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平南王府。


    慕容風一身玄衣,筆直的坐在書案前,他的對麵已是書簡成山,厚厚的足足疊了兩尺多高。


    他低垂眉眼,眉峰微索,薄薄的唇緊抿著。不斷跳動的燭光映得室內陰暗不明,也將他半邊身隱在了陰影裏,這使得他那如同上蒼雕刻般的俊臉越發的危嚴起來。


    此刻,他正手執毛筆,筆峰觸在帛紙上,發出了一連串沙沙的聲響。


    幾個小僮從陰影裏閃出,悄無聲音的剪了燈芯,又添了幾根蠟燭。然後,便又倒退著閃回了原地,整個過程居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下人們已經習慣了,這個年輕冷峻的王爺,是最不喜歡在思考的時候被人打擾的。


    燭光跳動中,他終於又完成了一疊奏章的批卷。


    身子略微向後靠了靠,他捏了捏眉心。這時,一個下人及時的遞上了一盞熱茶。


    輕抿一口,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累了。


    六個月,南境沿線十二國,慕容風用風卷殘雲般的速度將它們整齊劃一。雖然並未建國立號,但是實際上,這十二國已經明顯不再歸於業城的那個北齊了。


    現在,南境的中央集權都歸集於嶺南府,一切軍事,稅收,農田等事宜,均由這裏統一發出,再分發執行。


    六個月來,慕容風如同瘋了一般的忙碌著。剛從戰場上收兵,他就又馬上投入到了堆積如山的文件之中。


    其實。隨著南疆政局的穩定,他現在已經招攬了許多可用之才。這其中,是有人可以代他分憂的。


    但他卻一直強迫自己忙碌著。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有閑暇的時間。


    一旦有了時間,他的頭腦裏就會閃過許多從前的畫麵。而那些畫麵,不論怎麽變化,都會反複的出現同一個身影。


    她從小到大的變化,她的一顰一笑,特別是他們共同度過的那段短暫的甜蜜時光……


    他不能去想,一想到這些,他的內心就無比的壓抑,痛苦,甚至。已經快要不能呼吸。


    他失去她了。


    是他親自把她送走。最後又把她弄丟的。


    護送雲清的那些人馬。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那段時間,正是南境統一的最關鍵時期,慕容風分身無術。待他反應過來,去打探雲清之時,才發現,山野裏已經全是白骨。


    他栽倒了,當場便滾下了山坡。


    再次醒來之後,便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他已經許久沒有笑過了末世水綾天下最新章節。


    其實他一直也沒有想通,是什麽人在中途劫殺了雲清。他曾經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調查曾經與雲清交過手的每一個人,但是那些人幾本上都已經歸順於他,而且。極少有人知道那個曾經叱吒在戰場上的將領,是個女子。


    可以說,他找不到一個目標,或者說是一個理由,有人要致雲清於死地。


    直到前不久,他從業城得來消息,說是太子慕容啟在城內另置了一所別院,不僅占地極廣,而且院內所飾十分嬌奢。由於工期所用太短,動用了大量的人力財才,另得朝中老臣頗有微詞。


    怎奈慕容啟根基已穩,那些人非但不能彈劾於他,反而想要接近那座園子一探都變成了不可能。


    後來,有暗探來報,說是園子裏住著一位女子,極少出門,甚為神秘。


    業城的主事便連夜派了幾個輕功極好之人,多方打探之下,才得知,那是一個樣貌身姿極佳的絕世美人。而且,美人不喜言語,常做發呆之狀。


    一收到這封信件,慕容風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雲清。


    於是他立即召來了月明,將他派往了業城。南疆局勢新建,其實正是用人之時,但是派別人前去,他著實放不下心。


    月明也一直念著雲清,而且他從來就不相信,雲清真的就那麽死了。所以,當他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是極其歡喜的。


    快馬加鞭,沒幾日,月明便到達了業城。本想另尋住處,卻發現根本無人監視平南王府。也是,慕容風都離去多時了,府中重要的人也均已追隨南去。確是沒有必要再耗費人力去行監視之事了。


    於是,月明便大搖大擺的住了進去。


    查清了隨園的所在,月明便騎上駿馬,朝著那裏奔馳而去。


    城南太子府。


    雲清的馬車趕到的時候,早已是月上中天。隔著太子府那座高大的門楣,雲清看到了裏麵的燈火輝煌。


    今日,太子府裏人聲鼎沸。


    慕容啟本不想把婚禮辦得太過招搖,他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雲清畢竟當過朝臣,與她相識的官僚不在少數,他是真的害怕一旦把雲清置於人前,會有人眼尖認出她來。


