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17


    鼓角聲中,大地微微震顫――那如山巒般的軍陣,開始移動。


    托克托終於下達了全軍進攻的命令。


    這個決定再正常不過。


    因為誰都看得出來,莫降已是強弩之末,如今重傷退守屋內,已是窮途末路。更何況托克托目光毒辣,早就看出來莫降身體難堪重負,也看出來韓菲兒一擊過後也再無餘力,再加上屋內還有王維道那個內應,說不定在關鍵時刻就能幫自己一把――如此之多的有利條件,再不下令進攻,就是優柔寡斷了。


    而且,托克托也不得不進攻。


    因為張凜消失這麽長時間了,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再在這邊耗下去,恐怕生出什麽變數――托克托想要的結果,是完全而徹底的勝利,他要將莫降和張凜,一網打盡,他要莫降輸的心服口服――方才被莫降劃破前胸,雖隻是皮外之傷,但這道淺淺的口子,卻徹底激怒了托克托,也傷害了托克托強烈的自尊心――與人正麵交手被打傷的情況,在他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出現。


    “莫降,這一次你似乎要敗了。”王維道依然歪坐在牆根,見莫降久久跪地不起,而院外腳步聲步步逼近,似乎心中又有了什麽想法。


    莫降仍是不理他,隻是大口喘著粗氣,專心恢複體力。


    軍陣移動時的腳步,每一步都似踩在他的心口上,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其實早就定好計劃,那一次出擊本就隻是佯攻,隻想引誘怯薛軍進來,可不曾想托克托的武功竟然那麽高強,若不是有韓菲兒相助,恐怕真的落個有去無回的下場。


    莫降背韓菲兒出去,原本的打算隻是為了迷惑托克托,讓托克托相信他突圍的決心,若是知道韓菲兒已經恢複些體力,定會讓她把這點力氣用在突然刺殺托克托上,如果韓菲兒在二人相撞時灑出暗器,那麽托克托定難躲開……


    可事已至此,再美好的假設也於事無補,莫降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先麵對當下的難題。


    “轟――!”的一聲巨響,小院三麵圍牆被一齊推到。


    院牆倒地時引發的震顫,直讓這一排小屋也震動起來,又因白日裏剛剛拆除了屋牆,小屋不甚穩定,這一震動,幾乎差點把這排房屋震塌,大塊的泥土,撲簌著落下。一時間,屋內仿佛下了一場土雨。


    “媽呀,呸!”王維道掙紮著站起來,吐出不巧落入口中的塵土,“房要塌……呃!”話未說完他便暈倒了,卻是被一塊掉落的轉頭砸暈的。


    這時,莫降也站起身來,回頭說道:“菲兒,我們這便要出去了。”


    “嗯……”韓菲兒將頭埋的低低的,藏在莫降脖子一側,也不知是累了還是怕那泥土髒了她的容顏,亦或者,她隻是想好好聞一聞莫降身上的氣味……


    莫降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看著眾怯薛,越逼越近。


    越過院牆的怯薛軍陡然加速,仿佛潰堤的洪水,洪流之中,翻滾的刀浪,卷起漫天塵土。


    塵土遮不住彎刀的寒芒,卻稍稍包住了些殺氣,仍然站在院外的托克托單手一揮,眾怯薛齊聲狼嚎,漫天殺機噴薄而出,直向莫降站立的那排房屋撲來。


    怯薛軍進入院中,也就越過了牆外的火把陣,雖說陣中自有人點起備用火把,提供照明,可總體來說,他們是背著光衝鋒,所以盔甲上的光芒也就暗淡了些,陣型的輪廓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也模糊起來。從高處看去,這軍陣仿佛化作一隻猙獰凶惡的巨獸,張著血盆大口,直向莫降撲了過去。


    那一排房屋,在這怪獸麵前,仿佛也有了靈魂,懂得了什麽叫恐懼,竟劇烈的顫抖起來。


    托克托隱隱察覺到有些異常,但也沒有細想,他知道白日裏莫降曾命六怯薛拆穿了屋牆,卻不曾想過這房屋會因此坍塌――整個大都城,乃是世祖皇帝統一神州後新建,城內建築年限上短。況且,當時建城之時,便是因為要遷都,所以城內所有房屋建成後都經過工部的仔細驗收,的質量皆為上乘――因此,托克托隻是想,縱然拆了一堵屋牆,這房屋也不會塌,退一萬步講,就算房屋塌了,莫降又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這又會增添什麽有利因素助莫降逃走?明顯沒有!


    想到這些,托克托再次下令道:“殺進屋內,斬首莫降者,賞白金,晉升百夫長!”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怯薛軍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更何況他們在莫降身上丟盡了顏麵――現在莫降已身受重傷,此時不趁機洗刷恥辱,還待何時?!


    漸漸的,衝入院中的怯薛軍突出三個箭頭,形狀好似一條三頭巨蛇,三個蛇頭,分別指向這一排房屋的三個屋門。


    為了避免莫降困獸猶鬥成一夫當關之勢,怯薛軍決定同時破開三個屋門,從三麵圍攻莫降――他們早就研究過這房屋的結構,知道三間房屋本是相通,無論進哪個門,總能匯聚一處,圍殺那莫降――從旁門進入,雖說是慢了一步,雖說那莫降已經重傷,但誰能確定那莫降不會奮死抵抗,所以最早殺到莫降身前,並不意味著能最先砍下莫降的腦袋,也可能把命丟掉……


    雖然各股怯薛軍心中想法不甚統一,但喊殺聲中,他們就要邁過門檻!


