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向俞仁一指。女孩一見俞仁,麵色馬上變的很不好看,她立馬衝著那小廝高聲的訓斥起來,“以後眼睛給我放亮些,別什麽阿貓阿狗的來說一句,你就都進來通報!”


    那小廝被女孩訓的連連點頭,卻不敢頂一句嘴。


    那女孩訓完了小廝,又瞪了俞仁一眼,便上樓去了。


    小廝見俞仁還在向樓上張望,也不由的來氣。“您老快些請吧!雲兒姐的脾氣可不是好惹的。要是您還呆在這兒,一會兒讓她撞見,小的可就有的苦頭吃了。”


    俞仁正要解釋,卻見徐胖子已經尋了過來。


    “呀!老大,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害的我一陣好找。”


    那小廝看到徐胖子,便不再作聲了。徐胖子家也算是杭州士紳,雖然這小廝並認識,但他在這種地方混飯吃,眼睛自然練的格外的毒。隻看一眼徐胖子的穿著,這小廝便知道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這種人,是他們這些小廝萬萬惹不起來。


    俞仁見上樓無望,便隨著徐胖了來到大廳,隨便找了一處比較靠前的桌子坐了下來。然後叫來小二點了幾個菜。因為下午有事,他們沒有點酒。


    吃過飯,茶樓裏又多了許多人。此時,大廳裏再沒空桌,後來的那些人隻好與別人合桌;但最靠前的那一排桌子仍然是空著的。俞仁注意到,那幾張桌子上,每張上麵都放著一塊小木牌,上寫:萬鬆書院,四個字。


    俞仁他們這桌也來了三個年輕人。這三人明顯不像是本地人,其中兩人都年近三十,隻有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看起來比俞仁還要小上兩三歲。可是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卻明顯是三人的頭兒,那兩人凡事都問他的主意。


    那少年向俞仁和徐胖子拱拱手,“在下常州盧象升,跟幾位朋友來遲了,不知可否跟尊兄合坐一桌?”


    少年人很客氣。俞仁對這年輕人的第一印象還不錯,於是也站起來,學著他的模樣拱了拱手,“在下泉州俞仁。兄台不必客氣,眾位盡管坐,不礙事。”


    盧象升這才帶著幾人在餘下的幾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俞仁與同桌的年輕人寒暄過後,便又開始四下搜尋。他自進了茶樓,便開始四處張望,希望可以看到李玉或是她身邊的一兩個熟人。可現實卻讓他很失望。雖然此時茶樓裏的人並不少,可俞仁卻沒見到一個熟人。


    就在俞仁認為今天不可能再碰到熟人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俞仁的視線,隻是這人並不是俞仁希望見到的人。


    這個熟人正是前些天在福建遇上的李顯忠。隻是今天,他身邊的那些跟班沒有了。他身上的錦袍也改成了儒衫,正跟著幾位年輕人說說笑笑的走了進來。


    這些人的身後還跟著二三十名年輕人,他們全都穿著統一的月白儒衫,上麵還帶著個小小的牌子。俞仁向一個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人看了一眼,見他們胸口的牌子上寫著小小的:萬鬆書院,四個字。


    李顯忠與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走到最前麵一排的桌子當中坐下,其他人也跟著他們在最前麵的那幾張桌子上坐下來。


    在這群人的最後,俞仁又看到兩位熟麵孔。他們是李顯忠的手下李六和李七。這兩個人此時也都穿上了儒生服,而且胸口居然也都掛著那個寫著“萬鬆書院”的小牌。


    “這萬鬆書院是什麽地方?”俞仁小聲的問徐胖子。他見這萬鬆書院聲勢不小,不由的十分好奇。


    “老大,你還是不是讀書人啊?連萬鬆書院也沒聽過?”徐胖子一麵小聲的說著,一麵還轉頭去看旁邊同桌的年輕人盧象升,好像很怕這話被對方聽到,會被他們笑話一樣。


    “萬鬆書院是杭州最大最有名的書院,它的聲名不僅僅在杭州,即便是在東南半壁,也十分有名。可以說,就算是與無錫的東林書院相比,也不遜色多少。當年,明陽先生便曾到此講學過。如今的萬鬆書院除了授業正科,便以講授王學為主宗。


    有人說,天下名士出東南,半屬東林半越杭。這越杭指的就是浙江杭州了。而在整個杭州,又數萬鬆書院最為有名,曆代所出名士也是最多,包括當今的內閣首輔方從哲方閣老。”


    “原來如此!”俞仁見這個盧象升對這萬鬆書院如此了解,不由的問了一句。“你也是萬鬆書院的粉絲嗎?”


