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己尚未正式加入天選軍,雖然總被扛著天選軍軍旗的王維翼取笑,但這些都阻止不了羅九龍對紀律嚴明、軍容肅穆的天選軍產生強烈的歸屬感——哪一個熱血男兒,不曾想過橫刀躍馬,馳騁疆場呢?哪一個男兒,沒有過衝鋒陷陣、金戈鐵馬的向往呢?


    而且,羅九龍這個年紀,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渾身上下那使不完的精力無處發泄的年紀,最容易對軍旅生涯產生向往——而當張凜親手訓練出的天選軍一亮相,羅九龍整顆心都被拽了過去,當時羅九龍心中的感覺,就好像苦等多年的癡男怨女,終於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理想歸宿那般——若不是當時身上有傷,他早就加入天選軍了。


    “如果能在訓練場上戰勝王維翼,這未嚐不是一個讓王維翼閉嘴的好辦法……”當時躺在病床上的羅九龍曾無數次的幻想過“在訓練場上把王維翼一槍拍到地上,被張凜張將軍稱讚個不停”的畫麵……可直到現在,那個無比誘人的畫麵,還始終停留在夢裏……


    而這個遲遲不能成真的美夢,更是加深了羅九龍對加入天選軍的渴望——離開新會之後,每當王維翼扛著軍旗從羅九龍麵前趾高氣昂的走過一次,羅九龍心中那份渴望就會加深一層……


    直到瑤寨出事,羅九龍才不得不暫時放下了這件心事,可等瑤寨的事情塵埃落定,加入天選軍,建功立業,揚名立萬,用實實在在的功勳讓王維翼閉嘴!這個念頭又開始在心中蠢蠢欲動起來——可以說,讓心情低落而複雜的羅九龍離開瑤寨,再次同莫降一齊上路的原因之中,天選軍對羅九龍的誘惑,占了很大一部分。


    越是找不到天選軍的蹤跡,越是加入不了天選軍,羅九龍心中的念頭,便越是強烈;而且,人們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去美化那些暫時得不到、但卻很可能得到的東西,正因為如此,天選軍在羅九龍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形象也越來越完美——自覺不自覺的,羅九龍都在嚐試著用天選軍士兵的那些標準,在日常生活中來要求自己,他不止一次暗中對自己說過——雖然自己當下還不是天選軍的一員,但自己遲早將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既然如此,自己就該像那些紀律嚴明的天選軍士兵一樣,嚴格要求自己;而且,天下的士兵,都該以天選軍的士兵為榜樣,紀律嚴明,軍容鼎盛……


    所以,當羅九龍看到那三個強搶民女的逃兵之後,心中對他們的行徑滿是鄙夷,他覺得,這三個人的所作所為,簡直是對軍人二字的玷汙!再想想自己心中最完美的軍隊——“天選軍”,這差別,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可就在羅九龍對天選軍的好感到達極致的時候,那個劫後餘生的女人,卻怯生生的說出了天選軍的名號——不過,和羅九龍想的很不一樣,那女人不是在讚頌這支軍隊,而是咬牙切齒的念出了它的名字……


    “你放……你休要胡言亂語!!”若不是對方是個女人,而且在白日裏剛剛受到過驚嚇,羅九龍早就衝過去給他一頓狠揍了,而此時,他隻能猛地站起身來喝道:“天選軍怎麽可能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姑娘,莫不是你聽錯了吧……”


    “聽錯?奴家即便再蠢,也絕對不可能聽錯仇人的名號。”屋內傳出來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卻透著一股言之鑿鑿的肯定。


    “姑娘方才說仇人?”莫降也笑著問道:“莫非,姑娘口中的‘天選軍’也傷害了姑娘不成?”


    “他們雖然沒有對我做過什麽,但是卻搶走了我的夫君,搶了我們的糧食,還燒了我們的村子……”


    “既然他們搶了大嫂的夫君,又搶了你們的糧食——那麽,他們為何獨獨放過大嫂你呢?據這個”聽到那女人已經有夫君之後,他就改了稱謂——接著,他指了指二狗子說道:“據這位小兄弟說——在那夥強人搶劫的時候,即便對方不反抗,舉家老小也會被全部掠走,唯獨留下一幢空房子。那麽,大嫂又是如何得以繼續留在此地的呢?”


