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科值班室裏,四周窗簾拉得死死的,蚊蠅難進,密不透風。


    蕭灑擺弄著台燈脖子,明晃晃的燈光就像是附骨之疽,無論老壽頭如何遮臉扭頭,一直追著他的麵目不放,刺得人雙目紅腫、睜不開眼。旁邊坐著陸老太,隻是掩著臉低低啜泣,無論問她什麽都是三緘其口,好似做下了什麽難以啟齒的羞人事一般。


    看著兩個素有桃色緋聞的半百老人,如被掃黃打非行動一網成擒般的扭捏難堪。老蕭心中一陣好笑,玩心大起,拿腔作勢端起茶缸呷了一口,陰陽怪氣道:“老實交代吧,組織上的政策你們是清楚的。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一旁充作狗頭師爺的包頭兒擦了把冷汗,肘了肘堂上的蕭大老爺,壓低聲音道:“反了。”


    什麽意思?老蕭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餘光覷見老壽頭掩著嘴偷笑,恍然大悟道:“還敢笑,我看你真是反了!”


    我的青天大老爺嘞,你不羞我都臊得慌!包頭兒以手加額,在桌下輕輕踢了老蕭一腳,道:“小蕭,我是說你上一句反了。”


    老蕭細細一琢磨,這才回過味兒來,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強自道:“別扯些沒用的了,跟我們說說案發緣由吧!我還是第一次見老胡頭氣到要動刀動槍的,你倆不會真的背著他整出了點實事兒吧?”


    誰扯沒用的了,還不是你?包頭兒默然無語,悶頭點燃一支煙。


    誰跟老壽頭整出實事兒了,你可別見著黑影就開槍哦!?陸大媽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老貓似的,頓時呲牙炸毛了,把老淚一抹,哆嗦著手,指著蕭灑的鼻子道:“小蕭,你說的還是人話嗎?就算你小子信不過壽鑫勞的人品,可你陸大媽絕不是那種朝秦暮楚、水性楊花的女人,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這下把老人家氣得夠嗆,蕭灑心中惶恐也是無法放低身段,畢竟此刻三堂會審、從重從嚴的唬人架勢已經扯開來了,頗有些羞刀難入鞘的意味。老蕭硬著頭皮,放緩語速,道:“話醜理端,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把事情交代清楚,咱們找出症結所在,才能一勞永逸,杜絕後患嘛!”


    見陸大媽麵色稍霽,鎖眉深思,頗有些欲言又止。蕭灑心中暗道有門,立馬給包頭兒使了個眼色。老包也是心領神會,趁熱打鐵補充道:“大媽,你也不想再看到有衝突發生吧!”


    “我說句公道話,這次平安收場、團圓結局,全仗著小蕭當機立斷,以及咱保衛科的小夥子們訓練有素。萬一再有下一次,誰也不敢保證不會有流血事件發生。且不說老胡頭傷著別人該如何負責,就算傷著他自己,老夫老妻的你忍心嗎……”


    “別說了,我都明白。”陸大媽淡淡掃了一眼旁邊有恃無恐的老壽頭,艱難道:“這事說起來真叫一個難堪,倒沒有因為誰,從頭到尾全是誤會。”


    “今天早上,我們老兩口就跟往常一樣,說說笑笑一同來單位上班。路上我感歎了一句,一大清早的,陽光就射了我一臉。我家老頭子就跟吃錯了藥似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沒頭沒腦問我,陽光是誰?”


    老蕭和包頭兒額頭上掛滿了黑線,驚詫的張著大嘴,扭頭對視了一眼,連對方喉頭深處那顆不斷顫抖的小舌頭,也清晰可見。


    陸大媽老臉潮紅,就跟剛從醬油缸裏撈出來似的,期期艾艾,扭扭捏捏,嬌羞道:“你們知道的,我是一個純潔的老太太。當時也沒忘那方麵去想,隻覺得老頭子有些莫名其妙,順口就回答他,陽光是誰你會不知道?幾乎天天都見得到,隔三差五不見了還想得慌……”


    這背時的小老太婆,你直說不就得了,跟你家醋壇子猜什麽燈謎啊!老蕭鬱悶的一拍桌子:“說重點,繼續交代問題!”


    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陸大媽整理了下發型,續道:“我家老胡翻臉了,吹胡子瞪眼逼問我,什麽時候跟陽光發展到牽腸掛肚的程度了,還敢背著他被那個啥了一臉。我這時才反應過來,立馬惡心得吐了。誰知道,他盡往歪處去想,又說我鐵樹開花、老蚌懷珠,這日子沒法過了!回家提了把刀,就衝出去了,嚷著要去獅子樓鬥殺陽光,接下來……”


    “接下來就碰到我了。”老壽頭憊懶的掏著耳朵眼,道:“我見他明火執仗、殺氣滔天的,就問他是不是趕著去投胎,誰成想他居然罵我。我老人家可不是好欺負的,耍了個小心眼套出他的話頭,才明白原來是一樁沒來由的糊塗事。當時腦子一熱,就說了一句我就是……”


    “說了句,你就是陽光?!”蕭灑打了個寒顫。老壽頭矜持的笑了,回給他一個“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蕭”的眼神。


    這下真相大白,這就是一個詞不達意的老女人和一個疑神疑鬼的老男人,以及另一個腦殘誌賤的老男人之間的烏龍事件。


    老壽頭!你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老東西,非得給你個教訓不可!蕭灑牙根咬得咯嘣直響,怒道:“逮著空就占人家口頭便宜,你這嘴太欠抽了,我要是老胡頭也得收拾你!”


