目光定在“北鬥星”上,英眉蹙了一瞬,側首,“這是定了的名單?”


    言舒點了頭,“沒確定的,我就沒往上立。”


    ‘北鬥星’也要爭奪項目,但齊秋落並沒有跟他提過。


    “你出去吧。”良久,他終於低低的一句,捏著名單斟酌不定。


    他是商人,但能進能退,一個項目而已,如果‘北鬥星’要爭到底,他不是不能讓,但要求讓得有意義,正好,他又把夜七惹生氣了。


    這麽一想,原本會工作到較晚的人,挺早就往回走。


    傅夜七這會兒卻囑咐田幀將晚餐擺上。


    田幀愣了一下,問了一句:“不等先生?”


    她已經在餐桌邊落座,“我能一個人吃,他不能?”


    弄得田幀回不了嘴,恭敬的伺候著她。


    沐寒聲進門時,脫了鞋就往客廳掃了一圈,沒見她,轉頭倒是見了在餐廳門口的田幀。


    “夜七呢?”他一邊問著,褪下大衣。


    “太太用過晚餐,說是去林間透透氣……”


    田幀話音還沒落,沐寒聲褪到一半的大衣又穿了上去,轉身淩然往外走。


    傅夜七是在林間散步,但出去不大會兒,就接到了藍修的電話。


    這會兒略微緊了眉心,“那怎麽辦?”


    藍修也略微無奈,“孩子長到這個時候,就是學會認人,你雖然沒給他喂過奶,人家也知道你才是娘,每天總要鬧一下。”


    “可我最近也真的抽不出空來。”工作日要忙的事很多,傅氏入股、二月的項目,甚至還和沐寒聲有合同關係,周末又要回玫瑰園。


    自己都擰了眉,實在不稱職,不能給兒子留任何一點空餘。略微緊了身上的絨披,捂著話筒,最後頓在了路邊減少受凍麵積。


    沐寒聲老遠就見了她裹成一團蹲在路邊,濃眉緊蹙,步伐加快。


    但當他走到傅夜七身後,她已經覺察到了,微側首,驚了一下就要起身,電話也沒來得及掛。


    本就生病的人,蹲得太久,起得太猛,腿彎猛一下使不上勁兒就往旁邊趔趄。


    “夜七!”沐寒聲沒來得及扶,大掌伸到一半,堪堪碰了她一個衣角。


    “哢!”手機摔在一邊,她雙手勉強撐在地上,碎石泥土搓了一手,寒冬之際,又麻又僵又疼。


    可她人也到了沐寒聲懷裏,他幾乎眨眼之間就將她整個抱了起來,掃了一眼摔在旁邊的手機。


    藍修的名字還掛在屏幕上,隱約能聽見那頭焦急的聲音。


    沐寒聲蹲下,依舊抱著她,空出一手撿了手機,聲音冷如一潭死水:“她沒事。”


    轉手就將電話掛了。


    抱著她,步伐穩健,一步步往家裏走,不疾不徐,她穿得夠厚了,他依舊用大衣將她護得嚴實。


    傅夜七一路沉默,甚至一直閉著眼,步伐之間略微規律的起伏,衣擺與褲腿間一下一下的摩擦,了無意義,可她聽著聽著,忽然心酸,不自覺握緊了他胸前的衣服。


    哪怕這點細微的動靜,沐寒聲都察覺了,步伐微微沉頓,低眉,卻隻見了她半張臉,白皙而冰冷。


    回到屋裏,他終於將她放下。


    傅夜七低眉斂目,沉默的緩了一些,始終都不曾抬頭,轉身之際才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夜七。”沐寒聲立在原地,聽了鼻音,英眉已經擰起。


    身子忽然被他攬了回去,修長的手指勾了下巴。


    果然,麵目清冷,眼底卻泛著紅,臉頰上淚跡可循。


    心尖倏然一緊,她極少流淚,每一次也都這麽不聲不響,卻疼得令人窒息。


    “很疼?”握了她剛剛搓滿泥的手


    “我沒事。”


    看,她依舊淡然。


    抬手避開他,轉身要離開。


    沐寒聲移了一步,擋在她麵前,深眸低垂,“你這麽介意……”


