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凝元年十二月初五,燕國的使者團姍姍來遲,長長的儀仗隊和衛隊慢慢悠悠、綿延不斷地通過長安城的南門。


    一年前,晉國新皇繼位之時,其他三國均對這個名不見經傳、查不出來曆的新皇帝感到好奇。


    然而新皇低調登基,他們還來不及參加登基大典,典禮就結束了。沒有當麵評估新任晉帝的為人與實力如何,其他三國心裏都不免有些迷茫和戒備。


    現在難得晉國皇帝居然請其他三國來參加封後大典,三國派出的全部是皇室成員。


    這次燕國出動的是白兔的老相識――燕國的三皇子燕冠人與燕國七皇子燕冠群。


    燕冠群一路騎馬,蟒袍玉帶,國色天姿。比起五年前略略的青澀,已經過了弱冠之年的他比從前更有韻味,卻也更沉默流雲飛秀全文閱讀。


    一雙深黑如井的眸子仿佛什麽東西都無法映入其中似的,黑得深邃,黑得剔透,黑得孤傲。


    燕冠人坐在後麵華麗而醒目的車輦裏,直到車子停穩,才弱不禁風地被人攙扶下來。


    他已經二十七歲了,即將步入而立之年,身體卻越來越差,臉色白中發青,總是咳嗽。受不得涼,明明晉國的冬天十度以上,他卻穿了一件矜貴的雪狐裘,越發顯得麵白如紙。


    晉國的皇帝是白兔,這讓燕家兄弟倆皆很吃驚,但再次回憶起雙方曾經相處的過程,當時疑惑的地方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也明白過來了。當下拋開驚訝,雙方一陣寒暄客套。


    就在這時,一直躲在龍輦裏避風的大兔二兔突然探出腦袋,好奇地將燕冠群和燕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張大嘴巴。吃驚地叫道:


    “啊!是漂亮叔叔!”


    清脆的童音讓燕冠群愣了一愣,循聲望去,大兔已經捂著二兔的嘴把他拖回車輦裏。


    一直淡漠著一張臉的燕冠群在看見兩個孩子的小臉後,意外地微笑了笑。


    白兔見狀,狐疑了片刻,忽然妒意濃濃地瞪著燕冠群,低聲問:


    “燕七皇子,你認得朕的兒子?”


    燕冠群看了他一眼,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敵意,驀地淺笑:


    “一年前在漢國時。在下意外受傷,承蒙尊夫人照顧了……”


    一年前白兔正在晉國,沒在家。他頓時遐想一片,烏雲滾滾!


    燕冠人微微一笑,同樣輕聲笑問:


    “對了,晉國皇帝陛下,請問三日後要舉行冊封大典的皇後娘娘。可是您原來的妻子?”


    “當然是。”白兔火大,咬著牙,沉聲回答。


    這隻道貌岸然的狐狸突然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之前從舍弟那裏聽說,尊夫人曾說您拋妻棄子,和別的女子跑了。當時我們兄弟二人還很擔心呢。如今陛下夫妻團圓,真是可喜可賀。”燕冠人笑吟吟道。


    白兔更加火大,老子娘子你們兄弟倆擔心個毛啊!你們這兩隻工於心計的小白臉狐狸!


    燕國的隊伍入住華陽宮之後。白兔回了宮,招來雷電問明了當時在漢國發生的事,得知燕冠群居然在他家過夜,火冒三丈!更讓他火冒三丈的是,這件事娘子根本沒告訴過他!


    冷凝霜正坐在無極宮裏。查看後宮的賬目。


    因為華鳳正禁足在鳳儀宮抄寫宮規,後宮的事務理所應當地由她接手了。


    晉國的這個後宮還真是奢侈啊。宮女太監以及各處開銷自不必說,單單是宮裏還剩下的那六個公主和她們的母妃,就是一筆不菲的費用。還有華太後,自打華太後入宮成為皇後開始,一直到她當上太後,每年她宮裏的開銷是所有宮裏最大的。


    華太後是個很奢侈、很講求排場的女人,她的每一餐居然要擺五十道菜,並且道道佳珍,雖然比慈禧少了一半,可是……


    冷凝霜無語撫額,她一直以為一個人吃二十道菜就夠奢侈的,果然論派頭誰也不能和皇室比!


    白兔很不爽地從外邊進來,衝到她麵前,更加不爽地質問:


    “娘子,你幹嗎不告訴我,我不在家時燕冠群跑咱們家去了?”


    “你也沒問過大靈王。”冷凝霜漫不經心地回答。


    白兔更加不悅,撅著嘴大聲叫起來:


    “所以說,你為什麽要讓他進家門,還對他說我跟別的女人跑了,我什麽時候和別的女人……跑、跑了?!”


    冷凝霜一記眼刀飛過去,頓時讓他脊背一涼,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你沒和別的女人跑嗎?”她冷冰冰地反問。


    ……理論上……的確……


    “你這是存心想惹火我?”她揚眉,慢悠悠、輕飄飄、極危險地問。


    白兔忙把頭搖成撥浪鼓。


    “那就一邊蹲著去!”冷凝霜沉聲說了句。


    白兔就乖乖地蹲到牆根畫圈圈去了。


    正在這時,冷颯進來,瞥見他們英明神武的的皇帝陛下正在牆角蹲著,嘴角狠抽了下,裝作沒看見,低著腦袋恭聲回道:


    “娘娘,寶笙來了。”


    “讓她進來。”冷凝霜淡淡說。


    蹲在牆根的白兔立刻好奇地回過頭問:“寶笙是鳳儀宮掌事吧,為什麽會來?”


