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莫降那麽簡單的問題，二狗子愣似是沒聽明白，使勁搖著頭道：“什，什麽怎麽回事？”
莫降臉一沉，抬手往身後指了指——他的身後，便是那個差點被玷汙的女子，此時仍在嚶嚶哭著……
看到莫降的動作後，二狗子微微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幾個大漢壓住一小娘子，還在脫她的衣服，如此明顯，您難道還看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嗎……”
莫降聞言，忍不住扶住了額頭——同這種白癡，真的是很難進行正常的交流……
於是，莫降對羅九龍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弄明白，看到羅九龍點頭後，他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師父，您去哪？”羅九龍問道。
莫降頭也不回的回應道：“隨便走走……”
莫降出門，當然不隻是隨便走走那麽簡單——對於曾在紡河山山寨生活過好幾年的莫降而言，山賊們的行事作風，他是最熟悉不過，而從那個牛老大和楊老二有限的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來看，這兩個人，正是來自於某個賊寇組織……
而據莫降總結的山賊原則——絕不單獨行動，乃是做山賊的第一個原則——山賊若是想做什麽事，絕不會單獨行動，單槍匹馬做孤膽英豪的，那不是山賊，而是大俠。山賊一旦出動，便如一窩蜂般一擁而上，如一陣旋風般呼嘯而至——大家既然都是出來混的，自然要把講“義氣”擺在首位，自然要同甘共苦，同生死，共命運。所以，山賊火並，沒有斥候，沒有先鋒，也沒有人斷後——大家都是懷揣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崇高目的，並肩衝鋒，並肩撤退……
莫降年幼時在紡河山生活的時候，曾遠遠的看過紡河山和野山頭的火並——乍一眼看上去，如此火爆的戰鬥場麵，正是山賊們勇猛和義氣的體現，但細細品味，便不難體會到隱藏在那些大義之下的膽怯和狡詐——因為膽怯，所以大家才要一起上，借人多勢眾掩飾心中的恐懼；因為狡猾，所以才要大家共進退，即便死了，也有這麽多人陪我一起死，反正不吃虧……
莫降曾把自己總結的這些東西講給徐狂客聽，徐狂客覺得莫降侮辱了山賊這個偉大的職業，也侮辱了紡河山的上上下下，於是二人打了一架，直到徐老寨主親自過來，才把二人分開——當他聽過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苦笑著說了一句：“雖然有些絕對，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咱們山賊裏麵，還是好人少啊……”
因為自己的總結曾被老寨主認可，所以莫降當時很是得意，也曾無數次用這件事取笑過徐狂客——今日，見到這夥賊人作惡，莫降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年幼時對山賊人性的總結，所以他斷定，這個村子，定然不是這三個人毀的——單靠他們三個廢物，還沒有這個本事……
所以，莫降就像出門看看，看看村子裏還有沒有其他人在作惡，順便收集一些線索，看看有沒有曾見到過“天選軍”……
可真等莫降轉完了整個村子之後，他卻發現——整個村子，除了方才那個院子裏有人外，就再也沒有別人了；非但人沒有了，就連各家各戶的東西，也被搬了個幹淨……
剛剛才在瑤寨經曆過一出“空城計”的莫降，此時不僅皺起了眉頭……
當莫降返回出事的那個小院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羅九龍弄來一些木柴，在院子正中點起了篝火，正做在火邊烤手——從他略顯悠閑的神情來看，他已經完成了對二狗子的審訊。
此時此刻，二狗子則是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身邊不遠處就是怒目圓睜的牛老大和死不瞑目的楊老二，每當他想動一動，想離院子裏的篝火近一些，離那兩具可怕的屍體遠一些，羅九龍就會回頭——羅九龍隻要一瞪眼，二狗子就會乖乖的縮到牆角裏去，繼續抖個不停……
