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自在……原來如此。”黎子昇環顧四周,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重新坐了回去。


    “嗬嗬,不愧是藏芥大師的弟子,果然是高論啊高論。”在場眾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們打得是什麽機鋒。花原淳花大公子作為主人總不見得場麵冷場,於是笑著打了一個圓場。


    “且慢……”辯機沙彌見自己這一番說辭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之上,空空的不著力,因此心裏十分不爽,也不顧禮貌打斷了主人花原淳的話語。


    他能有這個“辯機”的法號,自然是因為他口舌厲害,在辯經場上是常勝的將軍,不敗的高手。說到動刀動槍說不定對眼前的這位黎公子還有些忌憚,畢竟黎子昇的戰績擺在那裏,誰也不敢小覷於他。但是說到動嘴皮子,辯機可不相信自己會輸給此人。


    辯機沙彌正容問道:“黎公子難道求的不是逍遙自在嗎?”


    “嘿嘿……嗬嗬……哈哈……”黎三公子一開始隻是輕笑,但是笑聲越來越大到最後竟然是狂笑不止,就算這裏的人都對他十分熟悉,一時之間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了。


    笑聲一收,黎子昇卷起了袖子,拿起一支象牙筷子在酒杯上敲了幾下,似乎是試試音色。然後,他就用這簡陋的樂器伴奏,曼聲唱道:


    “雲垂大海,掩映花公仙舍。


    闃寂幽居實瀟灑。是處綠嬌紅冶。


    丈夫運用堂堂。且莫五角六張。


    若有一卮芳酒,逍遙自在無妨。”


    唱完之後,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來了個一飲而盡。接著直接用袖子抹了抹嘴,對著辯機沙彌微微一笑。


    這首《清平樂》自然不是黎子昇的原著。而是抄襲自異界的一位大詩人,當然這位詩人更名垂青史的是他主導的熙寧新政。這場北宋神宗年間的變革以“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為原則,從理財入手,頒布了“農田水利法”、均輸法、青苗法、免役法(又稱募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稅法。並推行保甲法和將兵法以強兵。


    這位詩人便是王安石了。當然了,這場變革最後因為觸犯了北宋時期於天水趙宋共治天下的士大夫階層的利益,而功敗垂成。


    其實王荊公這首詞也並非全部是原創,其中的“丈夫運用堂堂”和“逍遙自在無妨”是借用南北朝時的名僧誌公禪師。


    誌公禪師即寶誌,南北朝齊、梁時著名的僧人,又稱“寶誌”、“保誌”、“保公”、“誌公”。俗姓朱。金城(在今陝西南鄭或江蘇句容)人。年少出家,參禪開悟。劉宋泰始年間,常往來於都市,居無定所;口中有時吟唱,頗似讖記,眾人爭問禍福。所言均驗,稱為“神僧”。


    齊武帝以其惑眾,命拘捕入獄;然日日見師散步街頭;及查看獄中,則師仍在牢房打坐。齊武帝聞悉此事,請師入華林園供養,禁其出入。但師並不受其約束,仍常來往於龍光。淨名,興皇等寺。至粱武帝建國,始解其禁,並尊奉為國師,時常長談,請開示法要。師於梁天監13年(公元514年)12月圓寂,世壽96歲,敕葬於金陵鍾山獨龍阜,並於墓旁建開善寺,諡號“廣濟大師”。


    “丈夫運用堂堂。逍遙自在無妨。”這句便是他名為《斷除》偈語的首句。


    本來前半闕是“雲垂平野。掩映竹籬茅舍。闃寂幽居實瀟灑。是處綠嬌紅冶。”。不過黎子昇為了切合這個場合,所以稍作修改,把“平野”變作了“大海”,把“竹籬茅舍”變為了“花公仙舍。”。


