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傳來的消息?為何朝中半點風聲都未曾聽到?可信嗎?做得準嗎!”雲意衍一疊聲緊張得問。


    “若洗劍閣的消息都不實在,恐怕這世間就沒有可信的了。”


    雲意衍隻覺一塊巨石壓下,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國使臣已經抵達華都,可見如父皇所料,成王這一次是早做了打算。”


    雲意初冷笑:“換了我是他也坐不住。看起來他華國民富兵強,實則一直都活在星夜和我國的陰影下。”


    雲意初的話,雲意衍再明白不過:“的確,華國淡水資源不多,兩大河川及其支流供養著全國百姓,而其源頭一處在我國,一處在星夜,想將華國逼進絕路,隻需要斷其水源,可無論是我們還是星夜都不會這樣做,成王難道未免杞人憂天。”


    “三國和平,我們當然不會。但哪一國不想一統天下?戰是遲早的事,成王自知命脈掐在別人手裏,怎能不先發製人?”


    雲意衍自語道:“為什麽不是星夜?”


    “因為我國隻有一個未娶正妃的皇子,且這個皇子不識時務,即使我同意他也不會吃虧,羽、華聯姻交好,遭殃的就是星夜。”雲意初頓了頓望天道:“也或許他不過是恰巧選擇了先對我們下手,而事實上他選對了,最近的流言想必已傳進宮內,天都在幫他啊!”


    雲意衍將信紙揉成一團:“可惜我不信天,我隻信人定勝天!”


    雲意初搖搖頭,不知從哪裏又變出一封信:“這是我入城前收到的,此刻口出狂言小心氣跑了天賞的運氣。”


    雲意衍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雲意初挑眉示意:自己看。


    待讀罷第二封信,雲意衍的臉色卻沒有好看多少,疑惑的神情更加凝重:“他們既然已經在隱烽關四周集結,為什麽不入關?又為什麽不出兵?他們在等什麽?”


    “我也不知道。”雲意初遙望遠處的一座涼亭,頗有些頹敗地道:“六十萬大軍多耽擱一天就等於生生吃掉萬兩白銀,在知道父皇中毒前,我便已拚命往回趕,原以為怎樣都遲了,沒想到成王卻大方地給了我們喘息的時間。”


    雲意衍又思想片刻,還是想不透敵方此舉何意,但現在已容不得他一字一板慢慢琢磨。他轉身,疾步沿來路返回,雲意初知道他定是要立刻召集重臣共商退敵之策,勾唇一笑的同時,他出聲涼涼道:“你遠不及成王。”


    雲意衍停住,回頭望定雲意初:“你亦不及,並非我們比他差,而是你和我為羽國打算前,還要防範著彼此,瑞王……六弟,若我誠心為從前的事鄭重向你道歉,你可願意接受?”


    雲意初施施然轉身,繼續往禦花園走:“小時候你打過我多少下,辱罵過我多少次,現在可還記得?”


    他是要和自己清算了麽?雲意衍不自覺地跟上去,比起緊急的軍情,能否和雲意初冰釋更為重要。他沒有答話,還記得少年時他曾不遺餘力找雲意初的麻煩,但每次欺負完其實並沒有出了口怨氣的感覺,反而心中滿滿都是莫名其妙的委屈,這樣的時候他總會靠著母妃撒嬌,當母妃察覺他的反常問起後,他又不肯說出為什麽,便假稱自己被雲意初怎樣怎樣了……太多太多次,他早記不清數字,雲意初不會小心眼地樁樁件件全刻在心裏吧?


    兩人沉默著一直走到金波池旁,碧水漣漣,偶爾幾條頑皮大膽的魚兒遊到兩人腳下,一派快樂自在的模樣襯托著人類的疲憊。


    雲意初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換過,他直接席地而坐,然後用眼神詢問雲意衍:要不要一起?


    雲意衍幾乎是想都沒想,挨著雲意初盤膝而坐。


    “別怕,其實我自己也記不清次數,不會細細數著向你討還,但瑤妃娘娘溫柔淺笑著打得我滿殿亂竄的一幕還是很清晰。”


    “不能怪母妃,是我每次都顛倒黑白,說你怎樣欺負我,她最終忍無可忍才對你動了手。”話出口雲意衍心下詫異,原來說出來也沒有多難,可為什麽當時他在殿門前聽到裏麵雲意初的哀號時,卻怎樣都不敢走進去承認自己說謊。


    雲意初側頭望著他,冷聲道:“或許她該謝謝你的謊言,否則怎麽好給自己足夠的理由整治她最恨的人。瑤妃恨我母妃深入骨髓,你則恨我恨得咬牙切齒,最終你們成功了,母妃被幽禁,我成了多餘的存在,連一個最低賤的太監都可以隨意踩我們母子幾腳,按律是大不敬,但沒人管沒人問,就成了理所應當,更何況我們是炙手可熱的瑤妃娘娘與金光閃耀的太子殿下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母妃不是你想得那樣,否則她不會是陪在父皇身邊最久的女子。”


    “那是因為她把她的野心與醜陋藏得太好太妙!”


