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晃晃蕩蕩走到動物園後大門,蕭灑摩挲著兜裏觸感光滑、質地單薄的五十塊假鈔,那是昨天去蕭媽家買菜時不小心收的。


    所謂富漲良心,窮生奸計。老蕭一大早肚子裏就沒憋好屁,打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算盤,來回溜達著,尋摸找個倒黴鬼來墊背,幫他承擔些經濟損失。


    一來,依園長的脾性多半不會給報銷,權當自掏腰包,給單位做貢獻了。二來,反正假鈔是別人坑給我的,又不是自己印的,轉手消費出去也算不虧心。


    嗯!這就叫食物鏈,這就叫弱肉強食,叢林法則嘛!老蕭找了些安慰自己、減輕罪惡感的理由,便打定了主意,兜兜轉轉覷見一家陌生的小雜貨店,便大步流星走了進去,抬手就把五十塊錢拍在櫃台上:“拿一包二十五的軟雲!”


    身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是什麽?鎮靜!


    蕭大龍套臉不紅心不跳,麵色如常的望著倚在櫃台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專注於電視機裏早間新聞的胖女人,道:“老板娘早啊,怎麽沒見你家老板,上次他還跟我說……”


    “打住打住!瞎套什麽近乎啊?”胖女人就跟被人摸了屁股似的,啐出瓜子皮,惡狠狠扭過頭來,拍著自己高聳肥碩的胸脯,怒道:“我就是老板,沒有什麽老板娘!老娘還是黃花大閨女呢,你小子腦子浸化肥池裏了吧,沒曬幹就跑來造謠!?”


    這下裝逼不成,反被那啥。蕭灑被罵得抬不起頭來,尷尬道:“我知道您是單身一枝花,就是開個玩笑,別當真啊……”


    “我還就當真了!”胖女人臉色一轉,竟噗嗤一聲笑了,水桶般的腰身前傾過來,頗有玩味的斜乜著他道,:“我懂了,你就是隔壁理發店洗頭小妹老家的堂哥,介紹過來跟我談朋友的那個?前天才托她幫著拉纖兒,今天就把人給找來了,辦事兒挺利索的嘛!”


    這哪兒跟哪兒,完全不挨著啊!老蕭隻覺後背上寒氣一股股的直冒,趕緊雙手連擺,跟中了風似的,打著哆嗦道:“天大的誤會,別……”


    “別害羞!”胖女人接著他的話茬,大大方方道:“大清早就跑來瘋言瘋語撩撥人家,跟你把話點透還裝什麽鵪鶉,不想當我家掌櫃的啦?”


    大姐,我無福消受,不敢吃那麽油,怕膽固醇過高!偷瞄了一眼她豐衣足食的身材,老蕭頓時感覺被豬油齁住了,艱難咽了口唾沫,解釋道:“我真不是,我就一買香煙的……”


    “不是你幹嘛調戲良家婦女?喵的臭流氓!”胖女人擰著眉叉著腰,脆皮腸般又短又粗的食指都快戳到他臉上了。


    我哪兒流氓你了?算了,算我嘴欠,倒黴催的!老蕭本就心存不良,故意來坑人的,做賊心虛之下也不敢還口,隻得任由內分泌失調的老姑娘一通狗血淋頭般的臭罵。等人家過足了嘴癮,才憋著火,甕聲甕氣道:“行了吧,把煙給我,我走人……”


    老姑娘鼻子裏哼了一聲,彎腰從櫃台下摸出一包軟雲煙,餘怒未消道:“趕緊滾蛋,下次再來消遣老娘,我非得報警不可!”


    老蕭大大鬆了一口氣,接過她找回的一大把零錢,便半秒也待不住了,立馬轉身向外走去。無意中一數錢,暗道不對啊,怎麽多了五塊錢啊!


    “大高個兒,趕緊回來!”


    胖女人急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老蕭菊花一緊,心中暗暗打鼓,她是發現我給的是假鈔,還是覺出多找了錢?


    “你的煙沒拿。”


    嚇死老子了!一顆心就跟坐雲霄飛車似的忽上忽下,蕭灑強自鎮靜著把煙拿上,邁步要溜又覺得自己忒不地道了。哪兒有娶女兒洞房,外送丈母娘暖床,連占女人家兩次便宜的道理?


    做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老蕭赧顏從兜裏掏出錢,道:“還你,多找了五塊。”


    胖女人詫異的咦了一聲,瞄了一眼蕭灑健康的膚色和魁梧的個頭。心中歎氣道,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這國防體格還真降得住老娘,不像前幾個癆病鬼一到晚上就跟上刑場似的。再加上還是個實誠人,要是我媽的女婿就好了。看來先前是有些誤會了,我真是有些過分了!也沒人切洋蔥,胖女人自己倒把自己感動到不行,眼眶泛紅道:“你把煙拿來,我給你換一包……”


    老蕭顫抖著手拆開一盒她新換過來的香煙,抽出一支吞雲吐霧起來,那純正的味道不禁再次刺激了他敏感的小心髒。


    老臉火辣辣的,就跟挨了巴掌似的,滿腹的愧疚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當下頭腦一熱,就如風扇壞掉的cpu,溫度瞬間拔高到駭人的地步,脫口而出道:“老板,把剛才那張五十的拿來,我給你換一張……”


