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會的天，一連陰了三日。
到第四日臘月十一，天空中那沉寂的雲層總算有了動靜，隨著第一片雪花的落下，紛紛揚揚的雪片落了下來……
生活在新會的人，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大的雪——新會緊靠大海，又在神州南端，幾乎從不見下雪，偶爾下雪，也是混著化到一半的冰碴子落下，還沒到地，就化成了冰冷的雨水……
可是今日的雪卻不同於往昔，隻仿佛積攢在天空中的烏雲整個倒翻過來，壓在上麵的積雪全部落下，剛剛落下的還沒來得及融化，便又被覆蓋上了一層——很快，新會城就變成了一個純白的世界。
因為雪很大，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窩在屋裏，守著炭盆，討論著這見鬼的天氣，什麽“天下將亂，必有妖孽”啊，什麽“天氣反常，大乾要亡”啊，甚至就連那句快要被人忘卻的“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也被人翻了出來，掛在嘴上一遍又一遍的講個不停，當然，也有人在盼著好，說“俗話說的好啊，瑞雪才能兆豐年啊！下吧！使勁下吧！等雪下完了，天也就該晴了”……
最後，無論是什麽樣的言論，最後都會被這樣一番話話終結：“當下，狂夫子出麵統領天下群雄，要和韃子決戰一場，一戰把韃子趕回老家放羊和西北風去！等韃子走了，咱們漢人做了龍庭，咱們的好日子也就該到了！”
和尋常百姓的選擇不一樣，一大早，莫降衝手心哈著熱氣從信義商鋪的廳堂走了出來，看到積在院子裏的雪的厚度仍在不斷增加，也便杜絕了把商鋪裏的人叫出來的想法，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便邁步下了台階，在院子裏的積雪上留下了第一個腳印……
給狂夫子的回信已經寄出去了，為確保萬無一失，特意排陳漢和劉超這一對搭檔當一回信差。二人走後，莫降就一直在想，師尊收到他的回信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又會不會識破那隱藏在墨跡之下的“陰謀詭計”？
雖然古語有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莫降還是希望，自己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如若不然，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自己已經得到的一切，全都將灰飛煙滅……
當然，除了靜待回音之外，莫降也為他的計劃做了很多，他先是派人把自己重回諸子之盟的消息散布出去，同時還把自己年幼時同狂夫子經曆的苦日子也編成故事傳了出去，他這樣做，便是要讓天下群雄都明白，他和狂夫子那非同一般的關係……
同時，張凜對“天選軍”的訓練，也在逐步加強，莫降已經提前告訴了張凜：“等狂夫子的回信一道，他們就要率領大部分士兵開拔，同天下群雄匯合，直取黃金一族龍庭所在——大都！”
而所有人都知道，若想最終攻破大都城，一場血戰在所難免，為了能保下命來，回家再見到妻兒老小，士兵們訓練都刻苦的很，尤其是“天選陷陣軍”，也不知這些黃金族士兵為了什麽，訓練起來格外的賣命，從不說苦也從不說累，著實讓一些漢人士兵佩服不已……
所有士兵都在刻苦訓練的同時，倒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個細節，莫降隻說到時開拔，同各路英雄匯合，但在哪裏匯合，走什麽路線，卻是沒有說及，也不知是忘了，還是要保密……
因為腦袋裏想著自己的計劃，是故不知不覺，莫降就踏著積雪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他給張君誠安排的住所。
雖然說當日對張君誠進行了懲罰，也曾和百姓約法三章，但莫降仍然擔心這棵搖錢樹的安危，所以在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巷子的盡頭，為他選了一個小院，並且暗中派人貼身保護，以保證他的安全。
盡管莫降已經想的很周到了，但張君誠自從悄悄搬進那個小院之後，就再也沒有外出過——甚至於，即便莫降兩次想要見他，也得親自來找他，對此，莫降也曾自嘲似的說：“沒轍啊，誰讓人家能掙來銀子呢？能掙銀子的，都是大爺啊！”當然，這種說法，是絕不可能讓張君誠聽到的，也絕不能滋生出“當大爺”的想法……
在門口對過暗語之後，莫降才得以進到小院裏——院裏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排廂房，兩個耳房，一個灶間，一間茅廁而已——和前兩次一樣，莫降徑直走進了廂房……
不出莫降所料，張君誠仍是胡亂穿了一身衣服，披散著頭發，很是萎靡的耷拉著腦袋坐在炭盆前麵，嘴裏低聲呢喃著，就好像一個患了失心瘋的病人，對於突然有個人從正門闖了進來這種事，也是不聞不問。