    “你想多了。”她淡然打斷他的話,知道他想解釋什麽,淡淡的一句:“哪怕你去祭祀宋琦,那也是你的自由。”


    她也的確沒到要為那樣一件事流淚的地步。


    可又覺得可笑,就因為他抱自己一路,不過一個懷抱……果然溫柔鄉是催人柔弱的開始,再想自己麵臨的諸多難題,她太累了。


    隻還沒啟步,被他忽然按進懷裏,溫柔,堅定。


    “你我,不這樣,行不行?”他低醇一句,幾乎呢喃,透著淡淡的疲憊,把她擁得越緊。


    一向運籌帷幄,可他越來越無法掌控心緒,她說介意,他必定心疼,如今她說不介意,卻更沉鬱。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


    直在他鬆開之際,略微抬眸,看著他堅毅的五官。


    鋪滿疲憊,低垂的眉眼深不見底。


    氣息交織,優雅的檀香逐漸清晰,她沒有避開。


    薄唇之間,一絲微涼,她沒有推開,也沒有迎合,隻是安靜的立著,終究閉了雙眼。


    濕黏的眼淚被他一寸一寸吻幹,在唇畔流連、試探,終於覆唇攫取。


    不知道為什麽,她緊了眉心,眼淚不妨又滾了出來,無聲無息,她卻在心底自嘲,什麽時候變這麽矯情了?


    定在臉頰的指尖微涼,沐寒聲驀地被她的眼淚慌了眼神,薄唇退開,修長拇指替她擦淚,“夜七……”


    她低眉,擋開他的手,自己擦了眼淚,“跟你沒關係。”


    說罷轉身緊著腳步上樓。


    門口的男人悶得一拳砸在牆邊,大衣也隨手一扔,去了客廳幾番來回,英眉緊擰,始終沒有上樓。


    今夜沒有雷電,沒有雨,可別墅裏越發沉悶,樓上樓下是不一樣的燈光,照得一夜不免。


    傅夜七還沒睡,倚在床邊,接到了秋落的電話,勉強的笑一下,“我沒事,你放心。”


    “我才不放心,但你男人回來了,我總不能當燈泡去。”齊秋落直截的回應。


    她略微動了嘴角,最終一句:“很晚了,最近公司也忙,你早點休息。”


    “哎對了,莊岩過幾天生日,你這個嫂子,總得參加聚會吧?”齊秋落忽然想起這件事。


    傅夜七幾不可聞的蹙了一下眉,“他要讓我去,當然得去。”


    她說的‘他’是沐寒聲,但齊秋落理解為莊岩了,笑著一句:“那我可得讓他專門請你,不然我去了人身地不熟。”


    她也沒解釋,掛了電話,看著安靜的臥室門,最終轉身關了床頭的燈。


    可她忘了關窗戶,下午覺得悶,開了兩條縫,這會兒能感覺到鑽進來的風。


    皺了眉,隻得起身,卻沒有開大燈在,隻有衛浴間旁的壁燈暈黃的亮著。


    沐寒聲上來時,以為她又在窗邊見風,立時皺了眉。


    靠近了她,她卻先皺眉,一身的煙味,不知道在客廳抽了多少,隻得避開他往回走。


    沐寒聲抬起的手落了空,最終握拳收回,跟沒事一樣轉身去洗浴。


    他出來時,她睡了。


    他起床時,她已經走了。


    弄得一個早餐氣氛極度壓抑,田幀候在一旁都不得不略微低頭。


    “她沒說最近忙什麽?”沐寒聲放下餐具,沒用幾口,低沉一句。


    他也不過離開兩天,總覺得跟不上她,她忙什麽,想什麽,他竟都揣摩不透。


    田幀聽了問話,再欠身一些,一臉為難,“太太的工作,我一向不清楚,但最近,和齊小姐聯係該是最密切的。”


    齊秋落?北鬥星?


    跟她到底什麽關係?僅僅齊秋落是她朋友?


    “哦對了,前幾天,好似還接過傅大小姐的電話。”田幀又加了一句。


    傅孟孟的事,沐寒聲是知道的,不該都解決了?看來他不夠關注。


    忽然起身,沉默著,大步出了門。


    古楊照例在門口候著,見著自家主子出來,看了一眼時間,有點早,臉色也不對。


    但上路後,古楊一句都沒有多問,倒是沐寒聲率先開了口:“傅孟孟找過她?”


