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馳“嘿嘿”一笑,說:“除非這個胡大是傻瓜,自己殺了人埋到自家的菜地裏,偏偏埋得那麽淺,以至於野狗都刨得出,好像唯恐別人發現不了似的。”


    “你?”麵對徐馳的旁若無人與冷嘲熱諷,周萱一時氣結,心裏非常惱恨徐馳的不識好歹,卻又舍不得得罪旁邊的兩個美女,隻好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解釋道:“想必是那胡大殺人之後,驚慌失措,來不及對屍體作更多的掩飾。”


    徐馳想想,也覺得有些道理,又問道:“村民報官之後,周大人是否親自去了案發現場?”


    一問一答之間,好像徐馳成了審案子的,而周萱成了犯事兒的,喧賓奪主,主客易位了。那些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不由麵麵相覷,“咦”聲一片:這小郎君什麽來頭?竟讓平素目高於頂的周大人有問必答,相貌可親?


    周萱大人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妥,美女誠可愛,但官聲臉麵亦不可丟。當著縉雲父老,若是丟了臉麵威信,以後還怎麽混呢?周萱定了定神,威嚴地道:“本官去沒去案發現場,關你何事?你且與兩位小姐退到堂外,不得擾亂本官刑斷。”


    徐馳不退反進,索性走到公案後,對周萱道:“你站起來,讓開點,讓我來審。”


    周萱臉一黑,怒道:“大膽……”話還沒完,跟在徐馳身邊的單綾,抓住周萱的臂膀,輕輕的拉了一下。周萱身不由己的,屁股離了太師椅,腳步虛浮,乖乖的讓到了旁邊。徐馳順理成章的鵲巢鳩占,占據了本該屬於他的寶座。


    讓到了公案旁的周萱怔怔地看著單綾,滿臉驚恐與不可置信的神色:這女人太可怕了,看似輕飄飄的一拉,卻蘊含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而那股巨力,卻並非蠻力,而是巧而又巧,恰到好處。在外人看來,周萱大人確確實實的,千真萬確的,心甘情願的,讓出了縣太爺的寶座。除了周萱有苦難言之外,其餘的人,包括縉雲百姓、兩班衙役、原告被告,甚至包括徐馳與馨兒在內,全都怔怔地看著周大人:這周大人也太好說話了罷,難道單綾的魅力與誘惑,真的是勢不可擋?


    “給他吧。”徐馳吩咐馨兒說。


    馨兒依言從包裹中取出官憑印信,遞給呆若木雞的周萱。後者取過一看,這才如夢方醒,難怪人家占了自己盤踞了大半年的寶座。原來,縉雲自去年十月成立縣治,朝廷卻未委任任何官吏,而是由括州代管。括州刺史周瑰,舉薦本家堂弟周萱充任縉雲縣丞,代行縣令之職。


    周萱雖然並不把徐馳放在眼裏,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對他構不成太大的威脅,畢竟他的堂兄乃是一州刺史。但是,具體到了縉雲縣衙,人家是當仁不讓的一把手,有朝廷正式的官印,不像自己,全靠堂兄的蔭庇。想通了這一層,周萱趕緊滿臉堆笑,拱著手道:“原來是陳大人,卑職未曾遠迎,望乞恕罪。”


    縣丞相當於副縣長,至少徐馳是這麽認為的,是自己的下屬,以後還指望他給自己辦事呢,關係還是要處理好的,自然也客套了幾句。周萱又將徐馳介紹給堂下的縉雲主簿錢琳及一眾衙差,錢琳與衙差一齊參見了新上任的縣太爺。


    堂外圍得水泄不通的縉雲百姓,發現本縣新任的父母官竟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不由紛紛竊竊私語:


    “難怪剛才那小子旁若無人的樣子,還大咧咧的把周大人給攆下來了。”


    “噓!小聲點,人家是太爺呢,小心讓他聽到了,打你三十板子。”


    “旁邊那兩個小娘子可是太爺的家屬?長的真是水靈。”


    “……………………”


    徐馳滿臉微笑地看著堂下的一幹下屬和堂外的縉雲百姓,當官的感覺真好,徐馳找到了歸屬感與認同感。“嘿嘿”,老子難道也有“官癮”不成?


    徐馳麵對著他的縉雲子民,很想說點什麽,就如同發表就職演說,無奈徐馳肚子裏的墨水實在不夠他揮霍,隻好打消了那個念頭。還是把當下的案子審好吧,不冤枉好人,不放過壞人,老百姓自然會愛你敬你,自吹自擂的為人民服務,老百姓不見得會賣你的賬。


    菩薩保佑,讓我徐馳繼續延續好運氣,最好不要動什麽腦筋,瞎打瞎撞的就把案子給破了,還老百姓一個公道。


    衙差及百姓們等了許久,卻不見徐馳發話,隻看見新上任的太爺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傻笑,眼睛不知看在何處,有點神遊太虛的意味。


    縣太爺終於回過神來,開始細細打量堂下跪得有點發虛的兩個人。那個胡大,四十許歲,身體倒還壯實,隻是剛剛挨過刑杖,衣衫襤褸,傷痕累累。而那個張劉氏,三十出頭年紀,身著縞素,應該是為夫守孝。臉上掛著些淚痕,膚色雖黑,卻也有幾分姿色,算得上風韻猶存。


    “啪!”


