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停在廂房當中,上麵覆蓋著一張爛草席。衙役揭開草席,屍臭更是劇烈,周萱錢琳等人哪裏忍耐得住,跑出房外翻江倒海般嘔吐起來,直吐到吐無可吐,猶是一陣幹嘔。馨兒膽小,沒有跟進房來,倒省了一遭罪受。


    徐馳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與單綾走近那具屍身,察看起來。死者比較清瘦,皮膚褶皺,年紀至少在五旬開外。屍身殮了一身白色壽衣,臉上身上也擦拭幹淨了,隻是喉管處的血窟窿,顯得異常的恐怖、明顯,觸目驚心。


    單綾的點穴手法甚是獨特,許多精壯衙役都受不了那股惡臭,此時的徐馳,卻並不覺得難以忍受,可以耐心細致地觀察屍身的各個細微之處。


    觀察了一陣,徐馳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命衙役將屍身重新蓋好,退出室外。


    周萱趕緊討好地迎上來,捂著吐的生痛的胸口說:“大人是否看出了什麽蹊蹺?”


    徐馳搖搖頭笑道:“有什麽蹊蹺?就是具死屍罷了。”


    幹瘦老頭還能看出個黃花閨女來不成?周萱心裏鄙夷著徐馳,表現出來的卻是另一幅嘴臉:“對對對,大人說的對,就是具死屍罷了。”


    “殺人現場在哪裏?周大人去看過嗎?”既然從屍身看不出什麽名堂來,徐馳自然指望從別的地方能發現一絲半點的蛛絲馬跡。


    縣衙主簿錢琳拱手道:“稟縣令大人,屍身是在城西六裏外的宋家村發現的,周大人命卑職去實地查看過。”


    徐馳略一思索,道:“我想去那個宋家村看看,麻煩錢老帶路。”


    聽縣令大人竟然稱呼自己為“錢老”,錢琳頓時感激涕零。這個新來的縣令雖然年紀小,樣子也有點吊兒郎當,對自己卻如此尊敬,實在出乎錢琳的意料。那錢琳已是五十多歲,頜下稀稀拉拉留著幾縷山羊胡子,短小幹瘦,眼神卻異常機敏幹練。


    錢琳一稽到地,慌忙道:“縣令大人快莫如此稱呼,折煞卑職了。”


    對於徐馳這個現代人來說,稱呼年長者為“某老”,是一種習以為常的事情,殊不知,在等級森嚴的古代,上位者稱呼下位者為“老”,是多麽的不可想象。一聲“錢老”,足以使錢琳感激涕零,並油然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來,自然不值得奇怪了。


    徐馳不經意間,收了一個死黨,自己卻還蒙在鼓裏,可見穿越者的獨到之處了。


    錢琳原本就是一個有些本事的幹吏,更兼對徐馳的好感,自然盡心盡力的操持縣令大人的出巡事宜去了。


    錢琳領了幾個衙役去張羅的當口,單綾將徐馳拉到無人之處,耳語道:“秦兒你發現甚麽了麽?”


    徐馳見單綾神神秘秘的樣子,微笑道:“我當然有所發現。”


    “快說給綾姨聽聽!”單綾對徐馳的邏輯推理能力還是非常迷信的。


    徐馳笑道:“我發現你必然有所發現。”徐馳一直不願意稱呼單綾為“綾姨”,理由是單綾並非芸娘的親姊妹,兩人之間並無血緣關係。當然,還有一個最主要的理由,眾所周知的,毋庸諱言。


    單綾疑惑地看著徐馳,繼而便明白了徐馳的意思,嗔怒道:“綾姨與你說正經事呢。”


    徐馳道:“我哪兒不正經了?你發現了什麽?”


    單綾在徐馳耳邊嗬氣如蘭,娓娓道來:“秦兒,你可發現?從張劉氏最後一次見到死者,一直到如今,滿打滿算不過一天半。雖說如今天氣慢慢轉熱,但沒到酷暑,屍身遠不至於腐爛得如此之快,所以……”


    “對呀!”徐馳驚喜地說:“我怎麽就想不到呢?”


    “秦兒年紀尚小,綾姨估計你連死人都沒看見過,又怎能想到此中蹊蹺?”單綾繼續提醒徐馳說:“屍臭如此劇烈,死亡時間至少在三天以上。”


    “張劉氏說了假話!她為什麽要說假話呢――嘿嘿,這案子力爭今天破案,讓縉雲百姓看看他們縣太爺的能耐。”徐馳美滋滋地對單綾說道。


    單綾不得不在心裏感慨徐馳的樂觀主義精神,如果當時有“樂觀主義”這個詞兒的話。


    不大一會,錢琳來稟告說,車轎皆已備齊,隻等縣令大人上路了。


    出縣衙大門,徐馳傻眼了,隻見數十個衙役成兩列縱隊排開,前麵舉著“回避”、“肅靜”的牌子,後麵衙役腰懸佩刀,手中還握著水火棍,中間則是兩乘青呢小轎。兩個衙役在最前頭,提了開路的銅鑼,“邦、邦、邦”的有節奏地敲著。街頭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小一個縣令去辦公,竟弄了這麽大個排場,徐馳不由心生感慨。後世天朝官員通過民間,先是警察戒嚴,然後是交通管製,等到正式通過時,往往數輛或數十輛警車開道,扈從的高檔轎車更是不計其數。一路警燈閃爍,一路警報嘶叫,好不威風!徐馳前世今生,身曆兩個所謂的盛世,竟是何其相似之甚!


