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性子是越大越看不透,林氏是想破頭也不知道症結出在了何處,然而,皇上的寵愛對於貴妃來說至關重要,她又不能不在意。


    “你是說昨天夜宴皇上去了榴花岡?”


    迎兒低聲道,“是這麽說的,不過,皇上去了孟姑娘就回來了,兩人也沒說上什麽話。”


    林氏怎麽都不覺得皇上能對孟世瑤動心,畢竟是崇慶宮的人,況且,嫻兒的相貌也勝出孟氏不少,皇上又不是沒長著眼睛,莫非是為了福寧宮那幾個宮女?


    林氏正胡思亂想,卻突然說道,“糟了。”


    “娘娘怎麽了!”


    “剛才竟然忘了囑咐她了,隻怕她一時受不了冷落,去跟太妃訴苦。”


    “貴妃,應該不會吧?”


    林婕妤知道自己那嫂子教出來的女兒,未必是多麽溫婉賢淑的,她都不用明說,就能讓太妃知道她委了屈。不過,這一次她還真是猜錯了,林淑嫻在聖瑞宮的確是什麽都沒說,甚至不曾暗示過一點,反倒是朱氏覺得她通情達理,是皇帝不該冷落佳人。


    “娘娘,皇上政務繁忙,豈有為了臣妾耽擱的道理。”


    朱太妃心知她那兒子沒有任何政務可忙,十有八九是不滿意她給挑的媳婦,心裏是越想越氣,“去請皇上過來。”


    林淑嫻大驚,這朱太妃隻怕擅長好心辦壞事!“娘娘,臣妾相信皇上定有要事,並非故意冷落臣妾,若是真心冷落臣妾,也定是臣妾有不當之處。皇上乃是聖明天子,亦是臣妾夫君,臣妾既要忠君也要順夫,斷不敢有半分違逆之意。”


    林淑嫻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換了別的婆婆也就是著意安撫一番就過去了,並不會真的去教訓自己的兒子,可是,朱氏當真是個好婆婆,見不得這麽好的兒媳婦受委屈,“我的兒,可憐這份心皇上竟不知道,罷了,去請皇上過來跟本宮一起用膳吧。”


    趙煦雖然是朱氏親生,但是首先應該盡孝的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甚少有機會跟朱氏一同用膳,不過,隻要朱氏派人去請,他也一定會想辦法過來。而當他看見林氏的時候,心裏卻有那麽一絲的不自在。


    席間,朱太妃明裏暗裏的點撥趙煦,弄得他不厭其煩,他原本沒覺得林氏有什麽不好,但是,也沒覺出好來,不過就是娶回來彼此安心罷了。可是,太妃這麽一弄,他心裏卻愈加煩躁了,然而,太妃這些年辛苦,他不能頂撞,對林氏,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林氏瞧著皇上的眼神,心中可是叫苦不迭。


    聖瑞宮裏的事情,就總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進世瑤的耳朵裏,不想聽都不行。世瑤心裏就納了悶了,難道就隻有劉氏那樣的才能入得了趙煦的眼?


    劉氏住在崇慶宮,一直都是湯藥不斷,不過,卻沒有人見她出過門,想來是太皇太後不允許吧!想到劉氏,世瑤這才發現,趙煦好些天沒問過她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位份心裏踏實了,還是知道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麽徹底死了心。


    不管是哪一樣,世瑤覺得耳根清淨了,甚好。


    這一日崇政殿無事,世瑤和幾個親近的宮嬪陪著高氏閑話,不知不覺的,竟然有人提起先生們誇獎皇上的書畫進步了不少。


    高氏聽著甚是喜歡,“左右今日無事,咱們去福寧宮看看。”


    世瑤本想不去,卻隱約覺著這幾日應該有事發生,因此也不用高氏吩咐,自己乖乖的就跟了上去。


    福寧宮是曆代皇帝的寢宮,不過趙煦搬過來還不到半年,以前,都是住在壽康殿暖閣,一言一行,皆聽高氏教導。如今離了高氏不到半年,卻也鬧出不少事端。


    趙煦的書房世瑤並不算熟悉,紅袖添香的買賣,以前都是劉氏一人幹的。


    今日一進來,世瑤的心裏卻有些奇怪,趙煦雖然不是多麽的嗜喜奢華,但是,骨子也沒有多少簡樸的意識,然而,這書房,竟顯得有幾分寒酸了。


    “這桌子不是哀家叫人給你換了嗎?”


