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府初進。


    “沈夫人金夫人安”大丫頭梅香進了東暖閣先福了安,後走到右榻程夫人身側,壓低了聲道“門房左總管回了人來說四姑娘已被安在了福園西廂房,來請夫人的意思。”


    程夫人略一蹙眉“哪個四姑娘?”


    梅香道“便是前些個從六安鄉下來的那位親戚,原本今日要來給夫人問安的,偏不巧沈夫人金夫人來訪,左總管便私下了做主安置了她去。”


    程夫人這才想起來,她淡淡道“福園雖是偏遠,也是個靜謐安然的所在,安置了她倒是很好,你讓小廚房做幾道六安的茶點,再從庫房值幾支花釵珠翠十兩銀子的打發罷了,傳話不必讓她給老祖宗問安,我這裏也不必她來。”


    梅香應了一聲是,接著又道“隻是…總歸是從六安來的,若是不讓老祖宗見了,來日她老人家問起來,隻恐擔待不起。”


    程夫人輕嗤一聲“什麽擔待,府上的遠親家戚多如過江之鯽,到底是哪族哪宗的,早無從考究,若不辯真偽,一一讓老祖宗見了,那才真是擔待不起,你便按了我意去吩咐,若有了事,自有我擔待。”


    梅香領了話自退去。


    沈夫人撚了一枚牡丹卷道“府上可是有貴客臨門?”


    程夫人努嘴一笑“哪裏的貴客,不過上門投奔的遠親罷了,年年都有打了這般名號的上門,臨了年關更是絡繹。”


    金夫人澹然笑道“人之常情。打發些許金銀便也隨著去。隻當積了陰騭”


    程夫人附和笑言“可不是”她喚了竹翠又各往金夫人沈夫人杯中添了茶水。


    金夫人吩咐身邊小廝取了幾批緞子擺上香幾,嘴邊笑意淡如天際薄雲“這是從湘江一帶貢進的蜀錦,我選了幾匹,送作表侄女的嫁妝。”


    四大綢緞中,最為蜀錦貴重難得,且那幾匹油光水滑,繡藝精良,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上品。若非了皇家貴胄,即便程府如此富甲之家也難見幾匹,程夫人自是歡喜謝過。


    沈夫人也喚了丫鬟取出錦盒,笑言“金妹妹出手豪闊,夫家雖不能相比,我這做婆婆的也不能打了親家臉子,這一株家傳紅珊瑚手釧原是婚夜送出的,我便私做主先贈兒媳。”


    金夫人笑嗔道“瞧瞧,這還男未娶女未嫁。沈姐姐倒先著急了,你是怕你的好兒媳被人搶了去?倒與我較上了勁,還怕日後你這做婆婆的少了送兒媳的物件嗎。”


    沈夫人已是笑意連連。“兩位夫人自是疼惜我家婉姐兒。”說了囑咐竹翠去請上婉“兩位夫人等許久了也不見婉姐兒過來道安,去湘香閣瞧瞧”


    話音一畢,且聽簾外鬆盈請禮聲“給大姑娘請安,夫人正與金家沈家兩位夫人吃茶,大姑娘來的好時候。”


    但見自錦簾後嫋嫋娜娜走來一女子,柳眉杏眼。彎月似得嘴角,未語三分笑,一身湘繡的芙蓉花鵝黃色小段衫配了月合色錦繡裙,隨著走動間蕩起的裙抉好如一朵恣意盛開的白蓮。


    “金嬸嬸沈嬸嬸安好”上婉依次福了安,又替過竹翠給金夫人沈夫人碗中填茶水。


    隻道沈夫人瞧著上婉溫爾嫻熟的模樣。愈發喜歡,親切拉住上婉的手讓她在自己身側坐下。笑道“婉兒如今越發出落的亭亭玉立,我瞧在眼裏實在歡喜,也不知我那兒上世積了什麽善,能娶到這麽一位玉兒人。”


    上婉笑容溫順,唇嫣齒貝道“沈嬸嬸這樣疼婉兒,婉兒能伺候嬸嬸,才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


    沈夫人登時心花怒放,金夫人在一旁瞧著,笑道“可不是這樣一位好兒媳讓姐姐搶了先,也就是姐姐了,若選作旁人,我鐵定不能讓了去。”


    沈夫人道“兩位夫人將我家婉姐兒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沈世郎與我家婉姐兒自小青梅竹馬,兩個小輩自是情投意合,金夫人令郎,少年得誌,英姿勃發,我家婉姐兒怎麽


    配得上。”


    提起金暄,金夫人便鬱鬱,但一想現在訴起有些不合時宜,便一笑了之。


    沈夫人道“趁著今日,你我兩家不妨把婉兒與衛兒的日子一定,前些日我請測字先生擇出吉日,親家覺得如何”沈夫人是個急性子,如此一壁說一壁從袖中掏出兩張花箋。


    程夫人笑說“依我說自然是越快越好,隻是兩家老爺都沒表意思,衛兒又不在,我們且這樣定下來,是否有些草率?”


