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馳沿著土坑外圍四處搜看,縉雲百姓得以近距離端詳他們的父母官。徐馳身後,單綾、馨兒、周萱、錢琳等人如影隨形。


    縉雲百姓對著幾人偷偷地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一邊驚歎縣太爺的年輕英俊,縣太爺家屬的靚麗不可方物,一邊不免懷疑縣太爺的能力與智慧,畢竟太年輕了不是。


    徐馳骨子裏不過是個小老百姓,與圍觀他的人並無二致,在後世,甚至混得比他們都不如。徐馳自然不會托大,見著年長的,還不忘拱手致禮,見著年幼的,便摸摸他(她)的小臉蛋。這樣一來,便不得了了,大周百姓哪裏看見過這麽和氣的太爺呢?本來還相安無事的幹群關係,被徐馳的舉動弄成了一團糟。縉雲百姓紛紛下跪磕頭,口中喊著“太爺”、“縣太爺”、“青天大老爺”、“縣令大人”,稱呼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徐馳的和藹可親出乎縉雲百姓的意料,縉雲百姓的舉動何嚐不出乎徐馳的意料呢?徐馳溜達了一圈,有用的線索沒發現,倒是上演了一幕狗血的、同時也是令人感動的活寶劇。


    回到土坑旁,徐馳問錢琳道:“當時屍身被野狗刨出來之後,這個現場可有保護?”


    錢琳道:“發現屍身的鄉民慌亂之下,迅速報給了裏甲,幸得那裏甲有些經驗,一麵使人護了現場,一麵進城報官。從屍身被發現,至卑職趕到現場,其間不超過一個時辰。卑職仔細搜檢了半日,卻了無發現,隻好讓衙役抬了屍身回了縣衙,因胡大具有一定的嫌疑,故將胡大也一並拘了。卑職離開時,嚴命裏甲繼續保護好現場,以備周大人查驗。今日所見,一如昨日,是以卑職敢斷言,現場是完好無損的。”


    徐馳點點頭:“錢老做的很好――既然現場完好,那麽掩埋屍體的土坑,以及土坑的周圍,應該不難發現血跡。而死者乃是被利器刺中喉嚨致死,案發現場必定有大量鮮血。應該有血跡的地方卻發現不了血跡,這說明什麽呢?案發現場真的在此嗎?”


    “稟大人,卑職當時也發現了這點,是以卑職推斷,凶手必是在別的地方殺人,然後再移屍此處,掩埋罪證,企圖讓人發現不了。”錢琳恭謹地答道,心中卻暗暗佩服徐馳的腦筋比自己強了不知多少倍。自己昨日苦思冥想了一夜,才有了這一猜測。想不到新縣令繞了一圈,和布衣百姓扯了一通近乎,竟毫不費力地想到了這一層。


    “既然是別的地方殺人,然後移屍此處,所以應該排除胡大殺人的可能性。”徐馳輕描淡寫地說道。


    錢琳一聽,更是心驚不已,看來縣令大人的推測思路和自己差不多。當時拘了胡大到堂,也不過是想問問情形,以利破案。事情再明顯不過,任何人也不會傻到在別的地方殺了人,再背回自家門口來掩埋,還埋得這麽淺,唯恐別人發現不了自己殺了人似的。


    周萱不知出於哪方麵的原因,斷然認為胡大殺了東家,抵賴田租。錢琳曾進言自己的疑惑,無奈周萱隻是不聽。想到此處,錢琳瞄了瞄周萱。


    周萱一臉的尷尬,囁嚅道:“死者是出了名的老實人,與旁人無冤無仇的,誰會對其痛下殺手呢?想來隻有這個胡大嫌疑最大,是以……是以……”


    徐馳沒有理睬周萱,以他的判斷,周萱雖然儀表堂堂,卻是個極度自戀的繡花枕頭,相反這個錢琳,雖貌不驚人,卻頗有才幹。徐馳拉了錢琳到僻靜處,低聲問道:“縉雲城裏總共有幾家屠戶,錢老可熟悉?”


    錢琳不知道徐馳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想必是縣太爺發現了什麽,所以也不詢問,回稟道:“卑職原是縉雲鎮上的裏甲,卑職不光知曉縉雲附近共有五家屠戶,每家的屠戶,卑職也是認得的――不知大人可有何吩咐?卑職必定恪盡職守。”


    徐馳與錢琳低聲耳語了一陣,錢琳聽得連連頷首。然後,錢琳挑了幾個精幹衙役,也不與周萱招呼,又坐了來時的那乘青呢小轎,急匆匆往縣衙趕去。


    周萱很是惱恨徐馳與錢琳將自己涼在了一邊,錢琳不過是個掌管文書的主簿,按理來說,徐馳吩咐下屬差事,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自己啊。現在倒好,徐馳不但跳過自己直接吩咐錢琳,而且好像還故意瞞著自己,擺明了信不過自己嘛。


    錢琳進了城,棄了車轎,獨自一人來到一處肉鋪前,對著鋪中笑道:“老兄弟呀,生意可好?”


