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可能有問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宛葭焦急地勸。


    重燭搖搖頭。不搭話。沉著臉繼續走去。在距離院子半步之遙的時候。離紫忽然爆發出一陣決絕的笑聲。站在門檻和院子之間平台上的腳踏上了院子。


    “嗒。”一聲巨響。重燭一驚。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離紫踩中的那方磚仿佛一個寬大的按鈕。向地下凹陷半寸。“嘩啦啦”。水池中的水仿佛被什麽東西攪動。繞著池壁奔流起來。不斷翻騰。白沫飛濺。“唰唰……”蓮蓬噴頭仿佛睡眠的蛇被激活。快速旋轉。無數股水從水孔噴出。轉眼間便灑遍了整個院子。而一係列的動靜竟在離紫踏上青磚的瞬間完成。


    青磚陷下時。宛葭心知不妙。忙將重燭拉離院子。然而將視線投向院中時。離紫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身上有白霧騰出。發出“嗞呲”的響聲。有腐肉的味道發出。她還未來得及驚呼。女法師仿佛是終於承受不住。癱倒在地。雙手緊緊環抱在胸口上。全身不斷痙攣。


    “離紫。離紫……”重燭大驚失色。正要衝過去救人卻被宛葭拉住。“沒救了。這水有毒。”


    蓮蓬噴頭不斷轉換方向。環灑四周。揚噴高空。漫天水珠紛紛落地。織成一張密集的珍珠水簾。懸掛無數劇毒的晶瑩顆粒。讓一切活物無路可逃。院中邊緣的盆栽不過在眨眼間。便枯黃委頓成死體。


    “走。快走。”院中的女子虛弱地喊。之前堅決的語氣。此時卻充滿懇求。“重燭。走。”


    “離紫。你這是何苦。”重燭枯瘦的身體無力地跪在地上。雙手顫抖著伸向院子。“對不起。對不起……”


    “我被鄭笑寒囚禁。度日如年。早就不想活了。”院中女子的麵容被水珠籠罩住。朦朦朧朧。不真切。身體不斷被消蝕。逐漸變小。就連痙攣的力氣都喪盡。在煎熬中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的頭慢慢垂下去。聲音在“沙沙瀝瀝”的噴水聲中顯得微弱而艱難。“墳墓之事關係到鷹之的大盛。鄭笑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能力的法師。你快走。她來了。就走不了了。”


    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宛葭一時戚然。將悲痛不已的重燭扶起。“聽離紫法師的話。法師快走罷。不然。她恐怕就白白犧牲了。”


    重燭差點穩不住身形。然而。知道她已無法可救。隻能盡量探到一些有用的話。便急切地喚不再有聲息的女子。“離紫。離紫。墳墓可有破解之法。”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水簾到她的情況。然而。隻見白煙不斷冒出。朦朧一片。隻聽見“嗞呲”的聲音連續不斷地響起。像是灼燒著他的心。


    “無。除非地獄親自召回。”離紫虛無縹緲的聲音響起。頓了頓。那顆委頓下去的頭猛地一抬。費力地大喊一聲。“走。”而後重新垂了下去。再無聲息。也再喚不醒。


    “嗞呲”之聲忽然大作。白煙忽然大盛。穿透水簾衝到半空。夾雜著腐肉的味道。被大風吹散。與此同時。池中的水恢複了原來的靜止。蓮蓬噴頭完成了任務。停頓下來。保持原來的姿勢。無數的噴孔注視著虛空。似乎在等待下一個獵物。


    那年過半百的女子再無蹤跡。僅有一襲空癟的黑袍癱在地上。青磚上皆濕漉漉的。然而。水珠卻恰好在院子與院外的接縫處收住去勢。不著院外一物。可見蓮蓬噴頭設計得如何精妙。


    重燭一隻枯瘦的手遮住灰色的眼睛。喉嚨裏發出一聲沉痛的嗚咽。重重地歎息一聲。對宛葭無力地拱手。“讓周姑娘見笑了。老夫這就回去。”他的手就連拳頭也無法攥緊。得宛葭心一酸。


    “回去。請問重燭法師回去何處。”


    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力。


    宛葭一驚。回過頭去。卻見鄭笑寒領著五名最得力的劍客。站在距離自己一丈遠的地方。連忙緊走幾步。到她麵前跪了下來。“小宛見過國君。”


    “哼。”鄭笑寒冷哼一聲。薄衫綠袖一揮。攜帶一股強勁的力道。仿佛大手扇來。宛葭的左臉頓時紅腫一片。身子向右倒去。如瀑的秀發似水折了方向。傾灑在地。


    “國君。”宛葭捂住臉。勉強支起身子。眼中湧起委屈的淚花。“小宛不知哪裏錯了。”


    鄭笑寒秀眉一挑。“哦。是麽。”手指抬起。淩空點了她的穴道。暫時不去管她。將視線投向前方。隻見一襲黑袍的背影。半百的華發在風中飄動。不似法師。而像一個淒苦的老人。在墓前祭奠逝去的故人。


    重燭緩緩轉過身來。麵色黯然。點了點頭。“世人皆歎鷹之國君殺伐決斷。頗有智謀。卻不想如此歹毒。在下得一見。實在佩服。”


    鄭笑寒反剪著手。緩緩踱步過去。“死者為大。雖**師聽命於姓邵的。本王卻也要恭敬地問候一聲。法師還有什麽遺言嗎。本王或許會考慮一下。助法師實現夙願。”


    重燭閉上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畏懼。“此番來鷹之的目的已經達到。總算沒有辜負國君的重托。死也值了。”


    “你說什麽。”鄭笑寒一驚。“什麽意思。”


