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10


    “你們不能領這些糧食!”這個微弱的、不合時宜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鼎沸的聲浪中,那個削瘦的、在黑色人潮中顯得渺小的身影,也很快被洶湧的人浪吞沒。


    可是,那削瘦的身影卻並沒有放棄,他在黑色的浪潮中跳躍著,像顆時隱時現的頑石,他竭盡所能的叫著,聲音已有些沙啞。


    可是,人群卻不會因為這個孤獨的身影和孤單的聲音有絲毫的停留,人們甚至不會多看他一眼,百姓的情緒已被高台上的二人調動到爆發的極點,心中一片火熱,澎湃的激情已將理智的堤壩徹底摧毀,任何妄圖阻攔他們宣泄心中情感的人,都會被炙熱的洪流灼傷。


    而且,就算那些人沒有失去理智,單憑那一個瘦弱的身影,又怎能擋得住數萬人一齊前進的腳步?


    前進的百姓不用刻意伸出胳膊去撥弄那單薄的身影,他們隻需要跟隨著前者的腳步,隨波逐流,那削瘦的身影就會被排擠到一邊,在人浪中打著轉翻來覆去,仿佛一葉隨時都有可能傾覆於滔天巨浪中的扁舟……


    “這就是黑左車?”高台上的書生望著那若隱若現的身影,“他就隻有這點本事?”


    “我說過了!”侏儒的聲音帶了些嚴厲,“讓你時刻盯緊黑右馬!”


    “可是,我找不到他……”書生皺著眉頭回應,他盯著密集的人群看了很久,可是除了跳出來試圖阻止百姓領取糧食的莫降,他並未發現其他任何行跡可疑的人。


    “越是這樣,便越不能大意。”那侏儒的一雙三角眼也眯起來,陰狠毒辣的目光掃過眾人的頭頂,他來回看了幾遍,除了莫降之外,也是一無所獲,他深吸一口氣道:“黑左車這麽早現身,這麽輕易便讓你我發現,極有可能是那黑右馬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黑左車會聽從黒右馬的指派?”書生有些詫異的問道:“桀驁不馴的他,連黑將的命令都敢違背,竟肯聽黒右馬的命令,做那瘸腿馬的棋子?”


    “這……”經書生這樣一說,侏儒心中也產生些疑惑,可忽然又記起黑將的提醒,於是說道:“你仍是在輕視那黑右馬的力量……”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百姓們已經衝到高台之下,他們仰頭望著台上的二人,伸出的雙手。


    幾百雙眼睛同時望向他們,眼神中滿滿的盡是熱切的祈盼。


    盡管仍未找到文逸的下落,但他們此時已拖延不得,隻能暫時先發放糧食。


    侏儒隻能暫時將目光從人群上空收回來,同時跳下麻袋,抬手在空中打個響指,便有八個屬下同時出現,兩人一組,分別持著木鏟和量鬥,站在高台的四角——看來,這八個人便是發放糧食的直接負責人了。


    隨著侏儒一聲令下,八人同時行動,四個木鏟,分別鏟進了四個麻袋隻內……


    亮晶晶的稻米、黃澄澄的穀米在木鏟和量鬥間流轉,最後落進百姓的手中,很多人捧著那比黃金更珍貴的糧食,兩淚縱橫……


    當第一個百姓領到糧食的一瞬,莫降便停止了呼喊,他先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任人群擦過他的身體,帶著他略顯單薄的身體晃了一晃,而後忽然又撓頭苦笑起來,口中還嘟囔著什麽,片刻之後,他又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竟然做起維護會場秩序的工作來,非但沒有再阻止人們去領糧食,反而疏導起人群來,將原本擁擠成一團的人們分成了幾條長隊,大大的加快了百姓領取糧食的速度。


    高台上的侏儒見狀,心中也是一驚,隱隱覺得莫降如此反常,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偏偏又說不上來——莫降明明是該跟他唱對台戲的,本該是站在他的對立麵,破壞這一次集會的!怎麽卻突然成了他的同伴?反而幫起他的忙來?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但陰謀又是什麽呢……