    冷凝霜眉一挑,看著他。


    於是白兔很識趣地掉頭,繼續畫圈圈,跑來質問的他簡直是沒事找事!


    寶笙低著頭懾慎地走到地中央,跪下來行了個禮:“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


    餘光往牆根一瞥,這才看見白兔也在,慌忙掉頭行了個禮:


    “奴婢參見皇上!”


    白兔漫不經心地揮揮手,無聊地,他正在拾掇牆根一盆綠葉盆景。


    冷凝霜似笑非笑地望著寶笙,淡淡問:


    “有事嗎,還是鳳儀宮想要什麽?”


    她的淡定和看不出造作痕跡的裝不明白,讓寶笙感覺到一陣焦慮,咬了咬嘴唇。深深地磕了個頭,道:


    “奴婢、奴婢願為皇後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白兔一怔,禁不住回頭看了寶笙一眼:娘子這是不聲不響地就策反了鳳儀宮的心腹,果然威猛!


    冷凝霜卻淺淺一笑:“宮裏的奴才見著本宮都這麽說,本宮要是每個都相信,那本宮不就成傻子了。”


    寶笙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安地表忠心:


    “奴婢是真心的,隻要皇後娘娘吩咐,無論什麽事,奴婢都可以去做!”


    “能聽從本宮吩咐的人很多。本宮又不差你這一個。”冷凝霜慵懶地單手托腮,笑吟吟地望著她,“寶笙。你能為本宮做什麽?”


    寶笙愣了一愣,望著她的眼眸裏出現一抹迷茫,卻又在瞬間明白過來。沉默了下,下定決心,低聲道:


    “皇後娘娘。奴婢有事回稟花都十二釵。”


    “說。”


    “鳳貴妃在被禁足之後對皇後娘娘懷恨在心,於寢殿內行厭勝之術,紮草人貼上大皇子二皇子和皇後娘娘的生辰八字,每日用針紮詛咒不絕……”


    話音未落,隻聽砰地一聲巨響,裝綠葉盆景的景泰藍瓷盆被拍得粉碎!


    白兔霍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大吼一聲:“來人!”


    在門外伺候的宮人們被這一聲差點嚇破了膽,小葉子戰戰兢兢地跑進來。


    “去。給朕把鳳儀宮……”白兔盛怒,雙眼赤紅。


    然而還沒說完,卻被冷凝霜捂住嘴唇。


    “下去吧。”她淡淡對小葉子道。


    小葉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赤怒的皇上,決定還是聽皇後的。下去了。


    “雲薔。”冷凝霜一揚下巴,雲薔會意。將寶笙帶出去吩咐。


    白兔用力拉扯開冷凝霜的手,惱火地道:


    “娘子!”


    “大兔二兔登記在冊的生辰八字是改過的,這你不是知道嘛。”冷凝霜淡淡一句話就澆熄了白兔的怒火。


    想了一陣,突然又覺得不對,衝著她嚷嚷道:


    “可你的生辰八字是真的!”


    冷凝霜不屑地冷哼一聲:“若被詛咒人就能死,還要毒藥幹嗎,還要死刑幹嗎,以後刑部全紮小人處死犯人,還省成本。”


    “可是……”


    “厭勝之術還真是宮裏發泄情緒的好幫手呐,我雖然有想過,卻沒想到華鳳真這麽蠢。不過也算是幫我了。”她冷冷一笑,看了他一眼,勾勾手。


    白兔低下來,湊近。冷凝霜對他耳語幾句,他震驚地睜圓了眼睛,驚駭地道:


    “不行!我不同意!這太危險了!”


    “我會好好和大兔說,也會做好嚴密的保護措施……”


    “不行!絕對不行!”白兔不容她說完就大聲反駁。


    冷凝霜鼻子微皺,眼裏閃著狠戾:


    “你沒得選,現在朝中一半是華家的人,後宮地位最高的女人又是華太後,小打小鬧是沒用的,不把準備做足了,讓他們啞口無言,我遲早會被他們逼入冷宮,苦肉計可不是每次都能奏效的。”


    “這我當然知道,我當然不會再留著華鳳,可大兔才四歲,我是他父親,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兒子冒這個險!”白兔激烈反對道。


    “我是他母親,即使舍棄我自己,我也會保他一生平安。但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他也應該開始學習如何利用自己來保護自己了。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要成為帝王的孩子。不卑鄙、不冷酷、不殘忍、不懂得如何利用手段讓反對者閉嘴、不明白何時該寬恕何時該報複,是做不了帝王的。


    被保護太好的孩子無法在權謀中生存下去,這一點宮裏長大的你應該很明白。沒了後宮爭鬥,還要和朝臣們鬥法、和百年士族鬥法。孩子長大得很快,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即使你想做個好父親,你也無法保護他一輩子。”


    白兔沉默了半晌,仰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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