見莫降回來了，羅九龍急忙站了起來，對他說道：“師父，事情的前前後後，都搞清楚了。”
“說來聽聽。”莫降一邊說著，一邊在院子裏四處打量，像是在尋找什麽，“那個女人呢？”
羅九龍剛要把這件事講清楚，可一聽師父問起那個女，便改口回答道：“進屋去了——徒兒看她可是嚇壞了，衣服都破成那個樣子了，也不知道換。若不是徒兒提醒，她恐怕還在院子裏哭呢……”
“先說說那幾個家夥的事吧。”莫降看來也沒有立刻叫那女子出來問個明白的意思。
羅九龍點點頭道：“事情是這樣的——死的那兩個，本是附近山裏的賊人，隻是，他們的寨主李杆子前不久認了一個將軍做幹爹，而那個將軍又被狂夫子收編進諸子之盟的聯軍之中……”
事情和莫降的猜想出入並不算大，他隻是對那個“將軍”的身份有些感興趣，於是問道：“你所說的那個將軍，姓甚名誰？”
“這個家夥。”羅九龍一指蜷縮在牆角的二狗子說道：“也是前幾天才被那個姓牛的家夥強行收為嘍囉的，所以他對李杆子到底認了誰為幹爹這件事也不太清楚，他隻是聽人說，那個將軍被封為‘踏蘭將軍’，手底下有不少兵馬……”
“踏蘭？‘踏破賀蘭’麽？”莫降搖頭苦笑著重複著那個封號，心中卻想——“如此淺薄的封名，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從用字措辭來看，應該不是師父的手筆，師父胸中筆墨無限，這區區起名之事，也需要麻煩別人麽……”
羅九龍看莫降陷入了沉思，於是試探性的說：“師父，您……”
“噢，沒事。”莫降猛然回過神來，開口說道：“接著說吧。”
“諸子之盟的征召令下達之後，這夥山賊因為並入那個踏蘭將軍麾下的緣故，便也奉命到前線集合，可剛走了沒多遠，這些家夥的糧食就不夠吃了——這些家夥平日裏本就是些打家劫舍，欺負百姓的惡匪，是夥不知道軍紀軍法為何物的混蛋，而且，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的他們，竟然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也不知道——平日裏隻知道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隻知道逍遙快活的他們，走了沒幾日，便有不少人受不了行軍的枯燥，做了逃兵——後來，因為沒有提前準備糧草的緣故，做逃兵的人更多了，那兩個死掉的家夥，就是兩個逃兵……”
“死掉的那兩個家夥趁夜離開大部隊之後，也就成了孤魂野鬼，二人漫無目的的流浪，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路上又遇到了二狗子，誆騙他做了二人的跟班……不過，據那二狗子自己交代，自從跟那兩人為伍之後，壞事他一件也沒少幹——本來隻是個流民的他，沒用幾日就有了自己的馬，有了不少餘錢……”
聽到這裏，莫降衝牆角的二狗子招了招手。
二狗子急忙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寧願跟守著屍體，也不願意走到莫降近前……
“滾過來！”不得已，莫降隻能再演一次惡人。
於是，二狗子就連滾帶爬的滾了過來——這一幕，讓羅九龍全都看在眼裏，於是忍不住罵了一聲——“賤骨頭！”
“二狗子，我問你。”莫降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一些，笑容看上去親切一些，“方才你跟他所講的那些，都是真的麽？”
“真的！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話，您，您就把小人的舌頭擰下來！”二狗子急忙點頭說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微笑的樣子，簡直比廟宇內那些神鬼的雕像更為恐怖，更讓人毛骨悚然，所以二狗子點頭的時候，完全不敢看莫降的眼睛……
“那好。”莫降點點頭笑道：“我且問你——既然你後來知道那兩個家夥不是諸子聯盟聯軍中的士兵，而是兩個逃兵，為什麽還要和他們狼狽為奸？”