    肉鋪中走出一個人來,也是五十多歲,卻是五大三粗,見是錢琳,頗是意外,趕緊施禮說:“錢裏甲,嗬嗬嗬,應該叫錢大人――錢大人沒去宋家村斷案子麽?今日怎麽有空來老兄弟這兒?”


    錢琳苦笑道:“甚麽‘錢大人‘呀,今日縣令大人上任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兄弟這官兒可不牢靠,說不定明日就得卷鋪蓋兒回家了。”


    那五大三粗的漢子姓鄭,人稱鄭屠,與錢琳年紀相當,兩人一個裏弄裏長大的,雖不是舐血的兄弟,卻也極為熟稔。


    那鄭屠笑道:“話雖是不假,都說那新來的縣令乃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又沒個三頭六臂,終歸需要幫襯不是?老兄弟為人勤勉謹慎,必定要留你下來的。”


    錢琳不鹹不淡的與鄭屠胡扯了一通,慢慢把話題引到要詢問的事情上來,笑道:“看來老兄弟的生意倒是不錯,肉都快賣完了。”


    鄭屠苦笑說,“還好呢?這兩日那新來的華屠沒開門,老兄弟這兒才見點起色,要不然,以前一天賣的肉要作兩天賣呢!”說到這,那鄭屠陰沉下臉來。


    錢琳吃了一驚,趕忙問道:“何時冒出來個華屠?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鄭屠道:“近兩月的事,你老兄弟自然不清楚,據說是從括州城裏來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錢琳寬慰鄭屠道:“老兄弟都在縉雲賣了一輩子的肉了,那華屠初來乍到,料也搶不走你多少主顧,何必耿耿於懷?”


    鄭屠恨恨地道:“老兄弟你有所不知,那華屠狡猾著呢――那華屠初來時,壓著價兒賣,好像他賣的肉不要成本似的。如此一來,那些個老顧客便一窩蜂的去了他那邊。後來那華屠的賣價基本與我們這幾家持平,可惜老主顧也沒見回來多少――你說這華屠可恨不可恨?”


    錢琳心裏想笑,華屠生意經念的好,原也不能責怪人家,嘴裏卻道:“既如此,那華屠這幾日怎麽又關張了呢?好不容易聚攏的顧客,豈不又流失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乃是生意人的大忌。


    “管他呢,但願他一直關張,從此消失就好。”鄭屠雖然也挺奇怪,但他並不關心華屠歇業的原因。


    錢琳又與鄭屠打趣了幾句,問清華屠的出處,便告辭走了。


    錢琳匯合衙役,吩咐他們如此如此,卻隻身往華屠的肉鋪而來。走近一看,鋪子果然是關著的。錢琳上前擂起門來,高聲喊道:“華屠――華屠,華屠在家麽?”


    裏麵有人發起惱來:“嚎甚麽嚎?老子今日關了張,沒長眼睛麽?”


    錢琳笑道:“兄弟你是怎麽了?你老兄弟也不願見了麽?”


    那華屠心裏嘀咕起來:自己何曾來的兄弟?剛來縉雲兩個月,也沒結交甚麽人物,何人與自己這般熟絡呢?華屠猶疑地開了門,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門外站著個五十來歲的幹瘦老者,嗬嗬地對他笑著。那華屠自然不認得錢琳,疑惑地道:“老先生是……”


    錢琳道:“鄙人姓錢名琳,是衙門裏的主簿,受縣令大人之托,來請華屠去衙門坐坐……”


    那華屠見機得快,未等錢琳說完,撒腿便往外跑。錢琳早有防備,那些衙役圍了過來,逮個正著,綁了華屠,往縣衙而去。


    那華屠申辯說:“我華敏是個老實的生意人,未曾作奸犯科,你個錢主簿,好沒道理,竟不問青紅皂白,綁縛我做甚?”


    錢琳笑道:“華屠既然沒作奸犯科,為何見了衙門裏的人便撒腿就跑?原本縣令大人也僅僅是懷疑於你,想不到你竟自己招供了自己。”


    華屠一聽,悔之不迭。當時想,一個幹瘦老者豈能擋得住自己,沒料到人家早有準備的。


    原來,徐馳在殮屍房驗看屍身時,見那死者頸部的傷口,是一血肉模糊的大窟窿,非刀劍所留,倒像屠戶殺豬宰牛時,一刀直插咽喉,再攪動一把。徐馳懷疑是否有屠戶參與到本案中來,是以吩咐錢琳暗中調查縉雲的屠戶,看看有無可疑之處。不料想,錢琳一試即靈,這個華屠,恐怕很難開脫幹係。


    錢琳走後不久,徐馳又圍著土坑轉了幾圈,依然一無所獲,隻好打道回府。正如徐馳風風光光的來,回去的路上,照樣排開儀仗。縣令大人在宋家村的親民作風,縉雲百姓是有目共睹的。徐馳的愛民如子,一傳十,十傳百,傳得比風還快。沿途不斷有百姓絡繹不絕地加入進來,圍觀也好,恭送也好,場麵確實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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