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媽媽,好久不見了。我且問你,剛剛知府大人家的三公子是不是進去了?”錢滿貫麵上掛著不鹹不淡的笑意,詢問。


    “你說的是沈九公子吧?在,在,才剛進去!怎麽,你這小蹄子都一把年紀,花也殘了粉褪了,還想著巴上人家知府大人的公子啊?”九媽媽帕子一甩,抿嘴調侃道。


    “你這老貨才一把年紀了,還當人媽媽呢,為老不尊,滿口胡言什麽!我好不容易來一趟,還不快請我進去坐坐。”


    “你這蹄子,多少年不見了,還跟從前一樣,像個潑皮破落戶兒似的。”九媽媽雖然這樣說著,還是扭著水桶腰帶她們從側門進去。


    冷凝霜讓白兔在外頭找個地方等,白兔從剛才九媽媽用一雙探照燈似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時,就渾身不自在,見娘子如此說,便點點頭,說在門口等她。


    “咦,這位小哥不進去嗎?”九媽媽雖然年紀大了,但也是個愛俏的姐兒,一直留意著白兔,見白兔要走,立刻扯開笑口問。


    白兔沒理她,自顧自地走了。


    冷凝霜也沒搭腔。


    九媽媽見沒人搭理她,無趣地撇撇嘴。她是個老積年,最會見貌辨色,冷凝霜和白兔這兩個主兒雖然穿戴並非大富之人,卻氣度非凡,絲毫不遜色常年接待的達官貴人。在尚摸不清對方的來路時,她也不敢裝大。更何況還有錢滿貫的麵子。


    九媽媽帶著冷凝霜三人來到一間小屋。


    門戶人家不同於一般青樓,這裏是庭院式的,水木清華,園林雅致,營業不分晝夜,由一個媽媽帶著幾個養女靠接客過活。吃酒喝茶,吹拉彈唱。吟詩弄畫都行,就像是一家吃喝玩樂的小型俱樂部。


    冷凝霜坐在九媽媽房裏,微笑著問:“九媽媽,沈九公子在哪間屋裏?”


    九媽媽臉上堆著假笑,道:


    “客人來了我這兒,都是為了圖一樂,萬一因為被打擾,心裏頭惱了,我這園子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哪能隨便把客人在哪間屋說出來呀!”


    “九媽。你……”錢滿貫眉一豎,剛想開口。


    冷凝霜已經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淡淡笑道:


    “天色也晚了,我們姐倆還沒吃飯,能勞煩媽媽幫我們置一桌酒菜嗎?這兒還有一兩是給媽媽的,麻煩媽媽幫我去跑個腿兒,給沈九公子傳個話。就說有位姑娘找他,讓他過來一敘。”


    九媽媽見了這亮閃閃的銀錠,早已笑得合不攏嘴,忙接過來收於袖中,眉開眼笑道:


    “成!成!大娘子您放心,酒席馬上就給您置辦好!老身這就去替您請沈公子。您稍等,老身去去就回!”


    說罷,扭著水桶腰。笑意盈盈地出去了。


    錢滿貫皺眉道:“你幹嗎給她銀子?!”


    “鴇兒愛鈔,就算你曾經是她的養女,也改不了她的那種脾性。何必多費唇舌,一錠銀子就能搞定。”


    錢滿貫也自知九媽媽的人品,憤憤地說了句:“便宜了那老貨奇門散手最新章節!”


    不久。一個駝著背的龜公笑哈哈地將三人請到一間不大卻雅致的包廂。桌上已經擺了一桌菜,雖算不上什麽山珍海味。卻也食材新鮮,做工細致,別有一番風味。


    姚仙仙自打進了這園子,就一直呆呆的,讓她坐她就坐,讓她站她就站,雙眼發直,就是不肯開口。


    冷凝霜和錢滿貫都沒去管她,小姑娘多看一看這煙花之地,才能少一點天真,多明白一點人性中的殘酷道理。


    “咱們在這兒大吃大嚼,小兔子卻在外邊喝西北風,你心裏就沒過意不去?”錢滿貫咽下一口鱸魚湯,似笑非笑地問。


    冷凝霜漫不經心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我會替他打包帶回去的。他那張臉,進來就會被生吞了,不讓他進來是為了他好。”


    錢滿貫噗地笑了:“你這是吃醋吧?”


    “你想多了。”冷凝霜平板地回答。


    就在這時,九媽媽推門進來,滿臉為難地道:


    “大娘子,不是我不幫你,沈公子和姑娘們玩得正歡,不肯過來。還說哪個姑娘要找他,直接讓她過去。”


    “是麽?”冷凝霜啜了口茶,淺淺地說,拿起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唇,“和他在一起玩的都有誰?”


    “有謝家的兩個公子、賀家的一位表少爺。”


    冷凝霜點點頭,站起身,對九媽媽說:“帶路吧。”


    錢滿貫有些擔心地問:“你自己去?”