正不住點頭的二狗子動作猛的一滯，在這個一年之中的最後一天，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他的汗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這個，這個……”汗如雨下的二狗子結結巴巴道：“真不好說啊……”
“呔！大膽！我師父問你，你就說！不然，小爺自然有辦法讓你開口！”羅九龍惡狠狠的威脅道。
聞聽此言，二狗子立刻趕到後脊一陣發涼——隻能磕磕絆絆的回答道：“小，小的不是不想走，實在是，實在是因為，小人舍不得，收斂來的那些財物……”
“那不是財物，是贓物！”羅九龍更正道。
“是，是贓物。”二狗子急忙改口，趁機偷著瞄了莫降一眼，見莫降的表情沒有變化，裝著膽子說道：“雖然那些財物得來的手段算不上幹淨，但是，小人卻從未害過別人的性命……”
“不殺人？”羅九龍冷聲打斷了二狗子的話，“亂世之中，糧食比金子還珍貴！不殺人的話，你們能弄到那麽多糧食？！”
“我們真的沒有殺人！”二狗子急忙申辯道：“正因為糧食珍貴，所以那些有餘糧的大戶，都雇傭了很多人看家護院——我們隻有三個人，哪裏敢去打家劫舍？！”
“那這些糧食怎麽來的？”羅九龍的臉更黑了，“剛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你做了不少壞事……”
“我是做了壞事，但我真的沒有殺人啊！！這些糧食，都是我們撿來的！”二狗子紅著臉爭辯，在他看來，有沒有殺過人，決定了他能不能活下去，“我們都是跟在別人的後麵——別人搶完了，搶夠了，走遠了，我們才敢跟過去，偷偷摸摸的撿個漏！別人是吃肉的，我們隻是喝湯的啊……”
“吃肉的是殺人越貨的凶手，喝湯的就是幫凶！”羅九龍說。
“我們隻有三個人，又能怎麽辦？”二狗子委屈的問，“為了活下去，我們隻能做壞事……”
莫降忽然出言打斷了二狗子，開口便問道：“那麽，似今日這般‘壞事’，你們做過幾次呢？”
“沒有！沒有！！之前一次也沒有！！”二狗子急忙擺著手申辯，“今日這事，其實是有些奇怪的……”
“何處奇怪？”莫降好像忽然來了興致。
“昨日夜裏，我們像往常那樣，遠遠的跟在那支隊伍的後麵，仍準備如往常那般，等他們搶掠過村子之後，撿些人家剩下不要的東西……”
羅九龍忍不住插言道：“這一路之上十室九空的村子，都是那夥人搶的？！”
“哪有？！要是搶那麽多村子，那夥人早就發財了，早就收手不幹了！”二狗子搖頭說道：“因為這段日子，官道上來來回回的軍隊太多，所以官道兩旁村莊裏的百姓，早就聞風搬走了——常言道，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官道兩側的百姓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大軍調動之前，就都搬走了……”
“人都搬走了，你們搶誰的？”羅九龍問。
“不是我們搶，是他們搶。”二狗子先是糾正了羅九龍的錯誤，而後才說道：“雖然大部分人都逃走了，但總有一些人沒有逃走——有的是因為僥幸，覺得留下來也不會有事；有的是因為財迷，舍不得家裏的房子；而留守之人中最多的一類人，其實是因為自己的家業太大了，搬也搬不走，所以隻能雇些人來，幫自己看家護院——而那一夥人搶的，主要就是這些大戶……”
說到大戶，二狗子的眼睛就開始放光，“大戶好啊，有錢，有糧食，還有女人……還有，我們那三匹馬，就是從一個大戶的馬廄裏牽的——那一天，真是運氣好，那夥人把人家家裏翻了個底兒掉，就是沒有去馬廄裏看一看，當然了，人家要是看了，哪裏還有我們的份兒……”
見這個二狗子越說越遠，莫降忍不住提醒道：“說今天的事！”
二狗子打了一個激靈，再不敢扯東扯西，老老實實回答道：“昨天夜裏，那夥人搶了這個村子，因為動靜很大，所以我們不敢跟來，隻能等今天午後，村子裏完全沒有動靜了之後再進村……”
“昨日夜裏動靜很大？”莫降皺著眉說道：“那也就是說，昨日夜裏這裏曾發生過打鬥？”
“不錯，就在那些房屋起火的大戶家裏。”二狗子點點頭說道：“這好像是那夥人的規矩，凡是有反抗的，就殺光搶光之後，把他們的家也燒了；若是不反抗的，就把他們一家老小還有錢財糧食全部帶走——不過，卻不會燒他們的房子。”
“這群家夥，簡直是一群蝗蟲！”羅九龍恨恨罵道。
“簡直是比蝗蟲還蝗蟲！”二狗子也憤憤不平的罵道：“進村之後，我們在幾家被搶的大戶家裏，找到一丁點糧食，還有幾件破衣服，這一次，幾乎是我們收獲最少的一次——可就再牛老大和楊老二罵娘的時候，我就看見了那個小娘子……”