    沈夫人寬袖一擺“何以草率,我家老爺早便將婉兒當作自己的兒媳,衛兒更是不必說,隻看親家的意思了。”


    程夫人道“我這邊自然是好的,”如此一說,兩家就將喜事敲定了吉日。


    翌日梅香奉了沈夫人之意,正往福園去,就見伺候二夫人的幽蘭迎上來帶了十足十的笑意道“呦,梅香姐姐今兒這一身春衫當真漂亮,瞧著花色新作的吧?”


    梅香笑裏含了幾分得意“你倒眼尖,是前兒夫人新賞的。”


    幽蘭當即奉承道“怪不得,這樣好的料子也就梅香姐姐配得上了。”


    梅香嘴角愈發上揚,瞥了她幾眼道“你有話便說,幹什麽拐彎抹角的。”


    幽蘭道“什麽都瞞不過姐姐,”她湊近了道“我聽人說昨個沈夫人來府裏了,是不是沈家少爺與大姑娘的喜事將近。”


    梅香斜睨了她,道“沒事嚇打聽這些做什麽。”說罷,有意在幽蘭麵前顯擺,便道“喜事將近是自然,沈家少爺與我家姑娘早是郎情妾意,兩家又是通好之交,差的不過隻是麵上的事了。”


    幽蘭心中一跳,緊著恭維道“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嗎,沈家權勢皆有,當真是府裏頭一等喜事。”


    梅香道“這個自然。”


    幽蘭回了南苑,打了簾子進了正房,就見敬寶齋的掌櫃哈腰站在一旁,香幾上擺滿了珠寶花飾,二夫人倚在湘妃榻上,正撿了一隻貓眼翡翠鐲對著皓腕比對。瞧見幽蘭便讓其他人退下,問“交代你的事都打聽妥了?”


    幽蘭一掬身,道“二夫人,打聽妥了,確是沈家嫡長子與大姑娘的喜事,見北苑房裏人的神色,怕便是一二日後了。”


    二夫人霎時捏緊手中的鐲子,柳眉緊蹙道“不是說燈會且過嗎,怎麽提前這麽些日子,老爺可知曉?”


    幽蘭道“北苑人說通稟了。”


    二夫人將鐲子一扣,咬牙恨恨道“我就知道老爺偏心北苑,都不是嫡出,不就長了一歲,她大姑娘是千金,難道二姑娘就不是了嗎?”


    畢了,吩咐幽蘭去文萊閣請二姑娘。


    幽蘭剛踏出房門,雪蓮聽見房裏動靜便偎上來小聲問“又怎麽了?”


    幽蘭兩手一攤,低聲回道“且鬧呢,這些日子沒事少在夫人麵前,省的她說。”話畢,又道“快去文萊閣請來二姑娘,晚了又是一通念叨。”


    福園地處府上最南邊,極為偏僻蕭索,梅香剛進園子,就見門口有一丫頭拿著掃帚在打掃庭院。


    程府雖算不上簪纓望族,卻也是詩禮人家,對待下人章法嚴明,禮節有度。然而梅香有心在旁人麵前立一立程府威嚴,便厲聲嗬道“哪裏來的使喚丫頭,不知道程府的一草一木沒有老爺夫人的意思,皆不得隨意妄動嗎!”


    那丫頭本就年雖不大,處事生澀,這樣一聽,更是畏首畏尾,愧色難當,當即福了一福,正要回話,房中走出一女子,盈盈道“實在對不住,初入貴府,府上規矩還多有不知,多有得罪實則愧疚,還望海涵。”


    這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雖不如大姑娘輕柔,二姑娘嬌媚,卻溫潤清亮如同春日裏的細風,平白的讓人覺得舒朗通透,梅香忍不住定睛打量女子,但見她一身素衣,身姿纖削,淺眉濃睫,肌瓷皓齒,婉約素雅好似染墨畫中走出的麗人。


    再瞧那一雙善睞明眸,梅香驀然心頭一跳,語氣不由自主得失了方才的咄咄逼人,隻道“初來乍到,不知也算是情理之中,敢問姑娘可是從六安來的?”


    女子道“是”


    梅香又試探問“不知姑娘何以排行為四?”


    女子輕輕一笑“我自小與娘親相依,也隨了母室的名次,排行第四。”


    “那…”梅香狐疑得望著她“姑娘又是哪邊的親戚與我們程府是遠親?”


    女子略略停頓,臉上微有遲疑神色,須臾道“親戚也是隔得遠一輩了,貴府老祖宗曾在六安停住,我的祖母與老祖宗原是同族胞親,也是家道中落,承蒙府上不棄,願收留我二人。”


    “原來如此”梅香眼眸一轉,當即變了神色,笑吟吟道“既然是同族胞親,便是我程府上的貴客,四姑娘且安心住下,若有缺的少的盡管告知便可。”


    程上瑾入了南苑正房,便見二夫人倚在榻上假寐,幽蘭半跪著替她輕輕捶打腿部,上瑾進前道了安,見香幾上珠翠玉飾擺了整案,喜從心來,道“這樣多的玉飾,額娘不選賞選賞,隻顧著一旁假寐做什麽。”


    二夫人睜眼望她,美眸含了三分殷切七分焦急“還有什麽心思賞這些,你姐姐就快與沈家嫡長子成親了,你可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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