    這麽一來,自然是大大削弱了原句的意境。但是黎三公子唱這首詞是為了引出下半闕詞。


    而“丈夫運用堂堂。且莫五角六張。若有一卮芳酒,逍遙自在無妨。”的意思是,大丈夫為人處世,不必因為事情不順利而灰心喪氣。隻要有美酒在前,不妨逍遙自在一番。


    其中的“五角六張“在我們這個世界是一個已不常見的一個成語,古代民間說在每月初五遇到角宿,或初六遇到張宿,那麽這兩天諸事不成!做什麽都不會成功。一年大概有三四天會碰到這個情形。


    但是巧就巧在中洲也有類似的說法,黎子昇唱出來的詞裏用了這個成語一點也不違和。


    而且此時又是在酒宴之中,高堂華屋,奇花異草,美酒在杯,佳肴滿席。這麽一來的話,這闕詞裏描繪的景象倒是和眼前的場景對的上號。


    特別是“是處綠嬌紅冶。”正好和花纖纖和花巧巧這對雙胞胎的打扮相符,又增添了一份趣味。


    不過黎子昇唱這首詞的意涵,這裏的人也聽得明白,那就是譏刺辯機所說的“逍遙自在”。


    這麽“文藝範兒”的諷刺方式立馬贏得了在座文藝女青年,嗯,就是柳無瑕還有慈航師太的讚許。特別是慈航師太,這位比丘尼大概對自己的身份還有些懵懂,聽完這闕詞之後竟然是很沒有立場地叫起好來了。


    可憐炎寶兒聽了個稀裏糊塗,但是為了捧自家師兄的場,那是大力鼓掌,在三女的帶動之下,其他小夥伴自然也給自己的總書記麵子。


    總之,大家都是轟然叫好,似乎黎三公子唱了不得了的名曲似的。讓辯機和尚的俊臉又抽搐了好幾下。


    不過老實說,黎子昇這闕詞確實顯得灑脫自然,把那個所謂的“逍遙自在”直接化入眼前的場景之中,顯得分外有說服力。


    辯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笑著輕輕地拍了拍巴掌,以示對黎三公子唱詞的讚賞:“鐵山黎三,果然不凡啊。”


    不過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可惜啊可惜,黎公子可是錯解了逍遙自在的真意啊。”


    黎子昇一挑眉毛道:“哦,這倒是要請小師傅說說看這‘逍遙自在’的真意了。”


    豐神俊朗的辯機深入淺出地說道:“我佛家的逍遙自在隻在這句話中,那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嗯,這三界便是欲界、色界、無色界。是名三界。五行則是仙門所說的金木水火土。不入生死輪回便是逍遙,不受物質拘束便是自在。”


    其實佛家把整個世界分成欲界、色界、無色界,合稱三界。


    所謂的欲界就是六道中沒有擺脫世俗的七情六欲的眾生所處境界。欲界六重天包括四大王天、忉利天、須焰摩天、兜率陀天、樂變化天、他化自在天。


    色界位於欲界之上。相傳生於此界之諸天,遠離食、色之欲,但還未脫離質礙之身。所謂色即有質礙之意。由於此界眾生沒有食色之欲,所以也沒有男女之別。生於此界之眾生都由化生,依各自修習禪定之力而分為四層,分別是初禪天、二禪天、三禪天、四禪天。


    無色界中的“色”是質礙的意思,無色就是沒有質礙,即指超越了物質世界的束縛,所得到的自由狀態。是通過修習厭離物質的四無色定。或稱四空處定而獲得的天界果報。無色界又名為四無色天、四無色處,可分為四天,即為空無邊處天;識無邊處天;無所有處天;非想非非想處天。


    黎子昇聽完這番似曾相識的論述,就覺得佛家果然是狡猾狡猾地。一邊無恥地借用金木水火土五行這樣的樸素唯物主義學說,一邊有把那什麽“三界“和五行劃在了一塊,煞有介事說的像真的一樣。


    “慢來慢來。”黎子昇擺擺手,突然手中出現了一團火苗。接著火苗變成了一撮黃土,黃土變成了一枚鐵椎,鐵椎變成了一道水流,水流變成了一顆樹苗。這並不是幻術,而是五行元氣實打實的聚合體。


    雖然這隻是小術,但是在場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五行之中如此輕易的轉換,對他這樣後天境星辰界的低階修者來說那是相當艱難的一件事情。這說明這位黎三公子對五行真氣的掌控已經是達到了一定的境界。


    黎子昇把手一收,掌中又變得空無一物,他施施然地問道:“小師傅,請看這便是五行。那你的什麽三界又怎麽證明呢?”