    當然,結婚之日,她必定會蒙著蓋頭,但她那身為武將所培養出來的凜冽之姿,卻是怎麽掩都會稍顯端倪。


    慕容啟已經努力了,他努力的把雲清向著小魚兒的方向引導。可她骨子裏的那些東西,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她已經身著女裙,走路也越發的嫋娜,可不知為何,十之有一,慕容啟總會發現她的身上還是有著雲清的影子。


    於是,他的婚禮隻是通知了幾個新收的幕僚。


    怎知他現在勢威人顯,想要攀附之人無數,不知怎的,他的婚禮在一日之內便傳遍了京城,今日的這些官員世子,都是提前拿著禮物,過來給他慶賀的。


    前院,燭火通明,無數的官僚,公子,還有一些想要擇選郎君的世家女兒,都分別找得位置,或聊天或看著歌舞表演。


    雲清進院門之時,是被當作了哪家的小姐給引領進來的。


    先前,沒有失憶那會,她也在太子府呆過,慕容啟為了保險起見,已經將那批人都發往遠地了。


    現在府裏還剩下的,便無一人識得於她完美級評分最新章節。


    雲清邁著輕快的步伐,在來人的引領下,不多時就來到了慕容啟的住處。


    走過這些門廊亭榭,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有些熟悉。可一想,許是兩個園子的建築風格都大同小異吧,便沒太在意。


    如果按照常理,雲清這樣一個女子要求見慕容啟,一般情況下是不被允許的。但今日府內人員眾多,身份也參差不齊,有王侯將相,也有一般的世家子女。下人們見雲清舉止清華,樣貌非凡,以為是宮裏的人,便沒敢發問,直接給引著過來了。


    雲清賞了那小斯幾錠銀子,便打發他回去了。


    慕容啟的院子很是靜謐,區別於前院的熱鬧喧囂。


    雲清進來之時,詫異的發現,這周圍居然沒有一個侍從。


    又往前提了幾步,燭光搖曳之中,她好像隱隱的聽到了屋內傳出了說話聲,似是兩個男子,在低低的交談著。


    雲清提步上前,束手輕抬,剛想敲門,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她猶豫了。


    剛想轉身,屋內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其中的一個人,似是惱了。雲清聽得出,是慕容啟,他發火了。


    許是朝中之事,雲清心想,還是再等等,等他們談完了,再進去不遲。


    可就在這裏,她過人的耳力,讓她聽到了一個怎麽也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那聲音,沙啞中透著一些霏靡,還有一些難以掩飾的張狂,不是那喬越還有何人?


    雲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倆人相識,她自是知道,可現在這種時候,就在他們即將成婚的當口,這二人在談些什麽?


    雲清移步向左,她用食指將窗紙捅開了一個小洞。室內的光線雖然不甚明亮,但她還是看清了。


    那一個站著的,身材高大,俊朗之中透露著一股儒雅之氣的,正是慕容啟;而那另外一個倚著靠背,正懶洋洋的翹著腿的,可不正是喬越!


    此時,慕容啟的一張俊臉已經漲紅,他明顯是十分生氣。一般情況下,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都能保持著一種遇亂不驚的儒雅之姿。


    能讓他如此失態的,必定是氣極之事。


    隻見喬越一張臉孔白皙如雪,那一對桃花眼正飛波流轉著,非但沒有被慕容啟的情緒所感染,還好似有著十分高昂的興致一般。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後便站起身來,看向慕容啟:“慕容兄,小弟我也是實話實話,你為何如此生氣?”隻見喬越邁著慵懶的步伐,提步上前,在慕容啟厭惡的表情中,朝著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慕容啟壓低了聲音,顯然在極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你剛才的話,不管真假,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還有,為兄請你前來,不是討論兒女之事,而是要做家國之業的。”


    喬越笑了笑,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他打了一個哈欠,然後低啞著嗓音說道:“慕容兄,你這就不了解小弟了。小弟對家國大業有感,對這兒女之事,便覺得更是有趣。更何況,那樣的絕世美人,恐怕幾百年才出得一個。小弟要是不弄明白了,恐怕今夜還真是難以入眠呢。”


    窗外的雲清,忽然間一愣,這兩人,莫不是真的在說我?


    ps:


    今日更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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