    徐馳與馨兒上了前麵的轎子。周萱身為縣丞,卻放下身段,陪著笑臉請單綾坐後麵的轎子。不論何時何地,美女的殺傷力都不容小覷,美女所得到的資源與優待都不是男子所能比擬的,何況單綾這樣的超級大美女。然而,超級美女似乎不打算領情,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對周萱說:“周大人貴為縣丞,理當坐轎,小女子不勞牽掛,隨行便是。”


    單綾哪裏會坐轎呢?對她而言,她的任務便是遵守國公之命,找到徐馳並確保萬無一失地保護他。


    周萱嘿嘿的訕笑著:“既然小姐執意步行,下官自當奉陪――錢主簿,你年老力衰,你去坐轎罷。”


    錢琳一愣,兩人搭檔大半年了,平時出行,都是周萱坐轎,自己屁顛屁顛隨行,難道周大人今天才發現我“年老力衰”了?周大人今天開始體恤下屬了?這是腫麽了?


    單綾不置可否,隨在徐馳的青呢小轎旁,不疾不徐地跟著。


    周萱自恃容貌出眾,素以多情公子自稱,因此也是跟在徐馳的坐轎旁,亦步亦趨。其目的不言自明,無非是借機與單綾搭訕,弄清單綾的真實身份。


    後麵的錢琳似有所悟,無奈地搖搖頭,鑽進轎中,難得的享受了一次。


    單綾是個人精,如何不明白周萱的那點齷蹉心思呢?當下卻不道破,反而虛與委蛇起來。對周萱的搭訕,她有時模棱兩可、含糊其辭地回答一兩句,有時卻是似若未聞,笑而不語,那種欲語還休,戲弄男人的手段,拿捏得極是恰到好處。


    路旁瞧熱鬧的百姓不明就裏,隻說是新來的縣太爺別看他年紀小,太爺終究是太爺,平日裏威風八麵的周大人,也隻有扶轎隨行的份兒呢。


    通過旁敲側擊,周萱知道了單綾乃是新任縣令的姨母,此行的目的是替她的姐姐照料外甥的飲食起居,且至今尚未婚配。周萱內心狂喜,這不是天賜豔遇麽?盡管周萱大人家中妻妾成群,但色心豈有滿足得了的?


    周萱暗地裏迅速製定了方針政策,雖然他並不把徐馳放在眼裏,但為了身旁這個活生生的大美女,他還是決定討好巴結徐馳一下。待美人入懷,再做計較。至於單綾願意與否,自信的周萱根本未作考慮:替姐姐照顧外甥,說得難聽點,不過一個丫環婆子而已。周萱原來還驚詫單綾的“神力”,待弄清了單綾的身份,周萱也就見怪不怪了――難怪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有那般力氣,原來她是幹力氣活出身的。


    一行儀仗大張旗鼓的往城西宋家村而去,引得附近百姓尾隨圍觀。徐馳在轎中拋起簾子,觀察著縉雲的民情風俗。百姓見他們的父母官竟是個毛頭小子,引來驚呼聲一片。百姓自然懷疑,這麽年輕的太爺能幹什麽呢?破得了案麽?百姓們越是懷疑,好奇心越是厲害,追著轎子看太爺,以至於蜂擁而來的百姓越聚越多,可以說是萬人空巷。


    周萱一路得意洋洋,美人在側,自己雖說是縣太爺的扈從,但至少是男二號呀,自然與有榮焉。


    半個時辰之後,進入一個三麵環山的小村莊,稀稀落落的農舍散布在山坳中。


    徐馳下了轎,隨錢琳來到一處農舍之後。錢琳拱手道:“稟大人,這個房子便是胡大居處,家中隻胡大一人。”


    離農舍四五十米的菜地中,確有個不足一尺深的土坑,不多的浮土推在土坑旁。據錢琳介紹,死者便是埋在這個坑中,讓野狗給刨出來了。


    看熱鬧的縉雲百姓被衙役擋在數十丈之外。好在中國曆朝曆代的百姓,對官府一貫敬畏有加,全都規規矩矩的站在遠處,無人敢逾越半步。


    土坑就是那個土坑,土坑不能說話,土坑不能告訴新來的縣太爺任何有用的線索。徐馳僅僅是個小混混,從沒涉及過刑偵,更沒有後世高超的科學技術與科學儀器為自己所用,要想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真是難如登天。


    對著土坑,徐馳發了半天呆,然後以土坑為圓心,在土坑周圍仔細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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