    古楊抬眼看了一下後視鏡,然後點頭,“是,太太似乎還去過傅氏一趟。”


    她去傅氏幹什麽?沐寒聲英眉微擰,略微摩挲指尖,深邃目光轉向車窗外。


    不過,古楊說了:“太太回來後,我去探過,隻是傅氏收購邵氏的事,大概是因為太太還有股份,因而需要她的意見,別的……沒探到。”


    傅氏在沒有徹底解決這件事之前,收購還是兼並本就不公開,何況,外人不可能知道傅夜七要入股的事。


    正說著,沐寒聲接到了莊岩的電話。


    “哥,你前兩天掛我電話,我跟你說的可是正事。”電話一通,莊岩一腔的不情願,“明天我生日,你總不會不記得吧?”


    沐寒聲抿唇,不語,沒見過主動通知別人生日要禮物的。


    但莊岩這回事說真的,“哥,這回我真不要禮物,不過要你幫個忙。”


    沐寒聲看了看時間,終於低低的一句:“說。”


    莊岩略微一笑,“明天必須帶嫂子來,而且盡量活躍些,我不想讓秋落覺得尷尬。”


    什麽意思?沐寒聲略微擰眉,漫不經心之餘,一絲敷衍,“好。”


    莊岩一聽就擰眉,太了解他了,也知道大哥沒耐性了,但這次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道:“大哥,我說真的,你也知道我和秋落的事,大哥你是有家有室了,小弟我可還光著呢,你真忍心讓我再光幾年?”


    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沐寒聲捏了捏眉間,總算低低的一句:“怎麽做,你說。”


    莊岩這才嘀嘀咕咕一陣子。


    可沐寒聲始終捏著眉間,他現在都沒法和夜七說上兩句話,她又不愛那些吵鬧場合,怎麽帶她過去?


    果然,晚上他回家時,傅夜七是到家了,但見了他,清清淡淡的,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終於在她洗浴完即將上床之際,沐寒聲找了空,“夜七。”


    傅夜七停了一下,繼續走,坐到床邊才抬眸看了他,“有事?”


    沐寒聲走了過去,並肩坐在床邊,一手攬了她,迫使她轉臉麵對自己,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覺得,莊岩和齊秋落,如何?”


    如果她覺得不放心把齊秋落交給莊岩,必定不會配合,所以,先問問為好。


    她看了他,想到了明天是莊岩生日,莊岩出了軍營就愛玩愛樂,是不是想著明天的生日聚會上跟秋落表白?


    既浪漫,又能讓人衝動之下點頭的場合。


    “還好。”她淡淡的一句:“隻要莊岩再成熟些,秋落也並不排斥他。”


    這讓沐寒聲略微柔了唇角,“成熟?”轉首,深眸微凝,“齊秋落喜歡成熟的,你呢?”


    她愣了一下,目光在他臉上沒有收回。


    他也一直等著。


    最終,她隻給了三個字:“不知道。”


    也許有要求,但她真的說不出來,藍修、蘇曜,哪個不優秀,可她依舊沒有心思,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男人。


    也許,隻有一個要求,愛她,寵她。


    沐寒聲眸溫落了落,抬手替她理順發絲,低沉一句:“我去洗澡。”


    終究是沒能溫了氣氛。


    ……


    莊岩的生日,沒有盛大的生日宴,也就是幾個朋友聚一聚,但是預定的地方足夠豪華,準備的也足夠充分,燈光、音樂,什麽時間上蛋糕,都叮囑了幾遍。


    沐寒聲的車到了會所外,門童快步迎了過去。


    可傅夜七自己開了車門走下去,也沒刻意等,直接往裏走,在外,他們不是夫妻關係。


    莊岩等在門口,見了嫂子先過來,挑了一下眉,看出了一絲端倪,卻反而想笑,能見大哥被人惹得一臉沉鬱,極少。


    “嫂子!”他無比熱絡,還帶著幾分巴結的味道。


    傅夜七略微抿笑,淡淡的一句:“我不是秋落,再把我巴結好,也不能替她點頭。”


    這麽直截,倒是讓莊岩不好意思了。


    沐寒聲正好到了他們跟前,立住。


    “嫂子說的是!”莊岩英俊的臉帶笑,“不過,嫂子千萬要替我說好話!”