    “什麽粉絲?”盧象升一時沒聽懂。


    “噢!我是說,你也是他們萬鬆書院一派的嗎?”


    盧象升有些好笑。“我是吳人,怎麽會是浙黨一派。他浙黨雖然在朝中權傾一時,占了上風,但天下士子終究還是心向東林的多。”


    俞仁完全沒聽明白盧象升的話,他聽說過東林黨,卻沒聽說過什麽浙黨。而且聽盧象升的口氣,好像現在浙黨比東林黨還要利害。又似乎這浙黨與東林黨是生死對頭,這讓俞仁十分不解。


    俞仁扭頭疑惑的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徐胖子。希望他可以給自己一些解釋。可是這徐胖子平時就很少讀書,對於這些官場和朝廷的大勢,他根本就是一竅不通。隻好向老大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盧象升一看俞仁的表情便知道,他對浙黨與東林黨之間的這些恩怨不甚了了。於是便好人做到底,又給他大概的解釋了一遍浙黨與東林黨之間的恩怨。


    原來,明朝中後期,自萬曆親政後不久,便出現了以顧憲成、趙南星、高攀龍等為首的東林黨,領頭的一共七人,號稱東林七子;還有以浙江籍官員為主的浙黨,和以湖廣籍為主的楚黨跟以山東籍為主的齊黨。當然,朝中黨派遠遠不隻這幾個。但卻以這幾派最大,實力也最強。


    而在這四大派中,東林黨本來不強,但是卻在顧憲成等人的精心培植下,東林黨漸漸贏得了多數士子之心,在朝中的勢力也慢慢的越長越大。最終成為壓倒其他三黨的最大派。


    其他三黨為了自保,於是開始結成同盟。在最近的十餘年,東林黨與三黨鬥爭最為突出。本來,東林黨在近幾年的鬥爭中,一直是有著壓倒性的優勢的。可是,就在前年的一次京察中,東林黨內許多重要成員都被意外的降職或外派。東林黨經曆了由盛而衰的一次大敗。


    俞仁聽完盧象升的介紹,心中對東林黨又多了幾分了解。他在心中仔細的推算著,顯然,那段為後世廣為傳頌的,東林黨與魏忠賢的閹黨之間的生死鬥爭,應該還沒開始。


    “那,今天來給我們講課的這位錢謙益,錢先生又是什麽人?”俞仁小聲的問著盧象升。他知道自己對於這些在這個時代,對於讀書人必須要知道的東西,知道的太少了。所以,他不得不小聲的詢問,以免引起周圍人的白眼。還好,麵前的這位小兄弟盧象升,倒沒嫌他淺陋。


    “這位錢先生是萬曆三十八年的探花,雖然入士時間不長,擔任的官職也並不大,不過是個翰林院編修。但是在做學問方麵,卻很有一套。他所倡導的經世思想,在許多士子當中影響廣泛,也是東林黨中最受士子所推崇的一種學術觀。


    我所以要從常州趕到杭州,便是專門來聽錢先生講這一堂‘經世致用’課的。自七歲入學,至今已是十年,一直以來,我都有這樣的一個困惑。我們讀書求學,除了要科試高中,將來入朝為官,還能做些什麽呢?


    如果我們光光隻讀這些四書五經,將來萬一要是考不中,怎麽辦?而對於一些更實用的知識,我們究竟應不應該涉獵?還有,當今天下雖然貌似升平,可東北卻是亂象已生。女真人在遼東的勢力早已蓋過了蒙古人。去年我們又連失撫順、清河,雖然皇上親點楊鎬大人,領兵十三萬,清剿女真。可是,我觀女真,強勢已成。


    要想一役而成全功,隻怕萬難。如果急於求成,鬧不好,還要敗退而歸。作為聖人門徒,我們當以天下為己任。可是,在此時刻是該仍然銳意求文,還是當文武兼並?如果文武兼修,必然分神影響文課。


    究竟該如何取舍,實在是一大難道。”


    傅仁聽到盧象升的這一段議論,實在是大大吃了一驚。在他的印象當中,古人的思想是比較刻板的,特別是明清兩代,由於是以科舉八股取士。很多讀書人便一味的隻關心四書五經上的學問,對一些實用的知識,他們是向來不關心的。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是,為什麽眼前的這個盧象升卻似乎並不是這樣?


    這盧象升的思考究竟隻是個個象,還是群體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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