    “你這是低估父皇,他比你我看得都清楚。”


    雲意初聞言微微有些激動:“看清楚又怎樣?我母妃為什麽心冷,為什麽要帶我離開,為什麽鬧得滿宮不睦?大哥又是誰毒死的,誰在他死後得了好處?父皇的確看得清楚!卻從來看不到自己的錯!自己的不公!”


    雲意衍人人稱道的好脾氣麵對雲意初的激動也破了功:“你呢,你和父皇不是一樣?隻看得到自己的傷,自己的痛,把錯全歸罪於別人。當初蕭妃失勢,我承認那時多踩上一腳是我錯,很小人,很無恥。可從小到大,我何嚐不是每一刻都活在你的陰影之下,蕭妃未進宮前,最得寵的是我母妃,她愛父皇愛到卑微,愛到沒有自我,然而父皇一趟出巡,什麽都變了!那段日子她人前歡笑,人後卻暗自垂淚,那樣堅強的一個女子竟然會有那麽多的眼淚!這還不是最壞的,後來你降世,你尚在繈褓中我已是記事的年紀。所有人把你捧上了天,以往得空還來抱抱我哄哄我的父皇,一顆心全撲在了你身上,我多少次躲在簷下,看著父皇對你笑,不喚你的名字而稱呼‘朕的兒子’,他將你高高舉過頭頂,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快樂。”


    雲意衍察覺到自己反常的情緒,停下來緩口氣,遙望湖對岸盡量平靜地回顧:“老師們都道我聰明,是天造之才,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暗地裏,背著人躲在假山石中偷偷用功,以為夠好夠出眾父皇就會回過頭來看我一眼。可即便後來稱讚再盛,甚至譽滿上津,也隻得父皇數句心不在焉地誇獎罷了。為什麽宮裏那麽多兄弟我從未找過他們麻煩?在他人的憤恨加諸於你身上時,你可有想過是否自己先傷害了對方?你和蕭妃失去了很多,但你們的出現卻從我和母妃手中奪取了更多!父皇不是隻屬於你們母子,他亦是我的父親,我母妃的夫君!”


    這是第一次雲意衍對雲意初說了如此多的話,雲意初幾次想打斷他、反駁他,因惦記著現在他和他坐在一起的理由,強自忍著,待他說完了,雲意初才挑眉道:“你這一席話任何人聽了隻會以為你在指責父皇,榮寵不是我和母妃爭來的,相反我們從沒去爭過,要怪你該去怪那個給予的人。”


    雲意衍怔了怔,片刻後他長歎一聲道:“或許我心底最深處,也存著一份對父皇的怨吧,但他沒有錯,錯的是你母妃。”


    雲意初臉色有些陰沉,不善地望著雲意衍等待他下麵的話。


    “父皇深愛蕭妃人盡皆知,他想多寵些,多愛些,多給些,多陪伴些無可厚非,他是天子,他亦是一個人。而你母妃明明身為妃子,卻從來都不提醒父皇,不懂得拒絕,不克製自己的占有欲,放在民間,她沒錯,但放在皇家,這就是大錯!直到有一天,父皇戲說將來要讓你繼承大統,她竟然也沒有拒絕!此事我都能聽說,更別論那些時刻在暗處盯著你們的眼睛了。所以,才有了宣蕪亭之事。”


    雲意初胸口不斷起伏,周身的寒意再次四散,他挑眉問:“按你所說,本王和母妃後來的下場全是我們咎由自取的報應了?”


    “我沒這樣說。”


    “我卻隻聽出這個意思!”


    “狹隘!”


    “我狹隘?!好!就算我狹隘。那麽大哥呢?大哥也從你和瑤妃手裏搶了父皇,搶了你們應得的?所以你善良的母妃親手毒死了他!?你勉為其難地坐上了太子位?”


    兩人貌似小孩子吵架般的爭辯隨著這句話嘎然而止,雲意初暗罵自己這時候不該提此事,而雲意衍卻沒有反駁,抿著唇一言不發。待彼此都緩過神,想起方才的口舌之爭都覺得實在很沒臉,很幼稚,半點皇子的氣度都沒有。雲意衍率先表示歉意:“不說了,家長裏短的,你我又不是女人。”


    雲意初則揮了揮手,擺出休戰的姿態。


    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認知,自己要守護的人和立場,多少年的是非曲直不是短短一席傾談就能彼此理解,一笑泯去的。


    雲意衍伸手撥了撥沁涼的湖水,自顧自地笑道:“奇怪,吵了一通卻比小時候看你當著奴才的麵兒丟人更暢快。”


    雲意初望著雲意衍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側臉,轉而望天道:“小時候的事,算了。”是的,算了,就此作罷。雲意衍和瑤妃對他的傷害,他可以輕易說算了,但大哥的仇,他卻永不會忘,遲早要討回。這一點他清楚,雲意衍也同樣清楚,他們是靠近了一些,可不代表他們的立場從敵對轉成兄弟。


    雲意衍抱頭仰躺下來,對於一名太子,幕天席地中可算是失儀的舉動,或許是受了雲意初不羈風格的影響,也或許是此時的氣氛引導,多年來循規蹈矩的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躺在了雲意初身邊。兩人的關係能跨出一步,已大大在他預料之外,他不會奢求雲意初立刻和他把酒言歡、親密無間。慢慢來……他會證明他們其實本沒有自相殘殺的必要。(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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