待莫降走的近了，才聽得清楚，張君誠是在來回重複著“我有罪，我死不足惜，給我個痛快吧……”這樣的話。
莫降在張君誠對麵坐下，用鐵釺挑了挑快要熄滅的炭火——一捧火星頓時被灼氣烘起來，有幾顆還落在了張君誠散亂的頭發上——他卻躲也不躲。
“張兄，我接連三日來看你，你卻接連三日都在說這些廢話。”莫降不冷不熱的開口說道：“怎麽，是對我有成見呢？還是真的瘋了？”
“我有罪，我死不足惜，別再折磨我了，讓我死吧……”張君誠的回答，還是老一套。
“張兄老是這樣，可就沒意思了啊。”莫降搖頭歎道：“我早把你的狀況給唐沁唐姑娘說過，唐姑娘也曾暗中觀察過你，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你這是在裝傻！”
張君誠聞言，身形微微一震，不過，他的回答仍舊是：“我有罪……”
莫降眼睛一直在盯著張君誠，可對他的反應卻視若不見，仍是自顧自說道：“昔日裏，有劉玄德三顧茅廬請臥龍，臥龍先生幾次避而不見以考驗劉玄德是否心誠。今時今日，我兩次三番來找張兄，張兄雖說沒有避而不見，卻在一直裝傻充愣——莫非，張兄也是在考驗我的誠心？”
說到這裏，莫降頓了一頓，緊接著，語調陡然轉冷，“可是，臥龍先生胸懷安定天下之大計，尚且值得劉玄德三顧茅廬；卻不知你這個手下敗將有何雄韜大略，值得我這個救命恩人再三登門拜訪？！我費盡心思救你一命，難道是為了聽個傻子絮絮叨叨麽？！”
森森話語，直讓燒得正旺的火炭也沒了溫度，直讓張君誠，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很好！很好！”莫降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張君誠，“張君誠，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懂得取舍，懂得趨利避害——可現在看來，我好像看走了眼！”
張君誠聞言，頭垂的更低了，身體也抖得厲害，可仍是不肯抬起頭來，嘴裏仍在絮絮叨叨個不停……
不過這一次，張君誠沒有再重複之前的言語，而是低聲說道：“之前那個聰明人張君誠，那個最懂得如何盈利的豪商，已經死了……”
莫降聞言，皺著眉沉沉的歎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也就罷了！來人啊——！”
話音剛落，兩個孔武有力的士卒便衝了進來。
“將這個廢物拖出去，就丟在城鎮中央的廣場上，任其自生自滅吧！”下達命令之時，莫降特意在“中央廣場”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聞聽此言，身體抖的如同篩糠一樣的張君誠才算是有了反應，一個骨碌爬起來，跪著爬到莫降麵前，用那顫抖的聲音說道：“不，不，我不要去那個地方，再也不要去那個地方了……”
“那，就請張兄自己選個了斷的地方吧！”莫降看都沒看張君誠一眼，冷聲說道：“我這裏，不養廢物！”
“我……了斷？！我，我不能了斷！我，我不是廢物，我還有用！！”張君誠的語氣中，已然帶上了哭腔。
有誰能想到，數月之前富甲一方，率領十數萬士兵猛攻新會城的一方霸主，今日竟然變成了如此淒慘的模樣——說到底，還是因為莫降的誅心之策，徹底摧毀了張君誠的意誌和信念，讓那個曾經睥睨天下的一方豪雄，於人世間徹底的消失了……
“你還有用？有什麽用？裝傻充愣、嘩眾取寵麽？！”莫降冷聲喝問。
“不，不是的，我——我還有，我還有錢！我還有很多財寶！我把它們都藏起來了，除了我，誰也找不到！”張君誠已經泣不成聲了，也顧不得說些什麽，隻是本能的求生欲望，讓他把自己保命的本錢，都講了出來……
“嘶——！”莫降一副因為受騙而怒的模樣，語氣也因為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冷了幾分，“張君誠啊張君誠，你果然不老實啊！我就說嘛，號稱群雄之中最為富有的一方霸主，怎麽也不可能就這麽十幾車金銀財寶！不過想想也對——你既然懂得在來新會城之前，把自己的妻兒老小安頓在一個那麽隱秘的地方，也就該懂得給他們留下些活命的錢財……”
此語一出，張君誠便停止了發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他的妻兒老小，竟然被莫降這廝發現了？！現在他們怎麽樣了？！想想當日自己承受的折磨，張君誠便覺得汗毛倒豎，太多的畫麵，更是連想都不敢想——世人都說莫降此子是惡魔降世，如此看來，世人誠不欺我啊！！
“張兄，別停——繼續說啊，我還想聽聽，你這個心都死了的人，到底還在心底藏著哪些秘密！”
“沒，沒有了，再沒有什麽秘密了。”張君誠急忙說道。
“真的沒有了麽？”
“真的沒有了！”
莫降點點頭，突然翻臉：“沒有秘密，也就意味著沒有了價值啊，張兄，我實在是找不到一個讓你再活下去的理由啊……”
饒是張君誠這種失魂落魄之人，也被莫降的行為激起了怒氣，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莫降怒道：“莫降，你……”
