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幾個下位的妃子更是張口結舌,又一個忍不住輕聲道:“陶妃娘娘,姝妃娘娘的位分在您之上啊。”


    陶妃根本不理會那人的話,隻紋絲不動,跪著哭泣。


    我當眾受辱,心中暗自生怒,隻硬生生忍著不做聲。身後媛嬪已經變了臉色,正要上前說話,我暗暗攔住,看了跟在身後的兮妃媛嬪一眼,慢慢跪了下去。


    她二人會意,即刻隨著我跪下,身後的妃嬪們一個跟著一個,然後是親貴福晉、誥命夫人、宮女太監,隨著賢妃舉起右手側耳伏身行禮,齊聲哭了起來。


    待到禮畢,已子時過半,賢妃先起身環視眾人,道了聲:“今日暫去歇息,明日行禮,請各位按時到來。”如此,眾人依序退去,我扶著酸痛的雙膝起身,扶了涅筠的手,一言不發就往外走。


    媛嬪默然撇開侍女的手,緊緊跟了過來。


    我心中有氣,出了殿門連軟轎都不坐,腳下越走越快,直走到了長街深處。終於,涅筠亦忍不住,喚道:“娘娘,娘娘歇歇腳吧。”


    我緩緩駐足,換了口氣,才隱隱覺得腳下酸痛。一回頭卻見媛嬪鬢發微蓬,嬌喘籲籲,才知自己情急之下走得太快,連沛涵跟在身後也沒發覺。


    我不覺苦笑,柔聲道:“你這幾日找了風寒,這樣跟著我疾走,豈不傷了身子?”我見她氣喘潺潺,愈加不忍,“是我不好,沒察覺你跟著我來了。”


    沛涵道:“我的身子不相幹。倒是……陶妃一直嚴謹知禮,今日竟如此失了分寸,是何道理?”


    我正要說話,卻見兮妃坐在軟轎上翩躚而來。


    兮妃下了軟轎。扶著侍女的手走近,笑吟吟道:“是何道理?這樣的大事,總有皇上和皇貴妃知道的時候,何況還有太後呢。姝妃今日受的委屈,還怕沒得報仇麽?”


    我和緩道:“自家姐妹,有什麽報仇不報仇的,兮妃言重了。”


    兮妃膩聲道:“我也覺得奇怪,陶妃姐姐一向溫婉隨和,從前先皇後在世時也和姝妃娘娘從未置氣過,難道這先皇後一走。人人的脾氣都見長了麽?”


    沛涵與她行了禮,道:“何人脾氣見長了?兮妃娘娘得皇上寵愛,可以隨口說笑。咱們卻不敢。”


    兮妃媚眼如絲,輕俏道:“你既說到寵愛二字,我就自愧不如了肆界。現放著姝妃娘娘呢,皇上對姝妃才是萬千寵愛。”她故作沉吟,“哎呀!難道陶妃姐姐是想著。先皇後去了,實權便到了皇貴妃娘娘手中,所以才會對姝妃如此不敬?”


    我略略正色:“先皇後駕崩,正是國孝家孝於一身的時候,這會子說什麽寵愛不寵愛的,是不是錯了時候?”


    兮妃托著腮。笑盈盈道:“姝妃好氣勢,隻是這樣的氣勢,若是方才能對著陶妃姐姐發一發。也算讓她知道厲害了呢。”她繼而道,“夜深人困倦,先皇後才去了就有這樣的好戲,日後還怕會少麽?我先告辭,養足了精神等著看呢。”


    兮妃揚長而去。沛涵看她如此,不覺皺了皺眉。


    這樣烏深的夜。月光隱沒,連星子也不見半點。隻見殿脊重重疊疊如遠山重巒,有傾倒之勢,更兼宮中處處點著大喪的白紙燈籠,如鬼火點點,來往皆白衣素裳,當真淒淒如鬼魅之地。


    畢竟勞碌終日,二人言罷也就散去了。


    蘇嬪回到宮中,已覺得困倦難當。蘇嬪在和合福仙梨木桌邊坐下,立時有宮女端了紅棗燕窩上來,恭聲道:“娘娘累了,用點燕窩吧。”


    蘇嬪揚了揚臉示意宮女放下,隨手拔下頭上幾支銀簪子遞到心腹侍婢千珠手中,口中道:“什麽勞什子!暗沉沉的,又重,壓得我腦仁疼。”說罷摸著自己腕上紅潤潤的紅珊瑚纏絲赤金蓮花鐲,“還好這鐲子是皇貴妃賞的,哪怕守喪也不必摘下。否則整天看著這些黯沉顏色,人也沒了生氣。”


    千珠接過簪子放在妝台上,又替蘇嬪將鬢邊的白色絹花和珍珠壓鬢摘下,笑道:“娘娘天生麗質,哪怕是簪了烏木簪子,也是豔冠群芳。何況這鐲子雖然一樣都有,娘娘戴著就是比彤貴人好看。”


    蘇嬪瞥她一眼,笑吟吟道:“就會說嘴。豔冠群芳?現放著媛嬪呢,皇上可不是寵愛她芳姿獨特?”


    千珠笑:“再芳姿獨特也不過是個邊疆小域賤女,算什麽呢?莫說她了,就是連姝妃,陶妃娘娘如今都已經作了筏子給她瞧了,倒看這小小媛嬪還能得意多久!”


