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博海和周書娟都回來了,周宏宇派人請葉榮秋和黑狗一起去用晚餐,葉榮秋去了,到桌前才知道黑狗沒有來――黑狗主動避嫌,借口點心吃太飽想睡覺,呆在房裏沒有出來。


    周博海看到葉榮秋,大為驚奇:“世侄,我聽人說你來了還不敢相信。你怎麽突然就來了,也不讓人送個信來?”


    葉榮秋說:“來之前送了信,隻是出來的匆忙,沒等到伯父回信就趕來了,沒想到伯父竟然搬了家,我去到武漢,撲了個空,從鄰人那裏知道你們搬了家,這才又過來的。”


    周博海訝然道:“你去了武漢?我沒有收到你的信!看來你送信的時候我們已經搬到宜昌來了,所以信沒有送到。這麽說,我送去告訴你們新家地址的信你應當也沒收到了!”


    葉榮秋苦笑:“是,我出來的時機不對,陰差陽錯,全錯過了。”


    周博海說:“你是什麽時候從家裏出來的?從重慶過來,也就三五天的路吧,信我寄出去快一個月了,怎麽就錯過了呢?你怎麽瘦了這麽多?難道最近遇上了什麽事?”


    周宏宇忙道:“來來,先入座,爹,茂實這一路過來辛苦的很,咱邊吃邊慢慢說吧!”


    周書娟是最後一個姍姍來遲的人,等到眾人都入座了,她才出現。她穿著一身學生裝,頭發剪得短短的,容貌清秀,打扮很素淨,與那些中國傳統式婦女完全不同,與葉榮秋見慣了的作風洋派的大家小姐也不同,要形容的話,那大概就是新中國的新女學生。她看到葉榮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茂實哥。”


    當著周博海的麵,周宏宇不好意思把玩笑開得太過,於是隻是對著葉榮秋擠眉弄眼,葉榮秋故意裝作沒看見,對著周書娟禮貌地笑了笑:“書娟,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周書娟說:“挺好的。”也拉開椅子坐下了。


    周宏宇問她:“你今天又和同學去看電影了?”


    周書娟神色尷尬,含糊地應了一聲。


    周博海不滿地說:“什麽電影那麽好看,你怎麽每個禮拜都要和同學去看電影?”


    周書娟微微皺了下眉頭,小聲抱怨道:“爹,我已經長大了,你不要管我這麽多好不好?”


    周博海眼睛一瞪,用力拍著桌子說:“你已經長大了?你也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你今年什麽年紀了?你不是今年就該畢業了嗎?怎麽我每次問你你都推三阻四?你到底都在幹些什麽?!”


    周書娟低著頭不吭聲。


    周宏宇湊到葉榮秋耳邊小聲說道:“妹夫,你叫你爹趕緊來提親吧,我爹每天都在家裏催著書娟趕緊完成功課好嫁人,我都快受不了了!”


    葉榮秋繼續眼觀鼻鼻觀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周博海訓了一陣,語氣漸漸緩和了一點:“別成天在外麵瞎逛!你一個女孩子家,拋頭露麵像什麽話!”


    周書娟似乎想說什麽,但是還是忍住了沒吭聲。


    周宏宇忍著笑對葉榮秋耳語:“我爹在這方麵可真是個老古董,書娟當初剪短發的時候,我爹差點沒揍她,是我和母親硬給攔下來的。你啊,趕緊把我妹娶了,幫她脫離苦海吧。”


    葉榮秋低頭喝了口酒。


    周博海訓斥完周書娟,晚餐才終於正式開始了。餐桌上周書娟一直低著頭吃東西,幾乎沒怎麽說過話,都是幾個男人在交談。


    周博海問葉榮秋:“你為什麽突然過來?”


    葉榮秋說:“說來話長了,一來是我在重慶得罪了一個惡徒,我哥讓我出來暫時避避風頭,不過這件事現在已經解決了;二來,自從政府遷都重慶,日本就時常轟炸重慶,我哥覺得重慶的局勢不好,讓我到武漢看看,武漢的經濟更好,想著能不能慢慢把生意轉到武漢來,我們兩家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周博海立刻緊張地問道:“你們家的生意出事了?”


    葉榮秋忙搖搖頭:“那倒沒有。隻是重慶的局勢確實不太好,最近一段時間來常常虧本。而且我父親受傷住院了。”


    周博海忙問道:“住院了?怎麽回事?日本人炸的?我從新聞上也看到了鬼子轟炸重慶的消息。”


    葉榮秋便把葉向民受傷一事的原委大致說了,與黃三爺有關的事都一概略去不提。


    周博海聽罷歎了口氣:“世侄啊,你的苦處我能理解,不過你們想挪到武漢來,那可就錯了。你瞧瞧這局勢,我敢保證,出不了今年,日本人肯定會打武漢!就咱中國這些軍人,那隻要日本人打過來,丟城就是分分鍾的事兒,你呆在重慶,頂多就是被日本人遙遙地投幾顆炸彈,可這要是到了武漢,那日本人的刺刀就直接頂到你眼皮子底下了!”


    葉榮秋尤不甘心:“可是武漢怎麽也是全國的經濟政治中心啊!”


    周博海不住搖頭:“中心?算了吧,你想想,南京那可是真正的首都,一開戰就讓日本人給抄了。我不瞞你說,我原本還籌劃著舉家挪回重慶去,聽你這麽說,我估摸著重慶也沒幾天好日子了。唉,兩年前我本想去上海的,現在看來,幸好沒去。可是這幸好也好不了多久了,你說咱還能往哪去呢?全中國現在還有幾個安寧平和的好地方?這幾個地方又還能平和多久呢?”