    傅夜七算是點頭了。


    聚會的包廂,氣氛不錯,沒有烏煙瘴氣,也不顯得陰暗沉悶,放著舒緩的音樂,如果沒記錯,還是秋落喜歡的歌曲。


    倒是挺有心!


    別人幾乎都到了,反倒是齊秋落成了最後一個。她一到門口,愣了一下,看著一圈人,不知道莊岩刻意把時間給她說得晚了。


    “來晚了,對不住!”


    莊岩頃刻溫柔,“來了就是我莫大的榮幸!”


    傅夜七和沐寒聲坐在一起,一手被他在暗處捂著,依舊一片冰涼,她也沒有掙開。


    抬眼看了秋落之際,見了她發絲間一抹幾不可聞的彩筒禮花,猛地想起了上次她說,陸銘馬上婚禮了,還請了她的,難道就是今天?


    “秋落。”她忽然開口,示意齊秋落坐在自己旁邊。


    齊秋落笑了一下坐過去,那笑意不如平時的輕快,傅夜七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所以她也知道,莊岩今晚或許會表白成功,但隻能算趁虛而入。


    二十來個人,傅夜七都不認識,相互介紹也不過淡笑而過,然後聽著別人把酒言歡,往來談笑。


    看得出,莊岩的朋友的確不少,送的禮物一個比一個精致。


    該介紹的介紹了,該祝賀的祝賀了,蛋糕推上來時,音樂變了,燈光也變了。


    “今天,在眾多朋友的見證下,我莊岩要獻個第一次。”說著,他走到齊秋落身邊,將她牽到了光線聚集處。


    齊秋落一下午心神微浮,這會兒後知後覺,轉頭看向莊岩,小聲:“你幹什麽?”


    莊岩淺笑,從衣兜裏掏出一個錦盒,打開,呈到她麵前。


    現場一片安靜,連音樂都停了。


    “秋落”莊岩的聲音低沉,好聽,此刻更是溫柔,“我想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思,但今天是我正式表白,我缺個女友,甚至日後的妻子,希望你幫我填補,而你的生活,我來填充,給你齊家給不了的疼愛,隻要你需要,永遠站在你身後……我愛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錦盒裏的項鏈固執的舉著,目光柔和的盯著她。


    話完了,音樂終於終於響起。


    “接!接!接!”眾人的起哄,表明莊岩的工作做得很好。


    可坐在不遠處的傅夜七卻紅了眼圈。


    哪怕那三個字再俗,能被這樣熱烈的表白,是女人的幸福,可惜她沒有。


    她忘了手背沐寒聲捂著,忽然抬手抹了眼角。


    沐寒聲才驀地轉頭,見了她微紅的眼。


    ‘我的婚姻,沒有求婚,沒有新郎,沒有洞房。’這是她說過的話。


    “夜七。”沐寒聲哪管那邊的情深雲起,反倒怪莊岩牽起了她的情緒,牽了她的手,溫柔,小心。


    傅夜七淡然笑了一下,“你不覺得很感動麽?”


    說完看著那頭的一對。


    沐寒聲凝著她,心疼。


    齊秋落已經把項鏈接下了,莊岩激動得手都在抖,半天都沒能幫她戴上。


    她走了過去,有些好笑的看著莊岩,“需要我幫忙嗎?”


    莊岩尷尬的笑,“別,嫂子,我這第一次您就別搶了吧?”


    她心頭有些酸,想起秋落對她的種種關心,為她賣命,為她奔波,親勝姐妹,低婉一句:“這以後,秋落要是受委屈,我第一個找你。”


    莊岩笑嗬嗬的點頭,有人跟他搭話,心裏放鬆些,終於把項鏈戴上了,轉頭:“謝嫂子!”