    蘇嬪慢慢舀了兩口燕窩,輕淺笑道:“從前她總仗著賢妃姝妃撐腰,又是皇上喜愛的,得意過了頭。如今皇貴妃得勢,先皇後都已作古,想來皇上也不會再敷衍她。”


    千珠替蘇嬪捶著肩道:“可不是麽,誰也不願看她。”


    蘇嬪歎口氣:“從前雖然都是貴人,我又比她年長,可是我初進宮隻是個宮女,雖然後來封了答應貴人的,可旁人眼裏到底覺著我不如她,明裏暗裏叫我受了多少氣?同樣這個鐲子,原是一對的,偏要我和她一人一個,形單影隻的,也不如一對在一起好看。”


    千珠想著自己娘娘的前程,也頗痛快:“可不是。娘娘手腕纖細白皙,最適合戴珊瑚了。也是她從前得意罷了,如今給了她個下馬威,也算讓她知道了。嬪位有什麽要緊,要緊的是在後宮的位分、皇上的寵愛。”


    蘇嬪柔婉一笑,嘉許地看了千珠一眼,又不免有些憂心:“陶妃姐姐今日在哭靈時這樣做,實在冒險。你說她的消息可確實麽?”


    千珠笑道:“娘娘放一百二十個心,是皇貴妃身邊的品紅親口來告訴陶妃的,說是聽見太後與皇貴妃說的。給品紅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撒這樣的彌天大謊啊!”


    蘇嬪閉上秀美狹長的鳳眼,笑道:“那就好了。”


    這日清晨起來,我匆匆梳洗完畢,便去皇貴妃宮中伺候。為了起居便於主持喪儀諸事。皇貴妃便一直住在就近的偏殿。


    我去時天色才放亮,品紅打了簾子迎了青櫻進去,笑道:“娘娘來得好早。皇貴妃娘娘才起來呢。”


    我謙和笑道:“我是該早些伺候皇貴妃起身的大羅神戒全文閱讀。”


    裏頭簾子掀起,伺候洗漱的宮女捧著桎巾魚貫而出。我知道皇貴妃洗漱已畢,該伺候梳妝了。


    品紅朝裏輕聲道:“娘娘,姝妃來了。”


    隻聞得溫婉一聲:“請進來吧。”


    兩邊侍女雙手掀簾,半曲腰身,低眉頷首迎了我進去。我不覺暗讚,即便是國喪,皇貴妃這裏的規矩也是絲毫不錯。


    我進去時。皇貴妃正端坐在鏡前,由專門的梳頭嬤嬤伺候著梳好了發髻。她自是端然生姿的華年。簡單單一方青玉無綴飾的扁方,顯得她格外清淡宜人。如一枝迎風的白木蘭,素雖素,卻莊靜宜人。


    我請了安,皇貴妃笑著回頭,“起來吧。難得你來得早。”


    我起身謝過。皇貴妃指著鏡台上一盒盒打開的飾盒,道:“喪中不宜珠飾過多,但太清簡了也叫人笑話。你向來眼力好,也來替我選選。”


    我笑,“娘娘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不過是考考嬪妾眼力罷了。”


    皇貴妃微笑不語。我揀了一枚點翠銀鳳含珠的步搖比了比。道:“今日是舉哀的最後一日,。主子娘娘雖是素裝,也得戴些亮眼的首飾。這步搖鳳帶翠羽。鳳凰的眼珠子也是藍寶珠子,再配上幾朵藍寶的珍珠花兒,最端雅不過,也還素淨。”


    皇貴妃向梳頭嬤嬤笑道:“還不按姝妃說的做。”


    我退開一步守著,隻在旁伺候著遞東西。皇貴妃看在眼裏。也不言語。待到梳妝完畢,才慢慢笑說:“好好的姝妃。倒為我做起這些微末功夫,可委屈你了。”


    我忙道:“嬪妾不敢。”


    皇貴妃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笑道:“你配的珠飾,真是挑不出錯處來。若凡事為人處世,都能無可挑剔,那也算是福慧雙修的人了。”皇貴妃閉目片刻,正色道,“你這個人,終究是委屈了。”


    我不知皇貴妃所指,慌忙跪下道:“嬪妾愚鈍,不明娘娘所指,還請娘娘指教。”


    她看了我兩眼,慢慢說:“你怎麽嫁進皇室成了貴人的,你自己清楚。”


    我跪在地上,終究不知該如何說起,隻好低頭不敢做聲。


    她看我一味低頭,慢慢露出笑意,道:“你我姐妹一場,我才這樣問你。你這個人,終究是成也蕭何,最怕敗也蕭何。也難怪陶氏要處處搶你的風頭。”


    我勉強微笑,“嬪妾與陶妃姐姐一同伺候皇上,說不上誰搶了誰的風頭。嬪妾若有不如人的,陶妃姐姐合該指教。”


    皇貴妃淡淡笑一聲,“指教?從前她敢指教你嗎?如今時移世易,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我聞言,不覺冷汗涔涔,輕聲道:“皇貴妃娘娘……”


    她凝視我片刻,又複了往日端雅賢惠的神色,柔聲道:“好了。我不過提醒你一句罷了,事情也未必壞到如此地步。”皇貴妃略略自矜,“到底我也是皇貴妃,,若是你安分守己,我也不容陶氏再欺負了你去。”


    我聽得如此,隻得謝恩,“多謝皇貴妃娘娘,娘娘一向對我和姐姐一視同仁,我能倚仗的,也隻有皇貴妃娘娘了。”


    她卻闔目一笑“那賢妃呢?”


    我一驚正躊躇著如何回答,她卻不想等我的答案一般,隻道“好了,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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