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初瞄了眼雲意衍的姿勢,印象裏雲意衍還沒有在皇宮內苑如此放縱過,火候差不多了吧,他心道。


    “我曾對一個人說過,人在變,時勢在變,未來你我如何尚未可知,也許……”雲意初拖長聲音,卻沒有說出也許後的句子,讓雲意衍自己想去吧,他實在不屑於扯這種謊。


    一個爹生的,雲意衍豈會不知雲意初在打什麽算盤,他嗬嗬一笑:“六弟,說吧,你打算怎麽做?”


    雲意初也不再繞彎子,雲意衍既然直問,顯然已經看出他需要他的幫助,不……應該說他們彼此在現階段需要暫時的信任。


    “首先,大軍已在隱烽關周圍集結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我方將此事擺上朝議,成王恐怕不管因為什麽按兵不動,屆時都會統統拋開,舉兵直進。”


    雲意衍點點頭表示讚同,他方才想召集重臣商議對策的確不夠穩妥。


    雲意初見他沒有反對繼續道:“當年剿滅堯今的將領,現在老的老,死的死,年輕將領中經曆過沙場打磨的沒有幾人,誰來統帥你可有想過?”


    在讀過第一封信時,雲意衍早將能用得上的人全部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他微微搖頭:“沒有最合適的人選。牧將軍一門鎮守西南,步盛隔江防範星夜,都不可調派,實在太難……”


    雲意初揶揄道:“你沒考慮過鍾家?”


    雲意衍白了他一眼,示意:你還好意思提鍾家,鍾緋橪的事兒到現在還留有餘波未平呢。其實就算是沒有,他也不會用鍾家,鍾家的權勢已經夠大,當年父皇不就受盡外戚掣肘,他絕不會重蹈覆轍。


    雲意初不再開玩笑正色道:“此戰非比尋常,為帥者,智、勇、穩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得有壓得住三軍的威望,太久的和平讓我們多數的兵勇從未見過鮮血,而華軍數年來與邊陲外族時有摩擦,他們在修羅場曆練過,這一點上華軍占優勢,惟獨我方將領強過對方,才有可能彌補差距。”


    “智謀、勇武、沉穩……威望,即使是牧老將軍都不可能全部做到。”雲意衍坐起來,蹙眉苦思。


    “我國有這樣一人。”


    雲意衍驚詫挑眉:“誰?”


    雲意初沉默片刻,直視著雲意衍的眼睛道:“我!”


    雲意衍神色凝重,喉結略蠕動幾下,終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雲意初倒不著急,他知道雲意衍需要時間考慮,但時間並不充裕,他和他都必須在今日決定。


    許久後,雲意衍沉聲問:“我拿什麽信你?”


    這句話在雲意初預料之中,他開始有些欣賞這個對手了,他沒有用他資曆不足、自視過高、太年輕等等借口來搪塞,而是一針見血指出了此議唯一的障礙——信任。他微微一笑道:“即使我說出理由,你能信麽?又敢信麽?”


    雲意衍還他一笑,淡淡搖頭。


    雙方都坦誠,那麽還有的談,雲意初略作思量後道:“第一,前麵你已認同我的想法,此事不宜張揚,且越快越好,我去,消息在一定時間內可以防止外流。第二,你知道我手上有五萬羽國最強悍的軍隊,追雲騎。我去,自當讓他們成為一把破敵尖刀,換了任何人都指使不動他們,更何況我也不會將他們交給任何人。第三,再神武的將領都比不上皇族血脈來的金貴,自古以來甚少有皇子親赴沙場,我的身份就是最振奮人心的戰鼓,皇族與兵士同生共死,還有誰不賣命搏殺?”


    雲意初稍作停頓繼續道:“這是事實,卻有兩麵性。你怕我掌控兵權,怕我威望蓋過你太子的光華,更怕我得勝後率軍直逼上津,所以你問,該拿什麽信我,我也想問,我該拿什麽信你?這一戰不知要打多久,糧草供給全靠後方,後方卻是你一人說了算,隻要斷我七日糧草,兵眾嘩變,我一人再強也控製不住局勢,不是死在成王手裏,就是回來被有心人強加罪名送進天牢。”


    雲意衍搖頭道:“不是羽國才有糧草。”


    雲意初輕笑一聲:“對,我有三條路,一,獨自遠逃,為保命放棄多年打拚的一切。二,叛國,轉投成王,被羽國子民萬世唾棄,這還要建立在成王胸懷夠寬廣的基礎上。三,向星夜借糧,但他們憑什麽借我?恐怕在你敢斷我糧草時便已首先得到了星夜的盟書。相比較下,我的風險比你還要大些。”


    “你都想到了,為什麽還要請纓出戰?”