麵對張君誠的憤怒，莫降不以為然，隻是露出一排白牙微笑著說：“不瞞你說，你的那些財寶，我都找到了——沒辦法，誰讓你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呢？我隻命人把各色刑具往他麵前一放，他就什麽都招了……所以說，張兄可真是所托非人啊……”
此言一出，支撐張君誠最後的力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頹然倒地，如一灘爛泥爬在了地上——莫降既然找到了他的家人，既然找到了他的財寶，以此人的奸詐和狠毒，相比自己的家人早就受盡折磨而死，自己的財寶早就落入他的手中了吧……
“如此，張兄是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吧？”莫降的語氣忽然又變的和善起來，“如若不然，我給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怎麽樣？”
無論莫降此時語氣如何變化，張君誠卻是再難有反應了，隻像是死了一般，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張兄好歹給個反應啊，地上那麽涼，趴久了怕是要著涼啊——再者說來，張兄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自己的家人著想才是啊。”
聞聽莫降又提及自己的家人，而且聽他的意思——他們還沒有死？！
“常言道，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張兄與我雖然有間隙，但我莫降好歹是個正人君子，是聖人門徒，斷然是不會幹出殺人家人、刨人祖墳這等人神共憤的事情的。”莫降如是解釋道。
“他們，真的沒有死？”張君誠好像真的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抬頭仰視著莫降問道。
“當然，不信你問問此人。”說著，莫降擊掌傳音。
掌聲未落，一個身著家丁服飾的中年男人跑進廂房，跪倒在張君誠麵前，痛哭流涕道：“老爺，奴才真的沒想到，還能活著再見到您啊……”一句話沒有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莫降見狀，讚賞的看了那家丁的背影一眼，而後默默的退到了屋外——人家主仆重逢，定然有很多話要說，自己就別打擾了吧……
到第四日臘月十一，天空中那沉寂的雲層總算有了動靜，隨著第一片雪花的落下，紛紛揚揚的雪片落了下來……
生活在新會的人，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大的雪——新會緊靠大海，又在神州南端，幾乎從不見下雪，偶爾下雪，也是混著化到一半的冰碴子落下，還沒到地，就化成了冰冷的雨水……
可是今日的雪卻不同於往昔，隻仿佛積攢在天空中的烏雲整個倒翻過來，壓在上麵的積雪全部落下，剛剛落下的還沒來得及融化，便又被覆蓋上了一層——很快，新會城就變成了一個純白的世界。
因為雪很大，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窩在屋裏，守著炭盆，討論著這見鬼的天氣，什麽“天下將亂，必有妖孽”啊，什麽“天氣反常，大乾要亡”啊，甚至就連那句快要被人忘卻的“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也被人翻了出來，掛在嘴上一遍又一遍的講個不停，當然，也有人在盼著好，說“俗話說的好啊，瑞雪才能兆豐年啊！下吧！使勁下吧！等雪下完了，天也就該晴了”……
最後，無論是什麽樣的言論，最後都會被這樣一番話話終結：“當下，狂夫子出麵統領天下群雄，要和韃子決戰一場，一戰把韃子趕回老家放羊和西北風去！等韃子走了，咱們漢人做了龍庭，咱們的好日子也就該到了！”
和尋常百姓的選擇不一樣，一大早，莫降衝手心哈著熱氣從信義商鋪的廳堂走了出來，看到積在院子裏的雪的厚度仍在不斷增加，也便杜絕了把商鋪裏的人叫出來的想法，他在門口站了片刻，便邁步下了台階，在院子裏的積雪上留下了第一個腳印……
給狂夫子的回信已經寄出去了，為確保萬無一失，特意排陳漢和劉超這一對搭檔當一回信差。二人走後，莫降就一直在想，師尊收到他的回信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又會不會識破那隱藏在墨跡之下的“陰謀詭計”？
雖然古語有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莫降還是希望，自己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如若不然，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自己已經得到的一切，全都將灰飛煙滅……