    “收拾我?”老壽頭一臉輕蔑的啐了口痰,傲然道:“他也就是仗著胯下坐騎,掌中菜刀,你讓他跟我空手練練?”


    老而不死是為賊,至聖先師誠不欺我!蕭灑沒好氣擺了擺手,道:“今天你別上班了,留在單位也是個裹亂的禍害,回去好好反省一天。明天一早,我要在辦公桌上看到一篇三千字檢討書……”


    你丫辦公室在哪兒?單身宿舍後麵的自行車棚啊?別以為還能像上次元素周期表似的糊弄我!


    老壽頭撇著嘴斜著眼,桀驁不馴道:“小蕭,你跟你壽大爺充啥大尾巴狼?明說了吧,你這套都是我老人家玩剩下的。再說了,你個守夜的憑什麽停我職?”


    蕭灑哼了一聲,得意洋洋撚著絡腮胡,以勝利者的高姿態勸慰道:“也不是停你職,單位上還是需要你的。隻是叫你回去休息一天,在內心深處挖掘出思想中肮髒的部分……”


    “別跟我玩虛的,我就問你一句,誰給你的權利?”


    “園長給的,他交代過了,他去省裏開會期間,權利下放給我!”


    包頭兒也蠻仗義,跳出來力挺蕭灑道:“老壽,有啥不滿意給園長打電話去,人家小蕭也是公事公辦,對事不對人。我看你說話夾槍帶棒的,就是欠收拾!下次老胡頭給你來個三刀六洞,沒人會再拉你一把!”


    包誌宏是部隊退下來的偵察兵,平時在單位裏威望蠻高的,幾句擲地有聲的狠話一撂下,頓時鎮住了場麵。強權壓迫之下,老壽頭敢怒不敢言,隻能埋頭生悶氣。


    權利還真是個好東西啊!老蕭忍著笑,在心中扭起了秧歌。他極不要臉的偷換概念,扯起虎皮做大旗,仗著園長原話說過“權力下放”四個大字的,反正也沒人知道隻是針對接待節目組這件事。


    再加上,料定老壽頭自知理虧,不敢去園長麵前告黑狀,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也算是殺一殺這口無遮攔、插足未遂的老東西的威風。


    蕭灑又囑咐陸大媽今天也別上班了,回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買點好酒好菜,候著胡大叔晚上下班回來,小菜一吃,小酒一喝,小軟話一賠,小被窩一鑽,絕對的立竿見影,立馬的破鏡重圓,好得如蜜裏調油一般,也不在話下。


    家長裏短,情感糾紛,在我眼裏都不叫事兒。沒想到,我老蕭還挺有當社區主任的潛質嘛!揮手送給了一喜一憂,兩個緋聞對象,老蕭又在包頭兒的奉承聲中,移駕到了售票處,準備給老胡頭上上政治教育課,抓緊機會過足領導癮。


    剛一推門進去,隻見老胡頭像瘟豬似的躺在地上直哼哼,發型淩亂,衣衫敞開,雙手被鞋帶綁著,口中汙言穢語不斷,上罵天下罵地中間罵空氣,在場的人半個也沒落下好。


    “怎麽回事,你們暴力執法了?”老蕭吃了一驚,拉過一個保衛科的小夥子問道。


    咱們執啥法啊?小夥子可憐巴巴望著他,鬱悶的歎了口氣,搖頭道:“他自己給自己上的刑,看架勢準備跟咱們撒潑啊!”


    念著等下接待節目組,真用得上這老馬倌兒。老蕭忍氣吞聲換上一副笑臉,伸手半抱半扶起老胡頭,解開他手上胡亂纏著的鞋帶,裝腔作勢道:“一個個怎麽辦事的,不是讓你們好好保護受害者嗎?”


    我成受害者啦?老胡一愣,本來還憋著一股邪火,想跟他們胡攪蠻纏一番。沒成想蕭灑來了一手義釋嚴顏,蓄勢已久的重拳打在了空氣上,氣勢頓時為之一滯,喃喃道:“不是要審我?”


    “審什麽啊?”老蕭虛偽的笑道:“事情調查清楚了,罪魁禍首壽鑫勞已經停職反省去了。你家陸大媽也證實了是一場誤會,那個陽光其實……”


    聽得老對頭吃了癟,胡大叔心情大好,嘴下一快,脫口而出:“我知道是誤會,也就是借著個由頭,教訓一下……”


    他喵的,這些老油子個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屋子的人,非常難得的起了同一個心思,都強製壓抑著把這老馬倌兒吊起來痛打一頓的衝動。


    老蕭牙都快咬碎了,心中暗忖,虧得咱們一群人跟著操閑心,下次你們再敢舞刀弄槍,老子就敢拿盆接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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