    整桌的人都沉默了。葉榮秋心酸的說不出話來,他一抬頭,就看見坐在對麵的周書娟迅速擦了擦眼淚,收起手絹後依舊低著頭不吭聲。


    吃完飯以後,周博海把葉榮秋叫到自己的房間去,說是有話要跟他談。兩個人一路走,周博海一麵問道:“世侄,既然你哥哥的意思是要遷到武漢來,是不是正在把手裏的產業轉出去套現?”


    葉榮秋點頭:“是的。”


    周博海抓著他的手拍了拍:“我現在也在做這件事。我是看明白了,這戰亂的年頭,做實業是要賠的血本無歸的呀。我從幾個月前就開始尋思了,咱慢慢地轉,轉去做買辦。你看蔣委員長他夫人家,那宋家不就是做買辦的?跟著這些官員走,準沒錯!咱兩家一起做,一起重新打天下,你意下如何?”


    葉榮秋在家不怎麽管生意,因此隻能似是而非地敷衍道:“伯父說的是,待我回去和我大哥商量一下。”


    兩人走到了周博海的書房門口,一名仆人走上來,道:“老爺,下午有您的信,我放在您桌上了。”


    周博海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先去吧。”


    兩人走進房間,周博海拿起桌上的信看了一眼,不由咦了一聲,把信拿給葉榮秋:“你家寄來的。”


    葉榮秋大吃一驚,忙上前來看,寄信人果然就是葉華春。


    周博海於是當著葉榮秋的麵打開,兩人一起看了起來。信的前半部分都是客套的話,葉華春在心裏把葉榮秋吃飯時說的一些話都說了,包括葉向民受傷的事,他問周博海葉榮秋如今有沒有到周家,因為葉榮秋走了以後他才收到周家搬家的消息,如果葉榮秋到了,麻煩周家代為照顧。


    然而接下來的內容,就讓葉榮秋變了臉色。葉華春在信裏提起了葉榮秋和周書娟的事,並說自己和父親商議後,希望盡快讓他們完婚,問周家意向如何。


    葉榮秋其實可以理解,現在他們葉家正是困難的時候,想要自己打拚出頭極是困難。他的父親和兄長希望能快點讓他和周書娟完婚,以鞏固和周家的關係,得到周家的鼎力相助,兩家相扶相攜一起打拚。葉榮秋道理是知道的,可他卻不能讚同:他不願意和周書娟結婚,現在比從前更加不願意!


    周博海把信折好後放到一邊,去看葉榮秋的反應。葉榮秋的臉色不太好看,神情有些惶恐,周博海以為他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不敢做主。他沉吟片刻,道:“這事我原本不該直接和你商量,不過信你也看到了……其實這件事你哥不說,我也是要打算的,原本早幾年就該打算了,隻是書娟她太任性,非要去念什麽大學,你說一個女孩子念那麽多書又有什麽用呢?白白把年紀拖了這麽大。我對於你們兩個人的婚約是沒什麽意見的,不過婚事上有些事情我還是要跟你父親商量,包括我剛才和你說的事兒……這樣吧,你在這裏住幾天,過兩天我有空,就和你一起回重慶,順道也去醫院探望一下你父親。”


    葉榮秋訥訥的,卻找不出什麽反對的理由,隻覺得心中的惶恐不安愈發強烈了。


    出了周博海的房間,葉榮秋走到院子裏想吹吹風,看見黑狗就坐在石桌邊上抽煙。黑狗腳下已經有一堆煙蒂了,他多少天沒沾到煙了,他本以為自己癮頭不大,可這會兒從周宏宇那裏拿了一包洋煙來就跟旱了多天的駱駝看見水似的,不知節製地狂抽起來。


    看見葉榮秋出來,黑狗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阿白。”


    葉榮秋走到黑狗身邊,聽他這樣稱呼自己本有些擔心他還在生氣,但是看黑狗的表情他似乎已經不介意了,他便暗暗鬆了口氣。至於阿白這個稱呼,他自己倒是不覺得有被冒犯。


    黑狗抽煙已經抽的有些暈了,歪著頭一臉倦態,晃晃手裏正燃著的煙頭,笑眯眯地對葉榮秋說:“這高檔貨真是不習慣,味淡,到了嘴裏都沒滋味,一下抽多了,才發現已經暈了。洋人的玩意兒害起人來就是這樣,讓人連個防備也沒有,一掉以輕心就慘啦!”


    葉榮秋看著他說話時從嘴裏不斷溢出的煙,突然能想試試那究竟是什麽滋味。於是他拿起黑狗手裏的煙湊到嘴邊吸了一口,然後立刻被嗆得咳嗽起來。


    黑狗拍了拍他的背,他抓起黑狗的手用他的袖子擦掉了自己被嗆出的眼淚,抱怨道:“好臭的煙!”


    黑狗嘿嘿笑道:“得了吧,好滋味你享受不來,這人世間多少有趣的好事想來葉二少爺還沒試過吧?”


    葉榮秋瞪了他一眼:“別叫我二少爺了。晚飯你怎麽不去吃?”


    黑狗聳肩:“沒必要。我隻是送你來,其他的我就不摻合了。”他把手裏的煙頭掐滅了,沉默了一會兒,壞笑著調侃道:“阿白,事情我辦成了,你不是要謝我嗎?要不趁今晚趕緊地跟我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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