    傅夜七隻是淡然的笑,卻主動拿了一旁的酒杯。


    “秋落也生活得很辛苦,我希望你能對她好,至少讓她比我幸福。”不論你們是否長遠。


    可後一句,她吞了回去。


    這句話,莊岩沒敢應,而是看了角落裏坐著的男人。


    很顯然,嫂子對有些事依舊耿耿於懷,她的婚姻不幸福。


    沐寒聲聽見了,打在她身上的目光露著壓不住的心疼,他知道她的心酸。眼見著她一仰頭,竟然把一杯酒幹得一口不剩,沐寒聲倏然擰眉,她不要命了!


    “嫂,嫂子!”


    “夜七!”莊岩和齊秋落都嚇了一跳。


    莊岩今晚就看出了大哥和嫂子不對勁,看來真有事。


    可傅夜七隻是亮了酒杯,淡然的一笑,看著莊岩,“這是我對秋落的祝福,你不表示一下誠意?”


    莊岩哪敢怠慢,倒得比她還滿,也是一口幹了。


    一眾人終於哄起了氣氛,齊刷刷的幹了一杯,傅夜七也沒落下。


    沐寒聲已經立在她身側,在她即將喝完時奪了她的杯子,略微壓抑的低沉,“你不能再喝了!”


    周圍熱鬧,隻有他們倆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她側首,胃裏著實有些難受,卻清定淡然,看了他,勉強一絲笑意:“我的身體,我清楚。”


    沐寒聲擰眉,終究,她是賭氣的。


    卻一個不妨,她轉身到了被莊岩護得嚴實的齊秋落身邊,“借一下?”


    莊岩笑著,不敢不應。


    兩姐妹到了一旁。


    “陸銘今天結婚,對嗎?”傅夜七直白的問。


    齊秋落一絲意外,之後抿唇點頭,“還真有些感慨,可我好像也沒落下,這不也解決了單身問題?”


    她看著麵前的人,“你答應莊岩,隻是因為陸銘的婚禮感慨?”


    她希望是那樣,因為不想讓秋落以後走彎路。


    齊秋落沉默了會兒,看著不遠處的莊岩,莊岩正好看過來,目光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她笑了笑。


    “莊岩對我,真的很好,甚至陸銘當年的好,及不上他一半。”這是齊秋落的真話,“我喜歡莊岩,我抵不過他時常的寵愛和體貼,那為什麽要拒絕呢?”


    聽完,傅夜七終於淡笑:“那就好。”


    隻是,她注意到了,秋落說喜歡,還不是愛。


    齊秋落轉頭看了她,她們是姐妹,彼此之間什麽都瞞不住。


    “你們吵架了?”


    傅夜七回神,略微蹙眉,“沒有。”


    “你覺得你能騙了我?”齊秋落看了看那頭的男人,“沐寒聲眉間都是鬱悶,誰看不出來?”


    有那麽明顯麽?她看不出來。


    明明是刻意不去在意。


    “難得你解決了人生大事,我今晚陪你多喝幾杯。”她淡然的笑,舉著杯子。


    齊秋落有所擔憂,“你雖然現在能沾酒,但還是少喝點,剛剛都兩杯了,能受住?”


    她搖頭,示意她舉杯。


    而三杯下肚,她終於略微擰眉,喉嚨辛辣,胃裏鼓攪,可心裏放肆的舒服幾分。


    “你不能再喝了。”齊秋落終歸不放心,見她還要倒,壓了她的杯子,擰眉看了她一會兒,猶疑猜測:“沐寒聲去英國,真的去祭祀宋琦了?”


    知道不該提,可齊秋落不放心。


    她笑了一下,“他說不是。”


    隻是他說,她並不完全信,難怪這個樣子,齊秋落不免瞪向沐寒聲,可剛抬頭,發現他正往這邊走。


    忽然改變了主意,縮回手,給夜七酒杯裏倒酒。


    果然沐寒聲到了兩人跟前,冷峻的臉黑了幾分,先是冷然掃過齊秋落,轉而到了傅夜七臉上,卻柔了。


    “別喝了。”他低醇的嗓音,但語句之間是一絲命令,不是勸說。


    對於忽然出現的人,她側首,破天荒給了一點笑意,道:“秋落有男友了呢!我不幸福,能看著最好的朋友幸福,也是好的,你看莊岩,是不是也這種感覺?”