    冷凝霜笑了一聲:“他還能吃了我?”瞥了一眼臉色煞白,像個失魂木偶的姚仙仙,轉身出去了。


    九媽媽在前方帶路,一直將冷凝霜領到一間雕花精美的門扇前,然後對著冷凝霜訕訕地笑道:


    “大娘子,就在裏邊,你自己進去吧。”


    冷凝霜知道她是怕擔責任,也不惱,笑了笑,推門進去。


    烏煙瘴氣,酒味彌漫的房間,四名男子圍坐在一張大桌子前,每個人的懷裏都摟著兩個衣衫半褪的風騷小娘。


    “沈兄,找你的姑娘進來了!”看見門被推開,一個娃娃臉公子帶著醉意,大笑了一聲。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哄堂大笑。


    隻是有兩個人在回過頭時,笑聲像是被掐在喉嚨裏,戛然而止。


    謝宛颺被呼吸進來的空氣猛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坐在他身旁千嬌百媚的嬌嬌和媚兒慌忙幫他拍背的拍背,揉胸口的揉胸口。謝宛颺卻一把將她們推開,霍地站起來。


    沈丘本來乜著醉眼,在看到冷凝霜進來後,頓時酒醒了大半,詫異地問:


    “怎麽是你?”


    “你一個女人怎麽跑這兒來了?”謝宛颺以炮彈似的速度衝到冷凝霜麵前就要把她往外拉,“你不是在興隆縣嗎,怎麽上城裏來了?”


    哪知手剛一握上她的小手,還沒完全觸碰到她的肌膚,突覺一陣劇痛,白淨的手背上已經多出一道圓圓的紅印,地上滾了一顆同樣圓圓的小石子。


    他滿頭黑線地望向窗戶。


    “怎麽,三堂哥認得她?三堂嫂就快過門了,這時候多出一個紅顏知己,可不厚道啊喜家有女全文閱讀!”娃娃臉用一雙曖昧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兒,笑眯眯地道。


    謝宛颺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少渾說!”


    娃娃臉嘿嘿地笑。


    冷凝霜並未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沈丘麵前,平聲道:“醒醒酒吧,有人在左拐第三間等你。”說著湊近,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她懷孕了。”


    沈丘的眼眸劇烈一顫,驚出了一頭汗,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她,酒完全醒了。


    冷凝霜看著他這樣子,心中冷笑,頓了頓,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


    “你若能負責,就納了她;若不能,趕緊讓她打掉,把該付的銀子付了。一味地拖著,到最後隻會更加不可收拾。”


    沈丘還沒聽完,便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冷凝霜見目的已經達到,轉身要走。不料謝宛颺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來找沈九,你和他什麽關係?”他語氣生硬地問,眉頭皺緊。


    “我隻是來替人傳話的。”冷凝霜掙開他的拉扯,淡淡回答。


    謝宛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你呀,下次別哪裏都敢鑽,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嫖女人的地方。”冷凝霜平然地回答。


    謝宛颺滿頭黑線地看著她,仿佛突然被掐住了脖子。


    冷凝霜見他不再說話,便禮貌地道了句:“我先走了,你慢慢嫖吧。”說罷,拉開門揚長而去。


    留下謝宛颺臉黑如鍋底,她居然讓他慢慢嫖吧,慢慢嫖?嫖你妹啊!


    姚仙仙單獨和沈丘談了一會兒,回來時臉色稍微恢複了些色彩。雖然笑容仍有點沉重,但更多的是靦腆和歡喜。她告訴冷凝霜和錢滿貫,沈丘已經答應納她為妾了,回家就會去和父母娘子提出來。他讓她先回去安靜養胎,等他過去接她。


    錢滿貫這才放下心來,好歹沈丘答應要負責了,並沒有不認賬說孩子不是他的,便也跟著姚仙仙歡喜起來。


    冷凝霜沒做評論,而是打包了一隻荷葉雞帶出去給白兔當晚餐。


    由於事情還沒定下來,姚仙仙也不敢回家,錢滿貫就暫時讓她在店裏幫忙,吃住都在店裏。姚氏以為女兒是被滿貫火燒雇用了,又有冷凝霜和錢滿貫看著,自然很放心。


    這讓冷凝霜和錢滿貫倒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姚仙仙得到承諾,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一邊開始滿臉幸福地臆想著未來的婚姻生活,一邊翹首盼望沈丘能快點過來接她。


    哪知沈丘沒盼來,等來的卻是沈三少奶奶。


    那一天姚仙仙正在收拾桌子,抬頭看見火燒店門口忽然停了一輛興隆縣並不常見的豪華馬車。很快,一名身穿月白綢衣,靛藍長裙的年輕女子扶著丫鬟的手從車上下來。


    這女子眉彎柳葉,粉麵含威,俏若三春之桃,傲若九秋之菊。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這樣閃閃發亮的尤物讓姚仙仙的心裏既羨慕又自卑,有點怯地湊上去,賠著笑臉剛要開口。哪知還沒吐出半個字,一巴掌便重重地摑在她的臉上,留下五道鮮亮的紅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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