    五分鍾之後,蕭大龍套就跟被浸了豬籠似的,滿臉的晦氣,垂頭喪氣從雜貨店裏出來。左邊臉頰又紅又腫,五根粗短的指印赫然其上。灰溜溜回轉動物園,卻見大門口接踵挨肩,擠滿了人潮,熱火朝天的架勢是近兩年來都不曾見過的場麵。蕭灑心中亦驚亦喜,好像是節目組的人來了。


    甩來膀子擠進去,環視了一圈,卻發現圍觀的群眾沒有一個自己熟識的麵孔。保衛科的小夥子們一見他露麵了,頓時有了主心骨,齊齊大叫道:“蕭哥,快來啊,現在咋辦……”


    包誌宏三步並作兩步搶上來,一把摟住老蕭的肩膀,衝值班室門口一努嘴,愁道:“你可算回來了,這都快要殺人了,你看這事兒鬧的……”


    我才走一屁時,天就塌了?蕭灑抬眼一看,老胡頭騎坐在他那匹寶貝得跟眼珠子一般的老馬上,左手執刀,右手提韁,冷眉怒眼,臉色鐵青,鋼牙亂挫,橫刀立馬,跟一麵牆似的堵在值班室門口,氣勢洶洶的朝著裏麵破口大罵。他老婆陸老太披頭散發蹲在一旁,渾身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嚇得。


    翻拍《三國》?這架勢是城前罵陣啊!老蕭倒抽了一口冷氣,問道:“怎麽個情況,都鬧到要鬥將了?”


    “我哪兒知道啊!”包頭兒鬱悶得直嘬牙花子,覷見他臉上的指痕,心不在焉道:“先是老壽頭衝進值班室把我們都攆了出去,門也給反插上了,跟著老胡頭就捉刀持槍殺過來,前後腳把人堵裏麵了……”


    嘿,看你們個個膀大腰圓的,讓兩個幹巴瘦皮的小老頭把陣地給搶了,臊不臊的慌?老蕭鄙視的掃了保衛科眾人一眼,沒好氣道:“都別眼巴巴望著我了,先解救人質吧!今天可是姑娘出閣一般的大日子,冒起火癤子也得生按下去!”


    包頭兒狠狠點了點頭,毅然道:“你說咋辦就咋辦,咱們都聽你的。”


    “我先跟老胡談談吧,他平時跟我關係不錯,料想會給我點麵子,還是有些把握的。”老蕭揮手招呼過弟兄們圍成一圈,壓低了聲音,悄悄囑咐道:“實在不行,就啟動b計劃!見我一聲吼一出手,大夥兒就強攻上去把他武器下了,千萬注意別受傷啊!”


    保衛科上下都滿口答應下來,蕭灑深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緩步上前走到陸大媽身旁,蹲下身道:“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不管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兒,現在都得放在一旁,趕緊去勸勸老胡,可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陸老太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上竟然爬上一絲赧然的潮紅。蕭灑心中那個氣哦,你家老頭都在搞恐怖襲擊了,你還害羞個什麽勁兒?


    算了,隻能靠自己!老蕭一咬牙,堅定的向“馬匪”靠過去,攤開空空的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道:“胡大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馬匪”白了蕭灑一眼,也不理會他,隻是扯著嗓門,衝門裏幹嚎:“壽鑫勞,你有本事搶女人,你有本事開門啊!別躲在裏麵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見老胡頭沒有排斥自己的意思,老蕭心中大定,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湊到他跟前道:“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嗎?”


    自家人?他也配?老胡頭氣得麵無人色,接著罵道:“呸!王八王八王八蛋!開門開門開門啊!”


    保衛科的一群人歪著脖子,腦袋跟著他機關槍似的節奏,小雞啄米般上下搖擺。連他胯下的老馬也適時的打了幾個響屁,那時機抓得極準,跟架子鼓的鼓點似的。老蕭嗔怪的白了老馬一眼,它沒好氣打了個響鼻,不屑的模樣仿佛在說,少見多怪,馬就不能是雪姨控啊?!


    這場鬧劇越演越烈,周圍不明真相的群眾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似乎生怕老胡馬放南山、草草收場一般,一窩蜂跟著起哄架秧子。


    時間步步緊逼,眼看著節目組就要來了。老蕭心裏就跟揣了個火炭似的,愈發焦躁起來,實在耐不住性子了,當機立斷,猿臂輕舒,攥住老胡頭拿刀的腕子,斷喝道:“胡笙道,放下你手中憤怒的西瓜刀!”


    老胡頭一愣,隨即傲然道:“老子這是正宗好菜刀,雙立人的!”


    “下來吧你!”老蕭趁著他說話,手上猛地一發力,就把人扯下馬來。電光火石之間,包頭兒當先一聲喊,手下的小夥子們跟著騰身飛撲了上來,轉眼間就把耀武揚威的胡馬匪按在身下,壓得嚴嚴實實連個衣角都看不到。


    “帶走,先弄到售票處去,我待會兒去審他!”


    老蕭極有派頭的一揮手,預想之中送給英雄的掌聲並沒有響起。圍觀群眾見沒了熱鬧可看,都是一臉的意興闌珊的四散而去。有幾個脾氣不好的,還衝老蕭直瞪眼,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仿佛在怨他不解風情,攪合了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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