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貫?怎麽可能?”徐馳當了兩個月的縣太爺,隻管吃飯困覺睡女人,從來沒過問經濟事務,“我靠!兩個月來老子吃自己的用自己的睡自己的,錢到哪去了?”


    錢琳有苦難言,徐馳沒來時,錢是搜刮得多,但大多數進了周萱的荷包,衙門公賬上麵並不多;徐馳來了之後,衙門沒有一文錢的進賬,天天隻出不進,還剩八十貫就算不錯了。


    徐馳想了想說道:“你們每人先拿六貫,剩下的四貫等老子有錢了再給——能賒賬的就留在這裏,不想賒賬的老子也沒辦法。”


    那十三個賣兒賣女的也是麵麵相覷,看上去縣太爺比俺們老百姓都不如呀,買孩子花去七十八貫之後,縣太爺就剩兩貫錢了,還欠五十二貫的債,這不是比俺們都不如嗎?


    “行行行……就依大老爺的……”那些百姓爭相答應,竟然沒有一個顧慮縣太爺是否會賴賬的——再不答應更待何時,總比白白送給大戶人家好多了。


    遇到旱澇災年,窮苦人家為了自己的孩子不至於餓死,往往是將孩子白白送人,這還得看大戶人家願不願意要。


    徐馳想不到自己的信譽竟然這麽高,心情又好起來,笑道:“去錢主簿那裏每人領六貫錢,以後想孩子了,可以來縣衙看看,縣衙是不會搬家的——誰家沒有孩子,誰家沒有父母妻兒,將心比心,你們的為難之處,本官感同身受,隻是本官也沒錢了呀,本官還不知道去哪兒借錢呢……”


    徐馳煽起情來,其實也不賴,將那十三個孩子的父母說的涕淚橫流,不住的給縣太爺磕頭,嘴裏念叨著青天大老爺的大恩大德。


    徐馳隻顧著煽情,卻沒想到問題的嚴重性,這個月幾十個衙差的俸祿找誰發放呢?幾十個人的吃穿用度,還有這些孩子的吃穿,都完全沒著落啊。


    憂心忡忡的錢琳囁嚅著道:“稟大人,卑職有一言相告,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就說,有……說吧,別吞吞吐吐的。”


    “卑職以為,如此多的小孩,縣衙一則無地可安置,二則供他們吃穿也不在少數——大人您看是否讓他們的父母先領回去,您要他們伺候時再召回來即可?”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得不說,徐馳的小心肝很受打擊,人類自唐之後,又經曆了一千多年的發展,但也僅僅是局限於技術的發展,人類的智商並沒有跟著一起發展,還有逐步萎縮的趨勢。拿錢琳與徐馳的智商一比較,就是明證。


    “嘿嘿,錢老這個辦法很好,老子怎麽就沒想到呢?——你們把孩子都帶回去吧,那六貫錢算是本官給的救災款,不要你們還了,你們的孩子也不用賣了,當然,另外的四貫錢,你們也別找本官討了。”


    徐馳從善如流,又是一個圓滿的結局。隻不過“救災款”一發,縣衙也接近破產的邊緣,已經無錢運作了。


    徐馳當即決定,讓周萱幫助宋璟處理宋譽的喪事,把錢琳騰出來,領一眾衙差去收繳賦稅。


    本來老百姓家的喪事,官府是不必出麵操辦的,但宋璟遠非一般的老百姓,而是紀檢官員,並且還是中央一級的紀檢官員。徐馳雖然沒心理壓力,但周萱與錢琳還是要抱一抱大腿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與人品官聲無關。


    在徐馳看來,錢琳無論能力還是人品,都比周萱更值得信任,所以讓他收繳賦稅。周萱則更適合溜須拍馬,陪領導辦喪事,說得上物盡其用。


    徐馳自認為救民於水火的“救災款”,完全沒想到竟然把自己給坑進去了。到下午時,圍著縣衙賣兒賣女的越來越多。大周百姓的素質好呀,智商高呀,大家夥一聽到徐馳的善舉,趕緊拖兒帶女的都來賣了。有些家境好的,用不著賣兒賣女的,都來了。甚至一些大戶人家,都拖兒帶女的來領“救災款”。人們都不傻,縣太爺白給錢,不要白不要。


    大周百姓不傻,傻的是徐馳,愛心一泛濫,自己就遭了殃。原以為錢琳的辦法好,隻發銀子不收孩子,弄得人人都想投機倒把。六七貫錢雖不多,但窮困人家足可以對付一年兩年的。誰也不知道圍著縣衙賣孩子的這些人當中,誰是真正的走投無路,誰是故意鑽空子。


    走投無路的,自然情有可原,而那些故意鑽空子,把徐馳的好心拿來消遣的,徐馳也不是吃素的。徐馳雖“二”,但“二”得有些脾氣。


    二貨徐馳威嚴地道:“賣孩子的都站好,排成一條龍,老子來數一數。”


    那些人挨挨擠擠的排好了隊形,每個孩子的後麵都跟著一個大人兩個大人不等,有些還請了裏長坊正、街坊鄰裏等人,以備官府查詢。


    一數下來,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個。數字都跟著“二”起來。


    “這個是誰家的孩子,都可以嫁人了,怎麽還拿來賣?不是耍老子吧?”徐馳走到一個女孩麵前問道。


    那女孩大約十四五歲了,個子比馨兒還要略高,隻是臉上的汙垢太厚,以至於看不出原本的膚色來,不知道幾個月沒洗臉了。一頭蓬亂的頭發,胡亂披在頭上,像個野雞窩。這不是個叫花子嗎?