    從正門中衝入的怯薛軍看的清楚,在他們進來之前,莫降就站在正屋當中,所以,正當中這一股,衝得最快!


    然而,當他們邁過門檻的刹那,那個一直站在屋內正當中的目標,卻忽然消失了!


    暴怒的怪獸忽然愣在當場,正濃的殺氣因此一滯。


    屋內光線本就晦暗,又同時湧進這麽多人,將屋門擋了個嚴嚴實實,所以光線更弱,再加上那身影消失的太過突然,眾怯薛一時便愣在了當場,屋內的喊殺聲也戛然而止。


    片刻尷尬的沉寂過後,西屋的屋牆忽然被人破開,塵土過後,幾個軍士從中衝了出來,衝到正屋一看,卻看到幾十人擠在這裏……發呆。


    從西屋衝出的那股怯薛軍的帶頭之人嘰裏呱啦問了一句:“怎麽回事?人呢?”正屋之內帶頭衝鋒之人也回了一句:“是啊,人呢……”


    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便在這時,陣中又有人發現了異常,於是又是一陣嘰裏呱啦:“這有一個人!”


    陣中不免有好奇之人向那聲音聚攏過去,卻看到那人從地上拎起一個人來――沒錯,正是暈倒的王維道。


    眾怯薛看到這一幕,不禁笑了,不知是笑王維道倒黴,還是笑這一幕的荒誕。


    因為這個突發的意外,方才還正濃的殺伐之氣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滑稽之笑。


    托克托雖然人在院外,但也察覺到了異常,不免大聲催促一句:“混賬!你們在幹什麽?”這一聲喝問,怒氣滿滿,直嚇得拎著王維道怯薛一哆嗦,手一鬆又把王維道丟下了,任由他貼著牆壁滑了下去。


    可已經消散的殺氣再想凝聚起來,卻是難了。


    就在此時,隻聽屋頂上傳來些動靜。


    緊接著,“哢嚓!”一聲巨響,恍若一道驚雷當頭劈下!


    眾怯薛聞聲大亂,膽小者俯低了身體,膽大者抬頭望去,隻看到那黑黑的屋頂,驟然壓了下來!


    他們一時呆在了當場,也不知是在想那一聲驚雷從何而來,還是在想好端端的這屋頂怎麽就掉了下來……


    “房子塌了!”黑暗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這才算是驚醒了眾人。


    於是,眾人慌忙向外逃竄,奈何方才湧入人數太多,再加門口又小,所以一時擠成了個疙瘩,沒有幾人逃了出去。


    轉瞬之間,房屋已塌!


    轟隆一聲巨響過後,塵煙四起!


    “不好!”一直在外觀戰的托克托暗叫一聲糟糕,不等身邊之人反應過來,已經衝了出去,眨眼之間,他已經衝進了那團濃烈的煙塵之內。


    耳邊,是不絕的慘叫;眼前,是揚起的煙塵;腳下,是碎裂的瓦礫。


    煙塵之中,再想找到莫降的蹤跡,談何容易?!


    千算萬算,托克托也不曾算到,莫降會主動拆房――因為房屋坍塌之後,莫降也很可能被埋其中,可托克托踩著屍體和瓦礫尋了一圈,哪裏有莫降的影子?!


    倒是那王維道,昏睡在牆根之下,這裏發生的一切,好似與他無關。


    至此,托克托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交鋒,他敗在了莫降的手裏――那個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就在他的眼下,上演了一幕逃生奇跡!


    至此,托克托才明白,莫降早就下定了決心,要離開這座名為“相府”的囚牢,他所做的一切準備,都是光明正大的陽謀――而自己,竟然就敗在了這陽謀之下。


    托克托歎一口氣,舉目四望,卻發現從屋內逃出的怯薛軍所剩無幾,而且臉上俱都是震驚之色,顯然嚇破了膽。這個時候派遣他們去追莫降,無異於派驚弓之鳥去追那狡猾的獵鷹,怎麽可能追的上?


    托克托無奈的歎了口氣,望著西麵距離這小院僅有六十步之遙的高高院牆,眼神複雜……


    於此同時,一個略顯臃腫的人影剛剛躍出相府院前,穩穩落地。


    “這托克托也太自負、太托大――相府之外,竟然沒有重兵把守。”說話之人,正是莫降。


    趴在莫降背後的韓菲兒卻覺得,莫降這句話卻有幾分雞蛋裏挑骨頭的意味,托克托既然要布下口袋陣等張凜自投羅網,怎麽能在相府外布下重兵?況且方才在牆頭觀望之際,她也看到有一隊巡邏的護院從這街道走過,可以說,托克托已經做到了極致,但我們二人仍然逃了出來,這隻能說明我家莫降太過厲害!嗯,就是我家的……至少到現在,還算是我家的吧……


    莫降並未在街中停留,四下觀望一陣,飛快的跑走了。


    剛剛轉過一條街,莫降隱隱約約看到前麵似乎站著一人,他心中暗凜,強行穩下腳步向那人走去。


    那人也不躲閃,待雙方離得近了,莫降看清那人一頭白發的瞬間,隻感覺到,無邊的疲倦和痛苦,刹那間淹沒了他的身體。他再也堅持不住,雙腳一軟,暈了過去。


    張凜穩穩的拖住莫降的肩膀,卻對韓菲兒說道:“義妹,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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