    徐馳故伎重演,鎮堂木一拍,大聲道:“胡大,我且問你,剛才周大人斷定你殺了張劉氏之夫,可有其事?”


    “草民冤枉,草民冤枉。求大人給草民做主……”那個胡大昨日受了一天的刑杖,辯解過,申訴過,遇著自以為是的周萱,進行有罪推定,一口咬定他就是殺人凶手,胡大都快絕望了。雖然憑空出了個縣太爺,年紀卻不過十七八歲,看似更不靠譜。


    胡大隻知道一根筋的喊冤枉,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徐馳轉而問張劉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你丈夫是什麽時候的事?”


    “昨日辰時不到,”張劉氏答道:“奴家伺候他出門的,說是到城西的宋家村找胡大討要田租。不成想胡大為賴掉田租,竟殺死我夫――嗚嗚嗚嗚,你這惡賊,快償還奴家丈夫的性命來……”


    從“辰時不到”出門,到“辰巳時分”發現屍骨,滿打滿算,其間的時間跨度不超過三個小時。在此時間段,死者接觸過什麽人,什麽人有殺人的動機,時間不長,涉及的範圍不寬,調查起來應該不是很困難,徐馳暗暗思索。


    “昨日辰時初到巳時初的一個時辰之內,你在什麽地方?在做什麽?”徐馳又問胡大說。


    “草民在地裏拾掇莊稼,那塊莊稼地離草民的住所有兩三裏地,午時草民回家,才知道出了人命案――草民真沒殺俺東家呀!求太爺明斷。”胡大答道。


    “你確實拖欠田租嗎?”


    “冤枉呀――”胡大大呼冤枉:“草民欠他田租不假――去年好溪漲了水,把莊稼淹了,俺懇求東家寬限草民一年,今年一並補上,東家也是答應了的,草民哪能殺了他呢?”


    徐馳再問道:“你說從辰時到巳時都在地裏勞作,此事可有誰看見了?誰能為你作證?”


    “草民族兄胡繼祖可替俺作證。”這句話胡大倒回答得幹幹脆脆,想來是胸有成竹。


    徐馳笑著問周萱道:“周大人,有這事兒嗎?”


    周萱心裏正揣摩徐馳與單綾等人的來頭,不料這混小子竟問起自己來,便麵含不屑道:“此事不假,然那胡繼祖與本案案犯乃是族兄弟的關係,必是偽證,豈可作為呈堂證供?縣令大人豈能受幾個刁民糊弄?”


    徐馳微微一笑,也不反駁,卻對兩邊衙役喊道:“傳證人胡繼祖!”


    那胡繼祖被衙役帶上堂來,比起胡大來,倒更顯得年輕,較為清秀,不似那般粗壯。


    “昨日辰時到巳時之間,你與胡大在田間勞作嗎?”


    胡繼祖扒在地上磕了兩個頭,答道:“稟太爺,昨日天不亮,草民便和族弟一起去拾掇莊稼了。不光辰時到巳時之間,即便是整個上午,草民族弟也不曾離開田間半步,是以草民可作證,草民族弟不可能在此時間內殺人。至於昨日之前,草民則不敢作證了。”胡繼祖口齒比較伶俐,思維也甚是清晰,回答得有條不紊。


    “啪!”徐馳一拍鎮堂木,道:“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是呈堂證供,膽敢無中生有,蒙騙本官,後果你清楚嗎?”


    胡繼祖嚇的一激靈,這麽年輕的縣太爺審案子,心裏真沒底,弄不好族弟被冤枉,連帶自己也繞進去。此時此刻,卻是無路可退,盡管心裏發毛,胡繼祖還是硬著頭皮說:“稟太爺,草民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欺瞞,求大人明察。”


    僅僅依據原告被告以及證人的隻言片語來查明案件,是不現實的。徐馳又問周萱說:“死者的屍體在哪?帶我去看看。”


    “停在殮屍房,縣令大人請隨卑職來。”周萱作了個“請”的手勢。


    徐馳走下公案,隨周萱往堂外而去。衙役轟開圍觀的百姓,出公堂左拐,便是東廂房,屍體便停放在這裏。


    衙役打開房門,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徐馳胸腔中頓時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嘔吐起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死命捂住鼻子嘴巴,以免在新來的縣太爺麵前失儀。


    唯獨一個單綾,僅僅是皺了皺眉,單手迅速在徐馳額際肩頸等處戳了兩下。徐馳不解地看著單綾,卻發現胸中的不適感大為好轉。徐馳大為驚異,單綾貌似是個多麵手,不僅可以玩蛇,還會點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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