    雲意初深深呼吸:“因為我賭你不會為一把椅子而置國難於不顧,也賭我自己,比愛權勢更愛羽國的每一寸土地。”話落,雲意初起身,拍拍袍擺道:“今夜我等你答複,現在讓我好好回王府睡一會兒,半死的雲意初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雲意衍獨坐在池畔,定定望著雲意初的背影,他的背影那樣疲憊卻奇異地透著股百折不撓的倔強,直到雲意初徹底消失在蔥翠中,他才站起身,金波池中浮現出他的倒影,他默默看著自語道:“若你得勝後領兵反攻,我可以隨時隨刻登基為帝,父皇準許也好,篡位也罷,總之那時我會是名正言順的帝王,你舉的名目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反賊,為什麽?六弟。為什麽你明明都算到了,卻沒點出?這一次明麵上是你在奪兵權,實則是將自己置身於夾縫中,艱難地退了一步,你讓我看不懂了……六弟。”


    是夜,雲意衍揣著虎符,便裝簡從進了瑞王府,直到早朝十分才偷偷潛回宮,徹夜未眠,他卻神采奕奕,一雙本就生得漂亮的眼睛多了些特殊的光芒,無人看得透,讀得懂,懂的隻有雲意初和他自己。


    下朝後,他沒有急著回寢宮補眠,連早膳都來不及吃一口便危坐於流光殿的書桌前奮筆疾書,雲意初從上津出發的同時,五道密旨分別發往月牙穀大營、豐州大營、西野大營、以及南方七洲總通政、鄴城平昌候處。


    雲意初一早到達追雲騎大營,將所有人提出軍帳,命每人自行攜帶十日糧草,整裝掛刃,即刻出發。這樣的突襲追雲騎從將領到每一個士兵都見慣不怪,他們本以為這不過是又一次演習,卻不想雲意初挑僻靜曠野直領著眾人往邊關奔赴。


    在雲意初出發四天後,雲意衍的密旨也送達到了羽國屯兵所在,朝堂中勢力較雄厚的臣子則是在大軍已開拔後才知曉——要開戰了!羽華要開戰了!


    雲意初一黨的人心驚不已,站在雲意衍一方的人則踏破了太子府的門檻,水火不容的兩兄弟竟然同氣連枝,悄無聲息從各處調遣了四十萬大軍,羽國的糧倉南方七洲與鐵城鄴城亦早開始動作,這兄弟倆莫非一直以來都是演戲不成?


    無數朝臣各懷各的心思,或焦急向雲意衍痛陳厲害,或假裝雲淡風輕巧言試探。雲意初一黨的人則是書信漫天,各府的小廝幾乎跑斷了腿,往上津城外的信鴿亦是絡繹不絕。


    羽國亂成一鍋粥,而挑起戰事的華國此時也好不到哪裏去。


    成王氣衝衝地走出金殿,將自己鎖在府邸的書房內,壓住大軍不發,糧草軍費開支龐大,他已經夠煩了,那些個朝臣還像蒼蠅一樣嗡嗡嗡亂叫個不停,他很蠢嗎?他不知道此中利害嗎?可……


    正煩躁間,不知何時藏匿在房間內的黑影閃身而出。


    成王抬眸看了看那張恐怖的麵具,冷聲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現在你最好閉嘴!”


    銅麵人正是受葉熒惑之命來到成王身邊的蒙一,蒙一沙啞的笑在室內蕩開:“我當成王殿下是位梟雄,卻原來不過如此。”


    成王定定注視著蒙一,喜怒麵上半點也沒帶出來:“你好像還沒有資格評判本王。”


    “你就為一個女人葬送了開疆拓土的大好時機,是梟雄還是狗熊一目了然,早知如此我們根本不需選你合作。”


    成王輕嗤:“你們有的選擇麽?”蒙一的出現反而讓他的煩躁平複下來,他閑閑走到屏風後換下朝服,仿佛此刻與他共處一室的不過是個奴才,而不是人人聞之色變的一月殺門主。


    “成王殿下是想背叛和一月殺的盟約?”


    成王一邊係好腰側的衣帶,一邊笑道:“何來背叛?你們的承諾亦尚未兌現,羽國招醫榜文是貼遍了每座城鎮,但羽帝崩世的消息可是半絲兒也沒有啊。”


    蒙一有些激動,大聲道:“若你不信羽帝必死,怎會在榜文一出時立刻命大軍開拔?現如今不是想毀約又是什麽?”蒙一頓了頓沉聲威脅:“殿下身邊高手如雲,我不是也神不知鬼不覺進來了?而流落在外的三公主,沒有重重保護,遇到什麽意外更容易!”


    成王眯起眼睛逼近蒙一,“我勸你,這樣的念頭最好想都不要想,我能為小皇妹壓住大軍這麽多天,就能用同樣的人數清剿了你一月殺,任你們武功蓋世也擋不住數十萬鋪天箭雨!”平直的語氣和方才沒有什麽區別,但蒙一能從中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氣息。


    蒙一退後兩步站定,葉熒惑早對他交代過,成王是頭順毛驢,言語相激不會有效,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他因為他遲遲不攻打無水關心中鄙視,但眼下,正如成王所說,他們能利用的隻有華國,旋即正容道:“我已分派大批人手遍布上津城,三公主的目的很明確,除過瑞王府不做他想,一月殺要殺的人從來沒有失過手,同樣要保的人也絕不會出半點意外。今日我前來主要就為告訴殿下這個消息,現在你可能放心出兵了?”


    成王卻不吐口,坐去書桌前道:“找到之後呢?”


    “自然無論她願不願意、合不合作,立刻綁回殿下麵前。若她日後心懷恨意,在殿下耳旁說我們的不是,殿下可要明辨是非才好。”


    成王盯著蒙一審視半晌後終於點了點頭,隻要小皇妹不落在羽國手中,誰會願意錯過大好戰機?


    蒙一見成王妥協,微微一禮算作告別,從窗口閃身離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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