“你是怎麽發現的？”莫降問的很細，他似乎在意這些細節。
二狗子很認真的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當時，我正提著小半袋子糧食出來，正準備把糧食放到馬背上，可就在這個時候，我鬼使神差的回了回頭——正巧看到這小娘子扒著小院的門框往外麵偷看……”
羅九龍說道：“所以，當時你就起了色心，叫來了那兩個淫賊……”
“放屁……不，不是！不是！”二狗子急於反駁，以至於髒話脫口而出，察覺到說錯了話又急忙改口，“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心想這裏怎麽可能有女人呢？即便是有，也一定被那夥人搶走了！”
“按你這麽說，那兩個混蛋是如何發現這個女人的？”羅九龍問。
“是，是她自己叫出聲來，驚動了他們兩個！”二狗子轉身望著房門緊閉的房子說道：“她要是不叫出聲來，我定然不會在意那回頭一瞥，若是如此，我們就不會發現她，不會發現她，我們也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會被你們……”
“行了，行了！”羅九龍不耐煩的喝止了二狗子，“剛才老是聽你說，那夥人，那夥人的——你口中的那夥人，到底是什麽人？打的什麽旗號？領頭的是誰？你們跟了人家這麽長時間，總該有點情報吧？”
二狗子急忙擺著手說道：“人家人多勢眾，兵強馬壯，手腕又殘忍無比——我們三個，哪裏敢靠近啊？！我們隻敢偷偷的跟著，若是被發現了，我們幾個也活不成了啊……”
“那他們打的旗幟總該看到過吧？”羅九龍問。
“打家劫舍，奸淫擄掠還敢打著旗號？”二狗子像看個白癡一樣看著羅九龍，“我反正從來沒見過這麽囂張的強人！”
“如此，我們要去哪裏找那夥人呢？”羅九龍嘟囔了一句。
“小女子倒是碰巧聽到過，那夥強人提及自己名號……”屋內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什麽名號？”羅九龍下意識的接過了話頭。
沉默片刻後，屋內聲音回答道：“好像……是叫做，‘天選軍’的……”
“放屁！！”羅九龍聞言，立刻翻臉……
莫降臉一沉，抬手往身後指了指——他的身後，便是那個差點被玷汙的女子，此時仍在嚶嚶哭著……
看到莫降的動作後，二狗子微微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幾個大漢壓住一小娘子，還在脫她的衣服，如此明顯，您難道還看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嗎……”
莫降聞言，忍不住扶住了額頭——同這種白癡，真的是很難進行正常的交流……
於是，莫降對羅九龍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弄明白，看到羅九龍點頭後，他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師父，您去哪？”羅九龍問道。
莫降頭也不回的回應道：“隨便走走……”
莫降出門，當然不隻是隨便走走那麽簡單——對於曾在紡河山山寨生活過好幾年的莫降而言，山賊們的行事作風，他是最熟悉不過，而從那個牛老大和楊老二有限的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來看，這兩個人，正是來自於某個賊寇組織……
而據莫降總結的山賊原則——絕不單獨行動，乃是做山賊的第一個原則——山賊若是想做什麽事，絕不會單獨行動，單槍匹馬做孤膽英豪的，那不是山賊，而是大俠。山賊一旦出動，便如一窩蜂般一擁而上，如一陣旋風般呼嘯而至——大家既然都是出來混的，自然要把講“義氣”擺在首位，自然要同甘共苦，同生死，共命運。所以，山賊火並，沒有斥候，沒有先鋒，也沒有人斷後——大家都是懷揣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崇高目的，並肩衝鋒，並肩撤退……
莫降年幼時在紡河山生活的時候，曾遠遠的看過紡河山和野山頭的火並——乍一眼看上去，如此火爆的戰鬥場麵，正是山賊們勇猛和義氣的體現，但細細品味，便不難體會到隱藏在那些大義之下的膽怯和狡詐——因為膽怯，所以大家才要一起上，借人多勢眾掩飾心中的恐懼；因為狡猾，所以才要大家共進退，即便死了，也有這麽多人陪我一起死，反正不吃虧……
