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欽拉芊澤上馬,又領了一隊人馬向雲翹帳篷奔去。此時已時值夤夜,西營中萬籟俱寂。有阿嬤在雲翹帳外守夜,見來人氣勢洶洶不免驚嚇:“來者何人?”


    剛問,她便覺多餘。劉欽的部下舉著火把,頓時照亮了周圍的一切。有婢女以為出了事,從帳內紛紛走出,劉欽見大家慌亂害怕,便解釋道:“沒有什麽大事,你們統統都回自己帳內!”


    劉欽說完便下馬,直闖雲翹的閨房。阿嬤在一旁驚呼:“郡主已安睡,你這是作甚?”


    劉欽性子急,說到:“讓開,郡主要出了事,你們都要提頭來見!”說罷,便不顧阿嬤的阻攔,掀開門簾。帳內極暗,侍衛撐著火把魚貫而入,瞬時是把裏麵照亮了起來。屋子一亮,那床榻上便傳來雲翹氣惱的聲音:“你們做什麽?”


    芊澤聽見雲翹的聲音,便知她好端端的無事,心中不免鬆下一口氣。劉欽亦是如此,他擺手讓侍衛們退下些許,上前半膝而跪:“郡主安好。”


    “劉欽,你瘋了,你敢半夜闖到我帳裏來?”雲翹在鮫紗帳胡亂的穿了一件衣裳,便跳下床指著劉欽大罵。劉欽哪敢造次,隻說:“我是為了郡主的安全。敢問郡主,黎紫姑娘現在在哪?”


    雲翹一聽,臉色愈發蒼白,繼而怒目瞪向芊澤。


    “又是此事?”


    芊澤見雲翹怒目而視,心裏更是焦灼,她想著誤會莫不是愈發深了?


    “郡主有所不知,這黎紫毫不簡單。她根本不是什麽丘都裏,大戶人家的千金。她乃是邊國先主,邊立晟的愛妃,紫妃!”劉欽鄭重說來,本以為雲翹會大吃一驚,哪知她卻頓了少許,反倒笑了起來:“本郡主知道。”


    “知道?”劉欽大詫,就連一旁默不作聲芊澤也不禁訝然。


    “對啊,本郡主知道,黎紫她都告訴我了。”說罷,她便微微側身,朝帳內輕喚:“黎紫!”


    此聲一處,床榻上一陣窸窣。一個婀娜嬌美的身子緩緩起了身,穿戴好後便也下了床,碎步走來。臨近之時,她卻驀然跪了下來。她跪的霍然,雙膝重重的磕在地上,仿似要震碎了一般。眾人大愕,卻見她垂首哭泣,不發一語。


    “這……”


    劉欽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雲翹與黎紫。雲翹解釋道:“今天本要就寢,黎紫卻說有要事相告。她便把自己的本來身份,和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和本郡主說了。本郡主見天色晚,就讓她睡身邊,她和我說了許多話,我知道她也是無可奈何。”


    劉欽聽罷,心中卻不以為然,說到:“郡主,她是邊祀翼的寵妃,亦是邊國人。邊祀翼乃是被祁胤所殺,她怎不會心存怨恨,想要報複?”


    “我看是你們小人之心。黎紫若要害我,她與我如此親近,不早就下手了?而且她已和本郡主坦白,自己年幼被迫嫁給邊祀翼做小,期間孩子也被人害死了,她恨透了宮廷。如今她出來了,躲在丘都,卻又橫遭屠殺。好在命大,沒有死才苟活到現在。這樣的可憐人,你們怎要如此想她?”雲翹喝聲說來,黎紫邊聽便默默垂淚,嬌弱的身子不止的顫抖。


    她的柔弱,她的淚如雨下,讓在場的每個人都頓生憐憫。


    “況且,她也不是邊國人,她是成熵獻給邊國的。她怎會對邊國有好感,怎麽會為邊國複仇?”雲翹據理力爭,劉欽聽罷竟是無言反駁。黎紫有成熵血統的不爭的事實,如果她不是真心實意要嫁邊祀翼的話,的確不必要為邊國複仇。


    芊澤聽到此處,心中仍是不信黎紫心無歹念。她顧不得雲翹對她的偏見,上前一步道:“郡主,你莫要被她所騙,我屢次見她在西郊徘徊,鬼鬼祟祟。她若是想好好的過,為什麽又要三番兩次去西郊?”


    雲翹把目光瞟了過來,眸底頗為不屑的說到:“這事,黎紫也和我說了。她死了孩子以後,精神便恍恍惚惚,常常以為自己的孩子沒死。當初在宮裏,勾心鬥角,又人把她的孩子扔在井裏。西郊有井,她長長夜半魂遊而去,暗自哭泣。等第二天醒來,卻又不記得了,好在有一次她在井邊醒來,才發覺自己又病發了。”


    雲翹心疼的瞥了一眼黎紫,女子繡拳緊攥,孤立無援的蜷縮身子。


    “她這般可憐,芊澤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說到此處,雲翹已有些傷感,因為對黎紫的偏愛,反倒覺得芊澤不肯饒人。而此時,黎紫也歇了一口氣,抬目哽咽的說到:“我……我精神恍惚,已不是一日兩日,當初在宮裏,就是因為這事,國主才冷落了我。現在我稍稍好了些,就把這事告訴郡主,以免將來橫生誤會。我隻是思子心切,並不會害人的,嗚嗚……”


