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誥進了莊子,二爺和大少見他器宇不凡,以為他是趙小舍人、宗少或者林鵬舉的友人。因著這三人分了三處走動,末了除了二少,都以為這位不知名的公子,跟著對方走了,便也沒如何在意。唯獨傅勄亭曉得這位爺是個燙手的山芋,四下裏走動,想要盡快找見這人。商誥卻是優哉遊哉,一點不著急。傅家莊他潛進來過兩三回,他的記性不錯,大致地形記得清楚。除了想去看看作坊現下如何,他還有段私情需要了結。


    作坊炸的不成樣子,商誥一看心裏涼了半截。距離爆炸沒過去太久,附近的場麵還有些混亂。救助傷患的,搶救物質的,清除廢墟瓦礫的人來來往往。商誥在邊上站著,打聽其中緣由,也沒人能說的清楚。反倒是皇孫不痛不癢袖手旁觀的模樣,很是招幾個大白眼。商誥臉皮雖厚,也不好繼續圍觀下去。他見有人叫道:“這裏這裏,還有個活人。”便也跟著人群,上去七手八腳地抬人。從瓦礫堆裏扒出來一個灰撲撲的人形,看衣裳是個女人。探過鼻息,果然還在呼吸。當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商誥和幾個年輕男子一處,幫著把這個女子抬上門板。


    有人認出這是四姑奶奶膝下黃表小姐那裏出來的丫頭,大約是叫春妮。於是這些人就把春妮往四姑奶奶住的院子送,商誥聽說正中下懷。他原本下一步打算。就是去見那位黃姑娘。雖然他手裏已經有了火藥的方子,但黃姑娘對他的厚愛,總要給人一個交代。到了四姑奶奶的院子,這裏一半屋舍住著四姑奶奶和黃思婷,另一半住著三夫人小任氏和繈褓裏的八少。他們擔著春妮過來時,四姑奶奶和三夫人都去了任老夫人那裏。看林家來的大侄兒傷勢如何。眼看著林嬋娟和傅家小五要做親。林鵬舉日後和家裏親上加親不說。這孩子本身也是個努力上進的,如今年紀輕輕,就已經做了舉人。便是隻衝著他的好前程,自家親戚間也要多擔待些。


    院子裏隻有黃思婷一個姑娘在,大人小孩還在為適才的巨響膽顫不已。奶娘在隔壁哄著小少爺,黃表小姐聽到外間吵嚷,領著丫頭出門來瞧。見抬來一個灰撲撲的人形。驚駭之下,對這丫頭直擺手,叫把這些人都趕出去。眾人一時尷尬,門板上的春妮雖不知傷勢如何。可到底還是個活人,難能說丟出去不管就不管。況且是傅家的作坊出了事,傅家的表小姐對傷員,卻是這個態度。不免叫人寒心。有那些氣血旺盛的青壯。見這位表小姐冷血無情模樣,便有些不忿。商誥也暗暗搖頭,看來黃姑娘除了執行力差,這為人處世也稚嫩了些。若是當初撿到自己的不是三少夫人宋蟈蟈,而是這位小姐。不用等到今日,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商誥瞧著群情義憤。他還有話要和黃思婷說,不好在這件事上耽擱太久。便上前幾步站出身來道:“在下是適才進莊子的客人,小姓閔。這位小姐,可願意聽在下說一句。”黃思婷見到“閔誥”突然出現在這裏,眼前便是一亮。想要驚呼一聲“閔公子”,卻被對方下麵的話打斷。聽言語,閔誥似乎不想與她當眾相認。黃思婷一廂情願地以為,閔誥是在和眾人麵前維護她的清譽,便笑道:“這位公子請說。”閔誥鬆了一口氣,黃思婷還不算蠢笨到家,點了點頭,開口言道:“這位春妮姑娘,尚未氣絕。雖不知有何外傷,但在下適才為她切脈,她的脈搏有力清晰,可見並無大礙。如今隻求小姐為她提供一個可以休憩的地方,延醫抓藥,修養些時日便可以痊愈。”


    黃思婷看到思念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哪裏還聽得到別的言語。商誥說了什麽,她其實並不全然明白。隻是看著商公子似乎比先前瘦了,精神倒是還好。人雖瘦了,穿衣裳卻更加飄逸挺拔。黃思婷目光在商誥臉上打轉,心裏想著是這些時日對這人的思念。見不到他時,她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結果真個見到這人的麵,黃思婷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諸多委屈眷戀,全化作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光滑的麵頰落了下來。商誥一席話說完,見黃思婷沒有說話,隻是落淚。看來是動了惻隱之心,如此也算對眾人有個交代,便往四周拱手道:“各位,既然小姐已經應允,大夥趕緊把人抬進屋裏去吧。”言罷,轉身又對一個小丫頭道:“還請姑娘為我等前方引路。”小丫頭不敢自專,扭頭去看黃思婷,見她點了頭,才帶著人把春妮送到下人房裏安置好。另有一個婆子被遣去外間,尋個郎中回來。