    聞聽莫降叫自己做“小兄弟”,二狗子不由得喜極而泣——既然都叫自己“兄弟”了,那麽,想必這位大俠就不會殺自己了吧?不是都說,大俠是最講義氣的麽……


    二狗子淚眼汪汪、可憐兮兮的看著莫降,隻希望他再叫自己一聲小兄弟,可就在此時,卻聽白日裏那女人幽幽說道:“恩公這樣問,小女子真不知該如何回答——或許,是小女子的男人騙過了他們,或許,是小女子運氣好……”


    “運氣好?!哼!運氣好還會招惹上我們?!真是睜著眼睛說胡話!”二狗子企求莫降可憐的舉動被人打擾,心中很是不高興,是故氣鼓鼓的嘟囔了一句。


    莫降卻像是信了那女人的話,哈哈一笑,很是隨意的說道:“那就請這個運氣好的大嫂出屋一敘吧——這些日子,我可真是倒黴透頂,和大部隊走散了不說,還處處被人針對,真是如履薄冰啊……”


    “嘿嘿,是,是!大俠說的是,小人最近也是踩透了好幾次冰窟窿,連襪子都濕了,別提多倒黴了。”二狗子拍著低劣的馬屁,一臉諂媚的笑容。


    “恩公,小女子橫遭不幸時,你出手相助,小女子很是感激,也願意在家中為恩公供上長生牌位,日日祈禱恩公時來運轉,事事順心。”那女人有禮有節的說道:“可是,黑夜之中,讓小女子和幾個男人圍坐在篝火周圍,未免對小女子有些太不尊重,未免有損恩公的清白……”


    “我這種人被人潑慣了髒水,哪裏還有什麽清白?!”莫降打個哈哈,對羅九龍使了個眼色,“既然大嫂不好意思,你去把她請出來吧。”


    “師父,這不妥吧……”羅九龍壓低聲音道:“人家是個女人,跟咱們幾個大老爺們在院子裏烤火,還守著兩具屍體——更別說,那兩具屍體生前,還想強暴人家……”


    “少廢話!”莫降瞪了羅九龍一眼,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女人有問題!”


    “什麽問題?”羅九龍頓時提高了警惕,尤其是聯想到這個女人曾出言侮辱過天選軍,便愈發覺得莫降言之可信,不過——大晚上去叫一個陌生女子的房門,這種事他還從未做過,所以,他覺得還是先問清楚的好……


    “怕是有大問題啊……”莫降聲音壓的更低了,他看羅九龍還有要問的意思,又瞪了他一眼:“哪這麽多廢話!快去!!”


    旁邊的二狗子,看的眼都直了,看著這師徒二人又是竊竊私語,又是瞪眼的,還以為這兩人也對那頗有幾分姿色的小妞起了歹心……“果然,說書先生講的沒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大俠,您……”


    “啪!”莫降一個爆炒栗子敲在二狗子的腦殼上,“再廢話,就讓你跟那兩具屍體去作伴——共度除夕!”


    二狗子立刻用雙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再不敢說一句話——不過,他更加篤定,眼前這人對那女人有了興趣,否則,為何惱羞成怒呢?如果,如果這位大俠和那個小妞成了好事,會不會給自己嚐點甜頭呢?這大過年的,應該會給自己點彩頭吧?畢竟,要不是自己,要不是那個小騷蹄子看了自己一眼,大俠也成不了這等好事……


    不知不覺,二狗子又開始想入非非了,對那女人的稱謂,在心裏也一變再變,正如他此刻多變的心情……


    就在二狗子想入非非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被羅九龍請了過來——借著火光,就可以看到,女人那姣好的麵容,還有依稀殘留在臉上的淚痕,更顯得這女人楚楚可憐,再加上這女子已婚,身材略顯豐滿,頗具少婦風韻——幾者結合之下,隻讓這女人看上去像極了一顆成熟的蜜桃,任君采擷……


    莫降隻是微微愣了一愣,旋即便從最初的驚豔中清醒過來,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朗聲說道:“大嫂,坐。”


    莫降其人,本就長的俊美,此時看似隨意的坐在篝火邊,跳動的篝火映紅了他那張削瘦的臉龐,升騰而起的熱流,吹動了他額前那幾縷不羈的長發——他整個人坐在那裏,都像極了灑脫不羈,猖狂孤傲的遊俠兒,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帶著讓少女心醉的瀟灑……


    “看看,看看人家!再想想你,真是天上地下啊!!”二狗子瞥了一眼牛老大躺在牆角的屍體,吐了一口痰,心中罵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小子如此英俊,別說是那小娘子了,如果我是個娘們——我都心動了!”


    可是,麵對如此令女人心動的俊美少年,那女子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二狗子的預料,隻見她冷若冰霜的說道:“莫非,恩公救下小女子,並非是出於道義,隻是為了尋得這一夜風流麽?人們都說,人不風流枉年少——對恩公來說,也是如此麽?”