    重燭微微頷首。“離紫師姐不過是趁早了結自己而已。邵殿即將知道墳墓的秘密以及破解之法。事情遲早會殘暴露。到時師姐定難逃毒手。所以……”他頓住不說。已經無須多說。


    畢竟不知道鄭笑寒是什麽時候來到身後的。他隻能賭上一把。無論如何也會落得身死人歿的下場。還不如為蒼騰做一點貢獻。


    來晚了一步麽。鄭笑寒臉色蒼白無比。目光死死地盯著他。試圖尋到一點欺騙的跡象。卻發現他不似開玩笑的樣子。想到能夠讓鷹之強大起來的計劃就要毀一一旦。心血上湧。胸口猛地疼痛起來。她伸手按住。強忍著逼了回去。咬牙吩咐。“動手。”


    “唰”。五柄劍齊齊出鞘。青、白。藍、玄、紫幾道劍光當空一閃。遊蛇吐信般向黑袍法師刺來。法師卻一臉漠然。不閃不避。已然一副不關心生死的模樣。


    鄭笑寒皺了皺眉。仔細觀察之下。發現他並沒有暗自聚力斂勢的跡象。無論他是怎樣的想法。她並不關心。關鍵是她要除掉這顆眼中釘。


    隨著劍尖離法師的胸口和眉心越來越近。五名劍客冰冷的臉上皆蒙上了一層快要捕獲獵物的興奮。卻見重燭灰眼一冷。放射出奪目的寒光。手臂一動。黑袍寬袖忽然揚起。放大五六倍。飛快卷出。猝不及防地裹住五人的身軀。不知施了什麽法術。劍客鋒利的劍尖竟沒有刺穿黑袖。


    鄭笑寒大吃一驚。拔出黑麟劍。迎了上來。然而已經來不及。法師隻快速向前一步。便連帶五人踏上了院中青磚。“嗒”。青磚陷下半寸。“嘩啦啦”。水池中的水再度活躍。繞著池壁奔流起來。不斷翻騰。白沫飛濺。“唰唰……”蓮蓬噴頭仿佛睡蛇再度被激活。快速旋轉。無數股水從水孔噴出。轉眼間便灑遍了整個院子。


    鄭笑寒心知著水中之毒的厲害。雖未近得院子。亦是大駭著飛退了好幾步。再院中。在漫天密集的水珠之簾中。一團團“嗞呲”冒出的白煙騰上半空。腐肉的濃鬱味道向四周散發而去。不忍耳聞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水簾中六具倒地的身影迅速消蝕下去。很快便沒了聲息。


    最後一襲水簾迎地潑下之後。院中豁然明朗開闊了起來。卻隻見七身黑衣癟癟地附著在地上。曾經的生命體便以如此方式消失在人間。


    五名最得力的劍客……就這樣去了。鄭笑寒又惋惜又氣憤。一怒之下。手腕一轉。黑麟劍朝地上垂刺下去。一圈黑色光芒騰然而起。地麵一震。無數道裂縫蔓延開去。周圍丹楹刻桷的大棟宮殿皆微微虛晃了一下。


    “邵柯梵。”她恨恨地吐出三個字。一團元氣從掌心流向劍身。劍光忽然大盛。黑麟已然沒土一半。一丈見方的地麵碎成幾大片。而她正站在其中一片上。


    她的目光淩厲地逡巡四周。最後停留在瑟瑟發抖的婢女身上。那容貌嫵媚卻從不故作流轉之態。此刻臉上掛著恐懼的淚珠。更似清晨沾露的嬌花。仿佛從未綻放過。


    鄭笑寒冷笑一聲。覆掌淩空一吸。黑麟劍躍回她的手心。黑色的寒光忽斂忽盛。她踏過一地碎土末礪。劍尖指向宛葭。“該你了。”


    “不。”宛葭不斷磕頭。額頭由微紅直到沁出血絲。“小宛不知道重燭法師是蒼騰方麵的人。他說他是離紫法師的師弟。想來見她。便叫宛葭帶了來。所以……”


    “哦。是麽。”冰冷的劍尖挑起她的下頜。逼她抬頭迎向若霜的眸子。“他們商討一事。你為何不阻止。”


    宛葭淚眼盈盈。“離紫法師不讓重燭法師進院子。一次次阻止。叫他回去。其餘的話小宛就聽不到了。他們使用傳音入密交談。小宛雖錯在不該帶重燭法師來。但並沒有異心。懇求國君手下留情。”


    鄭笑寒皺了皺眉頭。將劍尖移開。卻見婢女又磕起頭來。青磚上染了一層鮮血。“請國君饒恕。小宛不是故意的。”


    “你的武功。當不輸於王舒真在世時。為何如此卑微低賤。”見她為了活下去不惜這樣辱沒尊嚴。鄭笑寒搖頭歎息。劍伸到她的手臂下。帶起將顫抖不已的婢女。“枉費了一身武學。”


    宛葭微垂著頭。從懷間抽出手帕拭淚。“隻是懾服於國君的威嚴才這樣。倘若國君派遣小宛去辦事。小宛也能像其他劍客一樣嚴謹沉穩。不會辜負國君的期望。”


    鄭笑寒見不得她這副窩囊的樣子。輕蔑地嘲諷。“還是先你的閣屋壓驚去罷。”


    “是。謝國君不殺之恩。”


    剛走得兩步。忽聽一聲“慢”。宛葭一抖。轉過身去。“國君……”


    “以後有什麽人來找你帶見宮中人。須得向本王稟報。不然。再不會保你的人頭。”


    淩厲帶著威脅的聲音撕裂空氣。幾乎劃破耳膜。宛葭忙唯唯諾諾地答了一聲“是。”回身時內心又好笑。又慶幸。又悲涼。卻無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魅國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蒼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蒼槿並收藏邪魅國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