莫降曾把自己總結的這些東西講給徐狂客聽，徐狂客覺得莫降侮辱了山賊這個偉大的職業，也侮辱了紡河山的上上下下，於是二人打了一架，直到徐老寨主親自過來，才把二人分開——當他聽過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苦笑著說了一句：“雖然有些絕對，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咱們山賊裏麵，還是好人少啊……”
因為自己的總結曾被老寨主認可，所以莫降當時很是得意，也曾無數次用這件事取笑過徐狂客——今日，見到這夥賊人作惡，莫降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年幼時對山賊人性的總結，所以他斷定，這個村子，定然不是這三個人毀的——單靠他們三個廢物，還沒有這個本事……
所以，莫降就像出門看看，看看村子裏還有沒有其他人在作惡，順便收集一些線索，看看有沒有曾見到過“天選軍”……
可真等莫降轉完了整個村子之後，他卻發現——整個村子，除了方才那個院子裏有人外，就再也沒有別人了；非但人沒有了，就連各家各戶的東西，也被搬了個幹淨……
剛剛才在瑤寨經曆過一出“空城計”的莫降，此時不僅皺起了眉頭……
當莫降返回出事的那個小院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羅九龍弄來一些木柴，在院子正中點起了篝火，正做在火邊烤手——從他略顯悠閑的神情來看，他已經完成了對二狗子的審訊。
此時此刻，二狗子則是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身邊不遠處就是怒目圓睜的牛老大和死不瞑目的楊老二，每當他想動一動，想離院子裏的篝火近一些，離那兩具可怕的屍體遠一些，羅九龍就會回頭——羅九龍隻要一瞪眼，二狗子就會乖乖的縮到牆角裏去，繼續抖個不停……
見莫降回來了，羅九龍急忙站了起來，對他說道：“師父，事情的前前後後，都搞清楚了。”
“說來聽聽。”莫降一邊說著，一邊在院子裏四處打量，像是在尋找什麽，“那個女人呢？”
羅九龍剛要把這件事講清楚，可一聽師父問起那個女，便改口回答道：“進屋去了——徒兒看她可是嚇壞了，衣服都破成那個樣子了，也不知道換。若不是徒兒提醒，她恐怕還在院子裏哭呢……”
“先說說那幾個家夥的事吧。”莫降看來也沒有立刻叫那女子出來問個明白的意思。
羅九龍點點頭道：“事情是這樣的——死的那兩個，本是附近山裏的賊人，隻是，他們的寨主李杆子前不久認了一個將軍做幹爹，而那個將軍又被狂夫子收編進諸子之盟的聯軍之中……”
事情和莫降的猜想出入並不算大，他隻是對那個“將軍”的身份有些感興趣，於是問道：“你所說的那個將軍，姓甚名誰？”
“這個家夥。”羅九龍一指蜷縮在牆角的二狗子說道：“也是前幾天才被那個姓牛的家夥強行收為嘍囉的，所以他對李杆子到底認了誰為幹爹這件事也不太清楚，他隻是聽人說，那個將軍被封為‘踏蘭將軍’，手底下有不少兵馬……”
“踏蘭？‘踏破賀蘭’麽？”莫降搖頭苦笑著重複著那個封號，心中卻想——“如此淺薄的封名，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從用字措辭來看，應該不是師父的手筆，師父胸中筆墨無限，這區區起名之事，也需要麻煩別人麽……”
羅九龍看莫降陷入了沉思，於是試探性的說：“師父，您……”
“噢，沒事。”莫降猛然回過神來，開口說道：“接著說吧。”
“諸子之盟的征召令下達之後，這夥山賊因為並入那個踏蘭將軍麾下的緣故，便也奉命到前線集合，可剛走了沒多遠，這些家夥的糧食就不夠吃了——這些家夥平日裏本就是些打家劫舍，欺負百姓的惡匪，是夥不知道軍紀軍法為何物的混蛋，而且，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的他們，竟然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也不知道——平日裏隻知道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隻知道逍遙快活的他們，走了沒幾日，便有不少人受不了行軍的枯燥，做了逃兵——後來，因為沒有提前準備糧草的緣故，做逃兵的人更多了，那兩個死掉的家夥，就是兩個逃兵……”