    沐寒聲低眉盯著她,英眉微擰,知道這是在罵他沒有給出起碼幸福的婚姻,抿唇不語。


    伸手要接過她手裏的酒杯。


    她躲了,略微轉身,靠在一旁借力,仰臉看著他,不偏不倚,盯著那雙深邃的眸底,“我很想知道幸福的滋味,可是,每一次以為時,你都能重擊一錘……”


    “你喝多了。”沐寒聲柔了聲音,看著她疼痛的眼底,平常,她不會這樣的袒露情緒。


    “你讓我把話說完!”她忽然的倔強,捏著酒杯的手緊了緊。


    齊秋落早已躲開,給她們需要的空間。


    “夜七……”無盡的低沉,眸底溫得都看不清她的倒影。


    她反倒不說了,擰眉閉了眼,卻忽然舉起杯灌酒。


    沐寒聲眸色一沉,抬手將酒杯搶了過來,酒液灑了她的一片衣襟,惹得兩人都不愉快。


    最終是他抵不過心疼,“好了,不喝了,回家。”


    “我沒家。”她忽而冷然,清晰,定定的立著。


    “我給!”男人回身,沉眸,“你要什麽,我都給。”看著她今晚的脾氣,他忽而冷唇,“明天就把婚複了!”


    給她解釋,她為何不聽?在這裏一杯接一杯的喝,難受的又是誰?


    “回家!”他又一次的開口,低沉之餘,依舊不乏命令,一手探尋牽了她。


    隻是她一揚手,躲了,“你給的,我要不起。”


    轉而就拿了半杯酒,退開半步,倚在一旁,顯然,她不勝酒力,卻在硬撐,“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嬌貴給誰看?……我能喝,也想喝。”


    沐寒聲眼角微縮,目光灼熱。


    “嗙!”酒杯被他一手有力的壓在了一旁桌案上,俯身之際,壓迫禁錮著她。


    薄唇微冷,五官一抹慍怒,“想喝?”


    忽然步伐淩冷走到一旁,一手指間隨意而熟稔的夾了四瓶酒過來,另一手撚了杯子,回到她身側,重重的將酒放下,幽深的目光狠狠盯著她。


    “想喝?好,你喝一杯,我喝十杯!”他從來不是衝動的人,可眼前的女人總得逼出他壓抑深處的脾氣,也不知道想要什麽樣的結果。


    她一杯,他十杯又如何?她會心疼麽?


    傅夜七褐眸微仰,倔強卻忽然生氣,他想幹什麽?


    “好。”她清絕的小臉,表情都沒變,竟然淡然應了。


    沐寒聲下顎肌肉緊縮,看著她真的倒酒,他都怕自己忍不住將她扛出去。


    但知道她的脾氣,一動粗,她能冰冷半個世紀。


    酒已經滿上,她仰臉,麵色不改,忍著難受,喝了,越難受,心裏越爽快。


    薄唇抿得僵直,他卻也奉陪著,十杯,轉眼之間,麵不改色,縱橫商場數十年,酒量可見一斑。


    傅夜七是驚到了,她從來不知道他的酒量極好,隻知道他喜歡品紅酒,偶爾的應酬也從來不貪杯。


    可她沒有退,倒了第二杯,忍著擰眉的衝動,酒遞到唇邊,卻一口比一口艱難。


    沐寒聲就立在跟前,眼見著她死撐硬抗,一股火往上冒,淬紅了眼,終於咬牙一揚手。


    “啪!”幹脆的碎裂,掃了一滴的酒。


    上一秒還在她手裏的酒杯,被他一把拿過去,狠狠擲在地上,一雙鷹眸恨不得削她。


    這忽然的響聲,讓一眾人都往這邊看,場內安靜了片刻。


    齊秋落擰了眉,剛要過去,卻被莊岩攔住了,“夫妻之間,小吵能小愛,大鬧才大寵,你幫不上忙。”


    好像也有道理。


    而沐寒聲已經一把將麵前的女人攬著出了包廂,鐵臂強勢慍怒,卻也不會弄傷她。


    傅夜七沒有掙紮,隻是跟不上他的步伐,柔軟的身體艱難相隨。


    出了會所,他許是氣壞了,又怕箍得令她難受,忽而鬆開。


    可一轉眼,她卻軟軟的往地上栽。


    驀地驚了一下,沐寒聲幾乎一把將她撈起,氣急,又壓抑,下顎繃得死緊,怎麽不逞強了?