    隨著高氏的聲音,世瑤抬眼瞧過,趙煦用的桌子,竟然十分的老舊,甚至油漆都磨掉了些許。


    “這是父皇用過的,孫兒不忍廢棄。”


    高氏一滯,半天才說了句,“很好。”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高氏的興致消弭的幹幹淨淨。對趙煦的功課是看也沒看,隻囑咐了幾句就離了福寧宮。


    “世瑤,陪著哀家到後苑走走。”


    “是。”


    高氏一直希望趙煦能夠效法仁宗皇帝,以祖宗舊法,懷柔之心治理天下。可是,皇帝越大就越是崇拜自己的父親,也就是銳意改革的神宗皇帝。這大概是他們祖孫二人最根本的矛盾,但是,想要化解,卻幾乎是不可能的。其實,就連那些被高氏重用的舊派大臣,也早就過預料到了皇帝親政後的下場。


    “世瑤,你生長在民間,可知王安石變法?”


    “臣女曾經有所耳聞,隻不過到底變了些什麽,卻是不甚了解。”


    “這也難為你,閨閣女兒怎麽能知道那麽多。”


    高氏似乎不欲再提,世瑤卻說道,“變法的好壞,臣女雖然不知道,不過,據臣女所見,皇上甚是仰慕先帝變法之決斷。”


    “決斷?先帝不過是被小人蒙蔽罷了,祖宗之法,豈是說變就變的。”


    世瑤垂首言到,“陛下所言甚是,隻是希望皇上也能牢記。”


    皇帝能記住嗎?高氏此時也有些恍然了,她這些年極力的灌輸皇帝,可是,卻不見皇帝真心信服,桌椅雖是小事,但也可見微知著,皇帝的心,怕是早有決定了。“看來,哀家應該重新找幾位先生來教導皇帝了。”


    “陛下,請恕臣女僭越。陛下言傳身教這麽些年,尚且不足以改變皇上,臣女覺得,即便是博學大儒,隻怕也難打動皇上。”


    高氏本來是個明白人,不然也不會在臨終之際叮囑範純仁、呂大防等人,“公等宜早求退”這樣的話。可是,那時候再退,一切都已經為時過晚,以高氏的智謀,斷不會想不到。


    “那你說該當如何呢?”


    “臣女覺得,凡事都是各有利弊,新法未必一無是處,應該讓皇上了解新法的利弊所在,若是弊大於利,臣女相信,皇上一定知道該如何取舍。”


    王安石變法幾經周轉,是非對錯一時也難有定論,世瑤本就不指望皇帝能有所轉變,隻不過,高氏現在需要一個辦法,她也需要一個契機徐徐圖之,朋黨,也未必都是禍。


    高氏沉吟半晌,“你說的是有些道理,但是,朝中官員,無一不是痛恨新法,若是讓他們陳明利弊,皇上也未能心服,若是招王黨回京,他們必定會借機蠱惑聖心,亦非良策啊。”


    “臣女妄言,請陛下恕罪。”


    “你並沒有錯,隻是茲事體大,不可草率行事。”


    “臣女魯莽。”


    高氏揮揮手,“先帝當年聽信王安石一麵之詞,罔顧祖宗法紀,何嚐不是魯莽,哀家和曹太後費盡心力,才使聖心轉圜了一二。朝政能有今日局麵實屬來之不易,可惜皇上卻不明白。”


    “隻要皇上能明白變法的弊端,就能領會陛下的苦心。”


    高氏果然想到,若是不能呢?她當年費勁心機也沒讓自己的兒子明白的事情,如今對著個孫子又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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