    眾人忙完這邊,紛紛返回事故現場繼續救人。商誥落後眾人沒走,黃思婷打發丫頭婆子各自忙碌。他二人就在春妮躺的那間小屋裏坐著,悄聲說話。黃思婷道:“閔公子,你可算回來了,這麽些時日你去了哪裏。音訊全無,也不知道人家會為你擔心受怕。”商誥自從見識了宋蟈蟈那種無所不能的女漢子態度後,如今麵對小女兒家軟語撒嬌,竟是有些手足無措。還是黃思婷主動把青絲埋在了商誥懷中,嗔道:“閔公子肯憐惜個素不相識的丫頭,卻忘了對你念念不忘的黃思婷了嗎。”


    商誥心說就是沒忘才煩惱。在黃思婷發髻上輕撫了兩下,商誥準備了措辭,說道:“黃姑娘,對不起,在下怕是要辜負你一番心意了。”黃思婷猛然抬頭,這話是什麽意思。商誥麵露愁苦之色,苦笑道:“我與人衝擊七皇孫的軍中,一擊不成反而受其累。如今舉國都在通緝我,商命親率人馬追隨在我身後。如今我不過是苟活一時是一時,黃小姐的恩情,我隻好來生有緣再報答。”黃思婷心裏擂鼓一般“咚咚”亂響,比剛才聽到莊子上作坊爆炸還要心驚。聽“閔誥”話裏的意思,他如今豈不是在亡命天涯。


    黃思婷想到許多,她愛這個優秀的男人,但要她放棄母親放棄家庭和他一無所有過活,她是受不了的。關鍵是,她不能放棄,將來自己有個家的想法。寄人籬下的日子她早過夠,便是外祖家,其實也有許多不便。苦於是親戚,自家娘倆又是再無別的去處,隻好一直這樣過下去。她喜歡“閔誥”勝過幾位表哥,一方麵是想跳出傅家的圈子,另一方麵也是看中了這個男人的強大有武力,能夠護得她一生周全。


    可如今的情形……黃思婷目露驚疑,顫聲問道:“可我聽說,你是和州府小舍人他們一起來的。”商誥在黃思婷眼中看出許多情緒,卻隻是淡淡笑道:“我自然是沒對他們用真名。其實我本是和宗家少爺結伴而行,半路上才遇見的那幾個人。”黃思婷萎頓在春妮的床邊,眼淚無聲落下。她放在這位閔公子身上的心意,旦夕間全付諸流水。昨日母親還在對她提起三少傅宇亭,母親的意思,做官的人活得不長久。三少最好屢試不中,安心在家做她的女婿。若是日後他有這個緣法,得個功名在身。母女倆卻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她們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四姑奶奶和女兒說了這些私下裏的議論,見黃思婷對她這個提法不大上心。以為女兒看重功名學識,便又加了一句道:“你還小,莫要以為相公做了高官,鳳冠霞帔很是風光。卻不曉得天下什麽事情是白得來的,詩裏說的好,‘悔叫夫婿覓封侯’。像你父親那樣的好人,不是十裏挑一,也是百裏挑一。就說你三舅和小任氏……”


    四姑奶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突然打住不再往下說。黃思婷卻來了興趣,央求母親說說其中緣故。四姑奶奶被她纏的沒法,一咬牙,反正黃思婷要嫁給三少,知道些那對夫妻的底細也沒什麽不好。便對女兒吐露了實情,原來三少夫人小任氏回到傅家,養育幼子,卻把一個心腹丫頭留在了三爺身邊。那個丫頭對小任氏極為忠心,後來遞來過幾封書信,說老爺仕途穩健,又說有人給老爺送了漂亮的女子。三爺傅惠禮先是不肯收,後來不知怎地,不光收了,還收了不止一位。


    那時還是年前,眾人都在城裏傅家宅子上住著。小任氏得了消息,當即大怒。跑到任老夫人麵前哭鬧,求老夫人做主。誰都知道老夫人在幾個兒媳中,最偏心她的親侄女三房的小任氏。結果在這件事上,老夫人除了言語上說了三爺幾句不是,其餘卻是一點表示都沒。連四姑奶奶都替三夫人覺得委屈,跟著三爺辛苦外任,生兒育女。如今大女兒嫁到遠方,大兒子堪堪成才,小兒子尚在繈褓。這前半輩子都還是正人君子的三爺,便老樹開新花,一朝納了幾個如夫人。比之一向花心的二爺,竟然也不差在哪裏。


    隻看時至今日,十幾二十年過去。三爺還在地方小官上打轉,就曉得這人不是個為官的材料。全是小任氏,一心想要跳出商人婦的圈子,督促夫君上進。三爺也算勉力,幾經考校做了個需要家裏貼補的官,頗有清譽隻是不能升官。如今倒是聽說他仕途坦蕩,可這人心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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