    將她抱起直接塞進車裏,冷唇命令古楊:“開車!”


    古楊眼精,知道兩人不愉快,一路上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專注的開車。


    後座的兩個人,也誰都不說話。


    傅夜七胃裏難受,心裏也難受,嬌小的身子,清絕的臉,沒了素日的清冷,蜷著身子,幾乎把腦袋埋進膝蓋裏,那些翻攪,忍著,壓著,不聲不響。


    沐寒聲依舊峻臉淩冷,氣焰不下,卻也隻是緊繃下巴,隱在暗處的手握得死緊。


    車子在黑夜下快速穿梭,駛過霓虹,穿過昏暗,一路往禦閣園,窗外的寒風‘咻咻’的從窗沿流過。


    良久。


    他終於側身,將她整個人捂進懷裏,依舊不言語,依舊沉臉,動作之間卻滿是嗬護。


    禁錮著她的身子,溫厚的大掌捂在她胃部,讓她的腦袋舒服枕在臂彎。


    車子到了禦閣園,他一手開了門,將一路沉默的女人抱下去,穩著步子往裏走。


    古楊下了車,在後頭小心翼翼的跟了會兒,見他進了門,才算放心的返回。


    幀姨不在,知道他們不回來用晚餐,下午就沒過來。所以屋裏黑漆漆的一片,客廳的壁爐殘燃幾許溫度。


    沐寒聲脫了鞋,低眉凝著她五官皺在一起,卻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擰了眉,疾步往樓上走。


    衝動過了,他才終於懊惱,她的感冒都沒痊愈,又這樣折磨自己,哪能受得了。


    極力輕柔的將她放到床上,替她脫鞋,脫衣服,替她擦幹不知何時又染了一片的眼淚。


    剛轉身,床上的人卻忽然翻身起來,略踉蹌著往衛生間而去。


    英眉深擰,沐寒聲幾步隨她,進了衛生間,帶了一絲風,她已經趴在馬桶邊痛苦的嘔吐。


    滿衛生間的酒味,他像是聞不到,毫無嫌棄,單膝跪在她身側,如以往幾次一樣的耐心,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心疼,也比任何一次都生氣。


    她這不僅是折磨自己,更是折磨他。


    終於吐累了,吐幹淨了,傅夜七卻軟軟的趴在原地。


    沐寒聲環臂要將她抱起。


    可她緩過了,費盡力氣將他的手臂推開,扶著馬桶,就著一旁的牆壁,勉強立在了洗手台邊。


    沐寒聲擰眉,知道她走不動,放心的轉身出去倒了杯溫水。


    “漱漱口。”進去時,她還在原地,他將水遞過去,低沉,溫和,


    她卻忽然陌生的盯著他,喝多了,也任性了,一直盯著,直到柔眉微蹙,眼瞼酸澀,終於斂眉,也一抬手。


    “啪!”杯子落地,溫水應聲灑了一片。


    沐寒聲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如此生氣,也並沒未起怒。


    隻是下一秒,她忽然轉身弓下腰,開了涼水,不管不顧的往嘴裏灌,漱口、洗臉。


    不借助他的攙扶,不要他給的水。


    心口一緊,沐寒聲眼角微縮,她到底想幹什麽?


    伸手握了她的雙臂,深眸幽邃,藏著數不盡的心疼,又壓不住的慍氣,可他竟然找不到能說的話。


    雙臂猛然收緊,將她狠狠按在胸口,不由分說的吻,這是他此刻能想到唯一的懲罰。


    薄唇強勢,龍舌懲戒,狠狠的侵犯。


    她擰眉,掙紮。


    他卻頭一次這樣的鐵了心,溫熱的掌心定著她的臉,由不得她逃。


    “嗯!”唇角被她的貝齒咬破,沐寒聲低哼一聲,卻不退反進,抵進她死守的領地,更將她抵在洗手台邊。


    衛生間裏隻有‘嘩嘩’的水聲,是她開過的涼水,掩蓋了兩人急促交織的呼吸,逐漸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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