    跟在她身後的老農答道:“稟大人,她是個小叫花子,卻不會做叫花子的營生,俺老漢看她怪可憐的,就領到您老這來了——都說大老爺心腸好,要不把她收留下來,這麽大了也可以使喚了,免得她居無定所,饑一頓飽一頓的。”


    徐馳點點頭道:“不要錢你就把她留下來,要錢就免談……”


    “不要錢不要錢,”那老農連連擺手,“俺老漢又不是她父母,也不貪您的錢財,俺老漢就想她有個落腳處,免得歹人看見了起壞心眼兒。”


    老農又對那女孩道:“小娘子就安生跟著縣太爺,縣太爺可是個好人,你以後好生服侍太爺,也不至於流落街頭——俺老漢這就回去了,啊——”


    那女孩淚眼晶瑩,朝老農跪了下去:“多謝老伯的救命之恩,秦娘子來世也難報答,我給您老磕頭了。”


    老農也很不舍,抹了抹眼眶道:“去吧去吧,什麽恩不恩的,你好生過就行了。”


    人間自有真情在,真情往往存在於草根百姓之中。徐馳對馨兒道:“去給她洗一洗,免得等一下老子看著她吃不下飯。”


    把小叫花子處理完,還剩十九個,徐馳大聲道:“你們聽好了,這一批老子會送到很遠的地方去,大的做苦力,小的轉手賣掉——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否則的話,你們一輩子也見不到了,絕對的見不到了——你們自己想想清楚。”


    許多人猶豫起來,有些家境稍微好一點,隻想來騙銀子的,立馬轉身走了,一下子走掉八個。


    另外十一個孩子的親屬站在那裏有點發呆,走也不好,留也不好,走吧,家裏實在揭不開鍋,賣吧,又實在舍不得孩子。去留兩難,彷徨無計。


    徐馳想,這些人應該確實是生活不下去了,否則絕不會如此猶豫,如此難以取舍。便說道:“要不這樣,你們先把孩子領回去,明天家裏的輕壯勞力都來縣衙報下備,準備服役,一天兩餐飯管飽。另外每人每天五文錢,可以拿回去給家裏的老弱婦孺買糧食,這樣就能湊合著過下去了——怎麽樣?”


    眾人麵麵相覷,有這樣的好事?服官役還給錢?自古以來,服官役不但沒工錢,離家近的甚至連飯都不管。當然,付工錢還管飯就不叫服官役了。


    “大老爺說的可是真的?管飯還給五文一天?”彷徨無計的百姓仿佛黑暗中看見了一絲曙光,但顯然,他們不是很相信這絲曙光。


    “靠!老子騙你們有用麽?騙你們的棒棒糖啊?你們明天來不就知道了?都回吧,哪怕老子沒事做,也給你們管飯——還不信?我靠!老子啥時候騙過你們?”徐馳已經仁至義盡了,反正是不能買小孩了。否則的話,徐馳的信譽度高,收購價也高,並且買去的小孩待遇又好,在三重利好的刺激下,賣小孩的隻會越來越多。徐馳隻能改變政策,另想他法。


    在徐馳的賭咒發願下,九家大人小孩懷著希望陸續離去,最後剩下兩家。


    徐馳笑道:“你們是鐵了心要賣孩子了?真的是無米下鍋了嗎?”


    兩個小孩,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生得胖乎乎的,煞是惹人愛;另一個很小,不過一歲多點,還抱在手上。兩小孩一人一個大人跟著,並且都還是男的。


    兩男子諂媚著點頭道:“可不是嗎,家裏都窮得叮當響了,今日的晚飯都沒著落呢。大人您行行好,買了俺孩子去,小的一輩子記得大人的好。”


    徐馳不動聲色,來來回回繞著這二人轉了好幾圈,轉得二人心裏直發毛。


    “來人呀,把這兩個混蛋給老子綁起來!”


    徐馳突然猛地一叫,兩人嚇得一哆嗦,丟下孩子轉身就跑。


    事實證明兩個人想錯了,他們嚴重低估了縣太爺身邊那個美女侍婢的能力,根本無需衙役動手,別說兩個人,就是再多加兩個人分頭跑,單綾也能輕而易舉的抓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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