    莫降搖頭歎道:“有時候,我倒是想風流——可是,某個人肯定不能同意啊。”


    “是的,師娘肯定不能同意的!”羅九龍隨聲附和道。


    莫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臉“就你話多”的表情,而後使了個眼色,讓他一邊呆著去……


    “放心吧,大嫂,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莫降攤攤手說道:“退一萬步講,我若真是對你有什麽想法,哪怕你再矜持也是毫無意義的——更何況,就憑你這番姿色,還打動不了我……”


    “什麽是高手?什麽是高手?——這就是頂尖高手啊!!這語調,這左派,這表情,真是又溫柔,又霸道;又冰冷,又火辣!真是撩人啊……”二狗子在心裏對莫降豎起了大拇指,同時把他封在了心中第一情聖的位置,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隻希望能從對方身上多學幾招。


    那女子瞥了莫降一眼,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看自己未出嫁時,那些整日圍繞在身邊的浪蕩子弟般——輕蔑之中,帶著幾分惋惜;冰冷之中,帶著幾分羞澀;冷傲中,透著幾分寂寞……最終,那女人還是坐下了,隻是坐的很是矜持——她刻意找來一個矮凳,背對著牆角的兩具屍體坐下,雙手抱著膝蓋,把身上每一個部位,都遮擋的嚴嚴實實。


    因為火光閃動,忽明忽暗的,所以二狗子一時看不清那女人身上穿了什麽衣服,但是從那不時閃動的光輝之中判斷,那女人一定是帶了首飾的——果然,還是趁機梳妝打扮了一番,果然是個耐不住寂寞的騷蹄子,白日裏對牛老大寧死不從,果然是厭惡牛老大長得醜……


    那女人當然不會想到二狗子心裏在想什麽,她也沒有什麽閑暇去想,因為,眼前那雙眼睛,那雙純黑如墨的眸子,正盯著她看,而且盯的她很不自在。


    對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淫邪之意,相反,那純黑而深邃的眼眸,卻給人無比清澈之感——就好像透明的夜空露出了本來的顏色,黑,絕對而純粹的黑——那純粹人絕對的黑,雖然是這世上最簡單的眼色,但卻因為太過簡單,反而讓人捉摸不透——他似乎是在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審視自己,不隻是審視自己的外表,同意在審視自己的靈魂,不肯放過靈魂深處的每一個死角;可又像是在漫不經心的打量自己,隻不過很是隨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完全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恩公……”那女人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眼神,也實在猜不透對方的心思,於是隻好先開口——可剛一張嘴,就被對方打斷。


    “別在叫我恩公,因為我這個人,並不想做任何人的恩公——我指的是那種救人性命,不圖回報的恩公。”莫降擺擺手,笑著說道:“我這個人雖然不壞,但也算不上什麽好人,而且,多少還有幾分商人的狡猾和奸詐——所以,為了避免你待會兒嘴上叫我恩公,心中卻在問候我八輩祖宗的情況出現,大嫂還是換個稱謂吧……”


    “噗嗤——!”雖然對莫降戒備很深,但那女人還是被莫降一番言論逗笑了,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忘記了白日裏發生的那可怕的一切。


    那女人一聲笑,隻引得二狗子側目觀巧:“唉呀媽呀!隻用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冷若冰霜的娘們逗笑了——看來,這騷蹄子在白日裏果然是在裝清高……”


    那女人似乎感覺到有人在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一扭頭,便看到二狗子那憤憤不平的灼熱目光——於是,莫降好不容易營造出的輕鬆氛圍,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莫降不為人察的歎了口氣,對羅九龍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二狗子帶走。


    羅九龍會意,像拎小雞子一般,把二狗子提到了院外——他甚至還從外麵帶上了門。


    他把二狗子丟在地上,壓低聲音冷聲說道:“我可沒我師父那麽好的脾氣,你最好別用你那些拙劣的馬屁討好我!”


    “你,你真是你師父的……”二狗子站起來,梗著脖子低聲說——他本想說“你真是你師父的一條狗”的,可是看到對方那不太友善的目光,他還是改口說道:“……好徒弟!”


    “別廢話,跟我去弄點柴火來——太冷了!”羅九龍冷聲說著,擰著二狗子的腦袋讓他轉過身去。


    二狗子心有不甘的回頭,瞥了一眼那個火光閃動的小院,嘟囔道:“看來,你師父的好事成了!”


    “你小心點,我師父耳朵很靈的。”羅九龍罕見的好心提醒了一句。


    “怎麽,他做的好事,還不許別人說麽?”二狗子看著羅九龍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之所以如此大膽,是因為他不相信,自己聲音這麽小,那個可怕的家夥也能聽到。


    “不會的,我師父不會幹出那種事的。”羅九龍很是自信的說道,他當然可以用拳頭讓二狗子閉嘴,但這個時候,他不想打擾莫降——因為莫降既然說那個女人有問題,那麽她就一定有問題——所以,他隻能以理服人。


    “怎麽可能?”在二狗子眼裏,莫降就是個情場老手,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情聖的風騷,“一個男人,怎麽可能放過嘴邊的肉?更何況,那塊肉還美味多汁,看著就誘人……”


    “因為,我師父不喜歡她。”羅九龍說。


    “我就覺得,你年紀肯定比我小——這種事都不懂。”二狗子有些得意的說道:“做這種事,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


    “我師父有喜歡的人。”羅九龍執拗的說,“而且,我師父很在意那個人……”


    “這裏麵的道道,你果然是不懂,來,狗哥給你……”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莫降冰冷的聲音從院內傳出來,“再敢說一句廢話,我就擰斷你們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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