    有超自然之力的高魔高武世界對黎子昇這樣的“唯物主義者”來說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就是隻要證明神祇是存在的。那麽唯物主義者可以毫無阻礙地接受這些“超自然“的存在,確切地說,這些神祇在這個世界中是自然的。


    如果一位唯物主義者麵對著真實可信的“神跡“拒絕相信的話,那麽他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唯物主義者“。但是怎麽解釋“神祇”和“神跡”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比如說,可以把“神祇”解釋為高維度生物來著。


    不過在黎三公子看來。大九洲世界的“神祇”和“妖神”連高維度生物也算不上,充其量隻不過是具有大能力的智慧生物罷了。不管是古神和妖神,他們的行為和動機都是可以解釋的。可以說他們一點都不“神”。相反,他們顯得相當世俗。


    當然了,壞處那也是有的。那就是他要發展出一套“科學”理論來解釋這個世界,尤其是意識能決定物質的這個理論基礎。


    而這個工作必須對這個世界十分了解才能做得出來。


    黎子昇現在的修為太過淺薄,而中洲的曆史資料也寥寥無幾,讓他根本不可能在短期之內做出符合實際觀察的“科學”理論。


    所以不得不借用了已知的那些“唯心主義”的說法。


    好比這五行,黎子昇認為五行這種說法太過粗疏,根本不適合來解釋所有的現象,但是隨著他《五行戰世訣》和《五帝行氣圖》這兩門功法越來越精深,他發現這五行還是有點道理。


    不過辯機沙彌他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佛家早就預備下了說法來應對這個場麵。他鎮定自若地微笑道:“黎公子這是一葉障目了,隻有你拋棄知見障,才更能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真相啊。隻要心中有了求真知的欲望,才更能接觸這天地之間的大道啊。”


    果然是這個說法,黎子昇對這套唯心主義的東東相當不以為然,不過可惜的是他暫時又不能在這個世界宣揚所謂的“無神論“,不過倒是可以試試以毒攻毒來著。


    黎三公子斜睨了辯機一眼,手指旁邊插花花瓶開口答道:“爾未看此花時,此花與爾心同歸於寂。爾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爾心中無佛,則這世間便也無此阿堵物。小師傅是不是這個意思?”


    “這……黎公子此言差矣,我佛家所說的三界六道不管你見沒見都是存在的。”辯機皺眉道。


    黎子昇嗤笑一聲道:“我隻知道雲在青天水在瓶,可不知道你說的什麽三界六道。既然我不知道,可不就是不存在的嗎?”


    這兩人一言一語地爭辯了起來。辯機沙彌竭力宣揚著佛家的高大上,而黎子昇卻是努力尋找他言辭之中的破綻,幾乎是到了無理取鬧的地步。


    就這樣黎三公子就用這改編來的一闕詞把這場酒宴變成了一場辯經會。果然達到了他“歪樓”的目的,至少再沒有人提起花家姐妹的拜師問題,當然也把那個婚約給忽略了。


    其實,不隻是黎子昇不願意提起這個所謂的“婚約”,黃仁世黃大公子這一邊對此事也是心有餘悸,因為如果黎三公子真的應承下來,那麽他們自然就失去了把花家姐妹引入佛門的機會。


    所以他們也是樂得裝糊塗,自然辯機這位懸空寺的高足有意和黎三公子“辯經”,那索性就在旁邊看個熱鬧好了。


    有了黎子昇這麽一打岔,這場酒宴最終不歡而散。


    就在黃大公子一行人告辭的時候,黎三公子也不敢怠慢,不顧花大公子和鐵三小姐的挽留,執意離開了花家別業。


    ps:汗死,我也不知道為毛寫了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情節,弄得幾乎收不了場。


    最近實在是太辜負大家了,所以決定明天三更,既是補今天的更新,也是贖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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