當然，除了靜待回音之外，莫降也為他的計劃做了很多，他先是派人把自己重回諸子之盟的消息散布出去，同時還把自己年幼時同狂夫子經曆的苦日子也編成故事傳了出去，他這樣做，便是要讓天下群雄都明白，他和狂夫子那非同一般的關係……
同時，張凜對“天選軍”的訓練，也在逐步加強，莫降已經提前告訴了張凜：“等狂夫子的回信一道，他們就要率領大部分士兵開拔，同天下群雄匯合，直取黃金一族龍庭所在——大都！”
而所有人都知道，若想最終攻破大都城，一場血戰在所難免，為了能保下命來，回家再見到妻兒老小，士兵們訓練都刻苦的很，尤其是“天選陷陣軍”，也不知這些黃金族士兵為了什麽，訓練起來格外的賣命，從不說苦也從不說累，著實讓一些漢人士兵佩服不已……
所有士兵都在刻苦訓練的同時，倒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個細節，莫降隻說到時開拔，同各路英雄匯合，但在哪裏匯合，走什麽路線，卻是沒有說及，也不知是忘了，還是要保密……
因為腦袋裏想著自己的計劃，是故不知不覺，莫降就踏著積雪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他給張君誠安排的住所。
雖然說當日對張君誠進行了懲罰，也曾和百姓約法三章，但莫降仍然擔心這棵搖錢樹的安危，所以在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巷子的盡頭，為他選了一個小院，並且暗中派人貼身保護，以保證他的安全。
盡管莫降已經想的很周到了，但張君誠自從悄悄搬進那個小院之後，就再也沒有外出過——甚至於，即便莫降兩次想要見他，也得親自來找他，對此，莫降也曾自嘲似的說：“沒轍啊，誰讓人家能掙來銀子呢？能掙銀子的，都是大爺啊！”當然，這種說法，是絕不可能讓張君誠聽到的，也絕不能滋生出“當大爺”的想法……
在門口對過暗語之後，莫降才得以進到小院裏——院裏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排廂房，兩個耳房，一個灶間，一間茅廁而已——和前兩次一樣，莫降徑直走進了廂房……
不出莫降所料，張君誠仍是胡亂穿了一身衣服，披散著頭發，很是萎靡的耷拉著腦袋坐在炭盆前麵，嘴裏低聲呢喃著，就好像一個患了失心瘋的病人，對於突然有個人從正門闖了進來這種事，也是不聞不問。
待莫降走的近了，才聽得清楚，張君誠是在來回重複著“我有罪，我死不足惜，給我個痛快吧……”這樣的話。
莫降在張君誠對麵坐下，用鐵釺挑了挑快要熄滅的炭火——一捧火星頓時被灼氣烘起來，有幾顆還落在了張君誠散亂的頭發上——他卻躲也不躲。
“張兄，我接連三日來看你，你卻接連三日都在說這些廢話。”莫降不冷不熱的開口說道：“怎麽，是對我有成見呢？還是真的瘋了？”
“我有罪，我死不足惜，別再折磨我了，讓我死吧……”張君誠的回答，還是老一套。
“張兄老是這樣，可就沒意思了啊。”莫降搖頭歎道：“我早把你的狀況給唐沁唐姑娘說過，唐姑娘也曾暗中觀察過你，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你這是在裝傻！”
張君誠聞言，身形微微一震，不過，他的回答仍舊是：“我有罪……”
莫降眼睛一直在盯著張君誠，可對他的反應卻視若不見，仍是自顧自說道：“昔日裏，有劉玄德三顧茅廬請臥龍，臥龍先生幾次避而不見以考驗劉玄德是否心誠。今時今日，我兩次三番來找張兄，張兄雖說沒有避而不見，卻在一直裝傻充愣——莫非，張兄也是在考驗我的誠心？”
說到這裏，莫降頓了一頓，緊接著，語調陡然轉冷，“可是，臥龍先生胸懷安定天下之大計，尚且值得劉玄德三顧茅廬；卻不知你這個手下敗將有何雄韜大略，值得我這個救命恩人再三登門拜訪？！我費盡心思救你一命，難道是為了聽個傻子絮絮叨叨麽？！”
森森話語，直讓燒得正旺的火炭也沒了溫度，直讓張君誠，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很好！很好！”莫降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張君誠，“張君誠，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懂得取舍，懂得趨利避害——可現在看來，我好像看走了眼！”
張君誠聞言，頭垂的更低了，身體也抖得厲害，可仍是不肯抬起頭來，嘴裏仍在絮絮叨叨個不停……
不過這一次，張君誠沒有再重複之前的言語，而是低聲說道：“之前那個聰明人張君誠，那個最懂得如何盈利的豪商，已經死了……”
莫降聞言，皺著眉沉沉的歎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也就罷了！來人啊——！”
話音剛落，兩個孔武有力的士卒便衝了進來。