“死掉的那兩個家夥趁夜離開大部隊之後，也就成了孤魂野鬼，二人漫無目的的流浪，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路上又遇到了二狗子，誆騙他做了二人的跟班……不過，據那二狗子自己交代，自從跟那兩人為伍之後，壞事他一件也沒少幹——本來隻是個流民的他，沒用幾日就有了自己的馬，有了不少餘錢……”
聽到這裏，莫降衝牆角的二狗子招了招手。
二狗子急忙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寧願跟守著屍體，也不願意走到莫降近前……
“滾過來！”不得已，莫降隻能再演一次惡人。
於是，二狗子就連滾帶爬的滾了過來——這一幕，讓羅九龍全都看在眼裏，於是忍不住罵了一聲——“賤骨頭！”
“二狗子，我問你。”莫降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一些，笑容看上去親切一些，“方才你跟他所講的那些，都是真的麽？”
“真的！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話，您，您就把小人的舌頭擰下來！”二狗子急忙點頭說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微笑的樣子，簡直比廟宇內那些神鬼的雕像更為恐怖，更讓人毛骨悚然，所以二狗子點頭的時候，完全不敢看莫降的眼睛……
“那好。”莫降點點頭笑道：“我且問你——既然你後來知道那兩個家夥不是諸子聯盟聯軍中的士兵，而是兩個逃兵，為什麽還要和他們狼狽為奸？”
正不住點頭的二狗子動作猛的一滯，在這個一年之中的最後一天，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他的汗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這個，這個……”汗如雨下的二狗子結結巴巴道：“真不好說啊……”
“呔！大膽！我師父問你，你就說！不然，小爺自然有辦法讓你開口！”羅九龍惡狠狠的威脅道。
聞聽此言，二狗子立刻趕到後脊一陣發涼——隻能磕磕絆絆的回答道：“小，小的不是不想走，實在是，實在是因為，小人舍不得，收斂來的那些財物……”
“那不是財物，是贓物！”羅九龍更正道。
“是，是贓物。”二狗子急忙改口，趁機偷著瞄了莫降一眼，見莫降的表情沒有變化，裝著膽子說道：“雖然那些財物得來的手段算不上幹淨，但是，小人卻從未害過別人的性命……”
“不殺人？”羅九龍冷聲打斷了二狗子的話，“亂世之中，糧食比金子還珍貴！不殺人的話，你們能弄到那麽多糧食？！”
“我們真的沒有殺人！”二狗子急忙申辯道：“正因為糧食珍貴，所以那些有餘糧的大戶，都雇傭了很多人看家護院——我們隻有三個人，哪裏敢去打家劫舍？！”
“那這些糧食怎麽來的？”羅九龍的臉更黑了，“剛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你做了不少壞事……”
“我是做了壞事，但我真的沒有殺人啊！！這些糧食，都是我們撿來的！”二狗子紅著臉爭辯，在他看來，有沒有殺過人，決定了他能不能活下去，“我們都是跟在別人的後麵——別人搶完了，搶夠了，走遠了，我們才敢跟過去，偷偷摸摸的撿個漏！別人是吃肉的，我們隻是喝湯的啊……”
“吃肉的是殺人越貨的凶手，喝湯的就是幫凶！”羅九龍說。
“我們隻有三個人，又能怎麽辦？”二狗子委屈的問，“為了活下去，我們隻能做壞事……”
莫降忽然出言打斷了二狗子，開口便問道：“那麽，似今日這般‘壞事’，你們做過幾次呢？”
“沒有！沒有！！之前一次也沒有！！”二狗子急忙擺著手申辯，“今日這事，其實是有些奇怪的……”
“何處奇怪？”莫降好像忽然來了興致。
“昨日夜裏，我們像往常那樣，遠遠的跟在那支隊伍的後麵，仍準備如往常那般，等他們搶掠過村子之後，撿些人家剩下不要的東西……”
羅九龍忍不住插言道：“這一路之上十室九空的村子，都是那夥人搶的？！”