    她語畢,又嚶嚶哭泣了起來。


    說到此處,仿佛一切都說通了一般。有婢女擠在帳外偷看,其中不少人暗暗點頭。阿嬤也為其說話:“她時常語無倫次,這是事實。”


    “她死了孩子,的確很慘!”阿嬤年過半白,對於女人的心思,她了如指掌。孩子是女人的生命,失去了孩子,精神恍惚在所難免。而那日她尋思撞壁,侍衛們也是看見了的,把一切總歸起來,黎紫的話順理成章。


    “哎……”大夥不約而同的一歎。而隨著這聲歎息,帳內的氣氛,竟紛紛倒像地上啜泣著的孱弱女子。


    芊澤卻氣竭,又說:“可她,會武功的,夕岄可以證明,今日我和他在西郊,就瞧見了她,她輕功了得,夕岄這般好的武功,都追她不上的!”芊澤一急,把和夕岄在西郊相會的事情全盤托出。她本是想瞞雲翹,以免再生誤會的。這下說漏了嘴,一時怔然。雲翹聽罷,倒是沒有把黎紫有輕功的事情聽進去,對芊澤與夕岄相會卻耿耿於懷。


    她道:“你,你和他在西郊做什麽?”


    西郊夜半無人,他們孤男寡女,還說沒有什麽?


    “不是……”芊澤心倏然一沉,知道大事不妙,又要解釋起來。然,現在的雲翹心裏已是又氣又悶,什麽也聽不進了。她推開芊澤,大聲囔到:“你們都給我出去,出去,我要冷靜一下,出去!”


    黎紫跪在一旁,見雲翹歇斯底裏的喊,便蹣跚的站起身:“都是黎紫的錯,都是黎紫的錯,郡主莫要生氣。沒有黎紫大家就不會這樣了,黎紫是掃把星,黎紫這就走!”她哭著向外奔去,雲翹卻拉住她說:“黎紫,你這是作甚,你不信本郡主麽?他們今天來,欺負不了你,有我一天,誰都不能欺負你!”


    雲翹把她拉回來,又衝著劉欽道:“出去!”


    劉欽知道雲翹的脾氣,她現在是被感情衝昏了頭,說什麽也是惘然。而且她吃軟不吃硬,如果硬來,根本討不到好。於是便站起身道:“多有打擾了!郡主早些安歇吧!”


    雲翹不瞧她,隻是扶著哭得幾欲昏過去的黎紫,往內走。芊澤見此,也隻得作罷,悻悻然的跟著劉欽向外走。劉欽知道芊澤仍舊擔心,便說到:“芊姑娘,我也不信她如此單純。隻是郡主現在情緒激動,還是稍安勿躁的好。等到她冷靜了,自會想明白,她不是不懂事理的人。”


    芊澤默默頷首,一語不發。


    劉欽於是喟然一歎又說:“若不是因為夕岄,她不會這麽大的反應。你別怪她,她其實並不討厭你的。”芊澤停了停,緩緩搖頭:“這些是其次,她誤會我,不要緊,我隻怕那黎紫圖謀不軌,會害了郡主。我真後悔讓她誤會了,否則就不會這般複雜。如今隻希望夕岄能把明夏將軍請回來,好讓他勸勸郡主。”


    “嗯。”


    劉欽也煞是同意,兩人同路往回走,兵士們也不再緊張,規矩的跟在其後。隻是,劉欽與芊澤未有走幾步,便聽見不遠處緊促的馬蹄聲。劉欽認得這馬聲,臉上雀躍道:“是夕岄!”


    芊澤霎時抬頭。


    他找到明夏將軍了嗎,他把事情告訴他了嗎?


    女子滿心期待的遠眺,借著火把的光芒,男子默在黑暗中的身影逐漸顯露。芊澤見他孤身一人返回,有頓時失落。芊澤憂心忡忡的顰著黛眉,望著他下馬走向自己。


    “將軍呢?”劉欽搶問到。夕岄卻不理會劉欽,隻把芊澤拉到一旁,欲把她推上馬去。劉欽大惑不解,心忖怎一字不發就要帶芊澤走?而此刻,芊澤更是駭異連連,吞吐道:“祁……夕岄,夕岄你做什麽?”


    夕岄麵色凝重,咬著下唇道:“我得趕快送你走!”


    說罷,他力道更甚,蠻力的把芊澤推上馬去。


    “為……為什麽?”芊澤反問,夕岄卻執意把她押上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他邊說到:“將軍不在北營。”


    “不在北營?”劉欽訝異出聲,瞠這一雙驚愕的眸子望向夕岄。夕岄卻說:“他回了王府。”


    “回去見王爺了?”劉欽又問,心裏又琢磨了半晌說到:“可這和芊姑娘有和相關?”


    夕岄憂傷的看了一眼芊澤,見她無辜的回視他,於是頓了頓,說到:“皇上他……”


    “來了漠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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