    看到侏儒的臉色愈發陰沉,看到高台上的糧食越來越少,而領到糧食的百姓卻越來越多,那白麵書生也忍不住道:“假如那莫降真的不與咱們唱反調,反而任由咱們收拾人心,任由咱們的糧食順利發放完畢,那麽咱們搭台唱戲,不就變得毫無意義了?甚至,如果他們不跳出來反對,我們今日所做的一切,反而是替那莫降擴大了影響,讓他的名號在百姓中間變的愈發響亮……我們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不!”侏儒的聲音忽然有些顫抖,“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黑將大人的判斷絕不會有錯——黑將曾經說過,那莫降一定會來阻止我們的行動的,莫降愛惜自己的名聲,就像愛惜他的羽翼,沒有了羽翼,他就再飛不起來,破壞了名聲,漢皇之血在漢人中的威信將大大降低——所以,他一定會跳出來的,一定會跳出來阻止咱們利用他的名號招搖撞騙……”


    “他的確已經跳出來了啊。”白麵書生苦笑道:“他也曾嚐試阻止過,隻不過卻失敗了而已;他也的確愛惜自己的名聲啊,知道民心不可違,所以便開始疏導人群……”


    “鎮定!鎮定!”那侏儒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安撫身邊的書生,又像是在鼓勵自己,“黑將大人的指示一定是準確的,我按照他老人家的指示定下的計策也一定不會出問題,事情發展到現在,仍未到不可挽回敗局,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那侏儒如此想著,目光漸漸迷離起來,注意力也離開了周圍的百姓,也不再繼續搜尋文逸等人的下落,他的目光越過了人群,投向更遠的地方……


    “我們為何不停止分發糧食?”那書生有些心疼的問——原本,這些糧食就不是從官府的糧倉中得來的,而是他們家的私藏。當初他也是聽過這侏儒的建議後,覺得有便宜可賺,有人望可撈,才肯與他合作的——他加入諸子之盟時間尚短,又是父親捐了銀錢才加入的,所以很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黑士的提攜,事先他也曾勸自己,要舍得投入,懂得放棄,才能得到那“黑左車”的位子,可是,付出總該有回報——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巨額的投入眼看就要打了水漂,偏偏隻便宜了那些泥腿子,便宜了那屁都沒做就賺到這些百姓恩情的莫降,這叫他如何能忍?如何不心疼自己家的糧食和錢財,於是提醒道:“既然那莫降不反對我們分發糧食,那一定是有陰謀的!我們必須停下來!”說著,抬手就要去奪那正分發糧食的屬下手中的木鏟。


    侏儒一個閃身,閃到那書生麵前,抬手輕輕攥住了他的手腕,森然道:“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能記得,黑將大人交給你的任務是對付黑右馬!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書生一低頭,正巧看到對方森然無比、如有實質的陰狠目光,那兩道目光幾乎洞穿了他的身體,將它牢牢的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不該放棄優哉遊哉的公子哥生活,不該聽老爹的話加入那個狗屁組織,更不該跟那個組織裏的怪胎們合作,玩這個危險的遊戲……


    時間慢慢流逝,分發糧食的工作,已漸漸進行到尾聲。


    除了少數人來的太晚,沒有領到糧食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是滿載而歸。


    可是,那些領到今年冬天救命糧的百姓,並未急著離去,他們仍舊圍在那高台的周圍,等到高台上那一高一矮的兩人再度站好之後,百姓們一齊跪倒在地,感謝那二人的恩典。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跪倒了,所以莫降等人鶴立雞群的身影也就突出出來——此刻,仍舊站在那裏的,就是他們幾人了。


    原來,文逸一直躲在高台之下,就是那侏儒和書生最容易忽視的眼下,也就是燈下黑的高台陰影之中。


    除了忙到滿頭大汗的莫降之外,其他幾人都距離高台不甚遙遠,那張凜就在距離文逸不到十步的地方,雖然換了身普通百姓的衣衫,那杆長槍也用破布包了起來,但隨著百姓人群的跪倒,他那削瘦高挑的身影暴露出來,凜冽的殺機也穿透了寒冷的空氣,直達高台之上二人的心底。


    韓菲兒和馮衝,則是站在距離文逸稍遠,也稍稍靠近莫降的地方。


    “莫兄弟,你賭輸了,文先生贏了。”馮衝笑著說。


    “姓馮的,事情還未結束,你哪隻眼睛看到他贏了?”莫降憤憤回應道。


    “莫兄弟,要願賭服輸啊!”馮衝笑著說。


    “你們夠了!”一直被忽視的書生再也忍不住,冷聲河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書生的臉上,五個指印清晰可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書生一臉錯愕的捂著自己的臉,而侏儒則撚著手指站在書生的身前——沒有人看清楚,那侏儒方才是如何跳起來,如何將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書生的臉上的,隻是聽他冷聲道:“要我說多少遍,你的任務是盯緊黑右馬!!其他的事,一概輪不到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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