“將這個廢物拖出去，就丟在城鎮中央的廣場上，任其自生自滅吧！”下達命令之時，莫降特意在“中央廣場”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聞聽此言，身體抖的如同篩糠一樣的張君誠才算是有了反應，一個骨碌爬起來，跪著爬到莫降麵前，用那顫抖的聲音說道：“不，不，我不要去那個地方，再也不要去那個地方了……”
“那，就請張兄自己選個了斷的地方吧！”莫降看都沒看張君誠一眼，冷聲說道：“我這裏，不養廢物！”
“我……了斷？！我，我不能了斷！我，我不是廢物，我還有用！！”張君誠的語氣中，已然帶上了哭腔。
有誰能想到，數月之前富甲一方，率領十數萬士兵猛攻新會城的一方霸主，今日竟然變成了如此淒慘的模樣——說到底，還是因為莫降的誅心之策，徹底摧毀了張君誠的意誌和信念，讓那個曾經睥睨天下的一方豪雄，於人世間徹底的消失了……
“你還有用？有什麽用？裝傻充愣、嘩眾取寵麽？！”莫降冷聲喝問。
“不，不是的，我——我還有，我還有錢！我還有很多財寶！我把它們都藏起來了，除了我，誰也找不到！”張君誠已經泣不成聲了，也顧不得說些什麽，隻是本能的求生欲望，讓他把自己保命的本錢，都講了出來……
“嘶——！”莫降一副因為受騙而怒的模樣，語氣也因為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冷了幾分，“張君誠啊張君誠，你果然不老實啊！我就說嘛，號稱群雄之中最為富有的一方霸主，怎麽也不可能就這麽十幾車金銀財寶！不過想想也對——你既然懂得在來新會城之前，把自己的妻兒老小安頓在一個那麽隱秘的地方，也就該懂得給他們留下些活命的錢財……”
此語一出，張君誠便停止了發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他的妻兒老小，竟然被莫降這廝發現了？！現在他們怎麽樣了？！想想當日自己承受的折磨，張君誠便覺得汗毛倒豎，太多的畫麵，更是連想都不敢想——世人都說莫降此子是惡魔降世，如此看來，世人誠不欺我啊！！
“張兄，別停——繼續說啊，我還想聽聽，你這個心都死了的人，到底還在心底藏著哪些秘密！”
“沒，沒有了，再沒有什麽秘密了。”張君誠急忙說道。
“真的沒有了麽？”
“真的沒有了！”
莫降點點頭，突然翻臉：“沒有秘密，也就意味著沒有了價值啊，張兄，我實在是找不到一個讓你再活下去的理由啊……”
饒是張君誠這種失魂落魄之人，也被莫降的行為激起了怒氣，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莫降怒道：“莫降，你……”
麵對張君誠的憤怒，莫降不以為然，隻是露出一排白牙微笑著說：“不瞞你說，你的那些財寶，我都找到了——沒辦法，誰讓你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呢？我隻命人把各色刑具往他麵前一放，他就什麽都招了……所以說，張兄可真是所托非人啊……”
此言一出，支撐張君誠最後的力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頹然倒地，如一灘爛泥爬在了地上——莫降既然找到了他的家人，既然找到了他的財寶，以此人的奸詐和狠毒，相比自己的家人早就受盡折磨而死，自己的財寶早就落入他的手中了吧……
“如此，張兄是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吧？”莫降的語氣忽然又變的和善起來，“如若不然，我給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怎麽樣？”
無論莫降此時語氣如何變化，張君誠卻是再難有反應了，隻像是死了一般，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張兄好歹給個反應啊，地上那麽涼，趴久了怕是要著涼啊——再者說來，張兄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自己的家人著想才是啊。”
聞聽莫降又提及自己的家人，而且聽他的意思——他們還沒有死？！
“常言道，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張兄與我雖然有間隙，但我莫降好歹是個正人君子，是聖人門徒，斷然是不會幹出殺人家人、刨人祖墳這等人神共憤的事情的。”莫降如是解釋道。
“他們，真的沒有死？”張君誠好像真的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抬頭仰視著莫降問道。
“當然，不信你問問此人。”說著，莫降擊掌傳音。
掌聲未落，一個身著家丁服飾的中年男人跑進廂房，跪倒在張君誠麵前，痛哭流涕道：“老爺，奴才真的沒想到，還能活著再見到您啊……”一句話沒有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莫降見狀，讚賞的看了那家丁的背影一眼，而後默默的退到了屋外——人家主仆重逢，定然有很多話要說，自己就別打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