“哪有？！要是搶那麽多村子，那夥人早就發財了，早就收手不幹了！”二狗子搖頭說道：“因為這段日子，官道上來來回回的軍隊太多，所以官道兩旁村莊裏的百姓，早就聞風搬走了——常言道，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官道兩側的百姓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大軍調動之前，就都搬走了……”
“人都搬走了，你們搶誰的？”羅九龍問。
“不是我們搶，是他們搶。”二狗子先是糾正了羅九龍的錯誤，而後才說道：“雖然大部分人都逃走了，但總有一些人沒有逃走——有的是因為僥幸，覺得留下來也不會有事；有的是因為財迷，舍不得家裏的房子；而留守之人中最多的一類人，其實是因為自己的家業太大了，搬也搬不走，所以隻能雇些人來，幫自己看家護院——而那一夥人搶的，主要就是這些大戶……”
說到大戶，二狗子的眼睛就開始放光，“大戶好啊，有錢，有糧食，還有女人……還有，我們那三匹馬，就是從一個大戶的馬廄裏牽的——那一天，真是運氣好，那夥人把人家家裏翻了個底兒掉，就是沒有去馬廄裏看一看，當然了，人家要是看了，哪裏還有我們的份兒……”
見這個二狗子越說越遠，莫降忍不住提醒道：“說今天的事！”
二狗子打了一個激靈，再不敢扯東扯西，老老實實回答道：“昨天夜裏，那夥人搶了這個村子，因為動靜很大，所以我們不敢跟來，隻能等今天午後，村子裏完全沒有動靜了之後再進村……”
“昨日夜裏動靜很大？”莫降皺著眉說道：“那也就是說，昨日夜裏這裏曾發生過打鬥？”
“不錯，就在那些房屋起火的大戶家裏。”二狗子點點頭說道：“這好像是那夥人的規矩，凡是有反抗的，就殺光搶光之後，把他們的家也燒了；若是不反抗的，就把他們一家老小還有錢財糧食全部帶走——不過，卻不會燒他們的房子。”
“這群家夥，簡直是一群蝗蟲！”羅九龍恨恨罵道。
“簡直是比蝗蟲還蝗蟲！”二狗子也憤憤不平的罵道：“進村之後，我們在幾家被搶的大戶家裏，找到一丁點糧食，還有幾件破衣服，這一次，幾乎是我們收獲最少的一次——可就再牛老大和楊老二罵娘的時候，我就看見了那個小娘子……”
“你是怎麽發現的？”莫降問的很細，他似乎在意這些細節。
二狗子很認真的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當時，我正提著小半袋子糧食出來，正準備把糧食放到馬背上，可就在這個時候，我鬼使神差的回了回頭——正巧看到這小娘子扒著小院的門框往外麵偷看……”
羅九龍說道：“所以，當時你就起了色心，叫來了那兩個淫賊……”
“放屁……不，不是！不是！”二狗子急於反駁，以至於髒話脫口而出，察覺到說錯了話又急忙改口，“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心想這裏怎麽可能有女人呢？即便是有，也一定被那夥人搶走了！”
“按你這麽說，那兩個混蛋是如何發現這個女人的？”羅九龍問。
“是，是她自己叫出聲來，驚動了他們兩個！”二狗子轉身望著房門緊閉的房子說道：“她要是不叫出聲來，我定然不會在意那回頭一瞥，若是如此，我們就不會發現她，不會發現她，我們也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會被你們……”
“行了，行了！”羅九龍不耐煩的喝止了二狗子，“剛才老是聽你說，那夥人，那夥人的——你口中的那夥人，到底是什麽人？打的什麽旗號？領頭的是誰？你們跟了人家這麽長時間，總該有點情報吧？”
二狗子急忙擺著手說道：“人家人多勢眾，兵強馬壯，手腕又殘忍無比——我們三個，哪裏敢靠近啊？！我們隻敢偷偷的跟著，若是被發現了，我們幾個也活不成了啊……”
“那他們打的旗幟總該看到過吧？”羅九龍問。
“打家劫舍，奸淫擄掠還敢打著旗號？”二狗子像看個白癡一樣看著羅九龍，“我反正從來沒見過這麽囂張的強人！”
“如此，我們要去哪裏找那夥人呢？”羅九龍嘟囔了一句。
“小女子倒是碰巧聽到過，那夥強人提及自己名號……”屋內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什麽名號？”羅九龍下意識的接過了話頭。
沉默片刻後，屋內聲音回答道：“好像……是叫做，‘天選軍’的……”
“放屁！！”羅九龍聞言，立刻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