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澤被關在西營的僻靜一角,由重兵把守。每日三餐有奴婢送來,隻是進帳的都是不說話的丫鬟,匆匆擱下碗筷後,便疾步退下了。芊澤則並沒有多問什麽,隻是盤坐在矮幾前,眯眼不語,一枯坐便是一整日。


    端睿王營帳。


    “如何?”


    端睿王撫須一問,黑眸裏閃過一絲審度的意味。跪在身下的軍士則據實稟報:“她什麽也未做,隻是在帳內日日靜坐,並沒有要與誰聯絡。”


    “哦?”端睿王負手踱步,眉尖慢吞吞的挑起。她如此沉得住氣,莫非真不是她做的?但如今最大的嫌疑人莫過於她,端睿王仍想靜觀其變。他拂了拂袖子,命令:“繼續盯著她。”


    “是。”


    那軍士狠狠一點頭,揮臂起身離去。他走出帳外,並沒有注意到一抹玄黑的身影正恰時躲進了陰影。夕岄黑瞳微爍,憂心之色溢於言表。他心想,王爺果然已經不信任芊澤了。端睿王為人內斂亦心有城府,芊澤這般下去定會有危險,他不能坐視不管。想罷,他一扶劍身,幾個飛躍便劃破濃稠的夜色,直奔目的地。


    又一個夜來臨,芊澤如蔥的五指擱在案幾上,細細敲動。她一襲清然如煙的長裙,在荏苒跳動的燭火下,映得嫣紅似血。她的目光盯在燭火上,不偏不移,卻又像穿透那燭火投在遠方。不時,那燈芯一跳,她的清眸也微微一瞠。


    纖細的指尖也停止了敲打,她一緊手,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微微勾唇一笑。


    此時,外頭颯颯的一片輕響引起了芊澤注意。她慌忙一望,聲音又歇了下去,她以為自己多心了,便又側過頭來。然而,那聲響再一次飄入耳畔。


    “是誰?”


    芊澤有些害怕,她抓起一旁的香爐鼎,戰戰兢兢的走過去。剛一掀開窗簾,夕岄的臉龐則赫然眼前。


    “你怎麽來了?”


    芊澤驚呼,夕岄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嘴唇,低聲回複到:“帶你走。”


    帶她走?


    芊澤微微一懵,旋即展眉失笑:“我不走的。”


    “為什麽?”夕岄急不可耐,抓住她的肩膀又說:“現在王爺已不信你了,他不信你,你的日子自不會好過。將軍有心保你,但我始終不放心,不如帶你走了的好,這是是非非太多,走了一了百了!”


    夕岄憂心似焚的說來,言辭灼灼不免讓芊澤感動。然而芊澤卻伸手緩緩的推開他,說到:“我不能走,夕岄,我有我要做的事。”


    “你要做什麽?你能做什麽?”夕岄不理解,一雙如漆的瞳仁裏竟是焦躁。芊澤莞爾一笑:“澈,有些事情,即便躲到天涯海角我亦躲不開。我不能再躲了,我不能這般自私。”芊澤搖擺了許久,也迷惘了許久,但是最後的她,卻異常平靜。她望著夕岄依舊疑惑不解的表情,隻又搖了搖頭,歎道:“你是勸不走我的,但我需要你幫我。”


    芊澤把‘幫我’二字咬的頗重,夕岄神色一怔,薄唇微動:“幫你什麽?”


    芊澤沒有及時回答,而是四下顧盼了一會兒,便把案幾上的燭火吹了滅。她讓夕岄進了帳,瞠著一對在黑夜裏依舊明澄的雙眸,定定的看著他。不時,她開口道:“幫我引出真凶。”


    翌日清晨,雲翹剛從帳內早起時,便聽見婢女掀簾稟告:“郡主,夕岄公子求見。”


    雲翹聽罷,頓時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便出了帳。帳外男子巍然佇立,如昔日一般冷漠疏遠。雲翹卻不介意,上前說道:“你來找我?”


    夕岄微微側臉,盯著雲翹一雙興奮滿滿的眸子道:“嗯。”


    雲翹聽罷,揶揄他:“平日不見你來找我,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心忖,莫不是他已看見自己的努力?已認清芊澤的真麵目?而夕岄卻在她臆想之時,插話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雲翹見夕岄要帶她去一個地方,心裏雀躍又開心,麵上卻無動於衷。


    “你帶我去哪?”


    “去了便知。”夕岄掉身就走,雲翹一癟嘴,卻又立馬更上。夕岄行了一路,均是無語,隻有雲翹聒噪的在他耳旁說到:“你要帶本小姐去哪啊,哪啊?”她樂此不疲的問,直到她眼見芊澤被關押的帳篷出現在眼簾。雲翹猝然止步,臉色一沉。


    “你帶我來這作甚?”


    她現在一眼也不想看見芊澤。夕岄緩緩轉身,說到:“不止是帶你見她,將軍亦在等你。”


    “哥哥?”


    雲翹脫口一問,臉色霎時烏雲密布,她撇頭:“看來你們還是被她給迷了,這麽簡單明了的事實,你們卻看不透,都是呆瓜,笨蛋!”她氣的跺腳。夕岄卻平和的說來:“今日來,不是與你爭辯的。隻是有大事要商量,這大事少不了你,你姑且莫要激動。”


    雲翹聽夕岄的一番安撫,臉色稍緩,隻是仍舊胸口氣鬱的很,想了想又撅嘴問道:“什麽大事?”


    “先進去吧。”夕岄不再多做解釋,直接帶人掀簾入內。


    帳內圍坐了劉欽與明夏,芊澤見人來了,便抬目看去,正好對上雲翹一張頗為狐疑的杏眸。


    “郡主安好。”


    芊澤報以微笑。雲翹臉部有些僵硬,她哼了一聲撇過頭去,半晌之後才說:“有什麽事趕快說,現在營地裏千千萬萬的將士都在水生火熱當中,本郡主忙的很!”此話諷刺意味甚深,一旁的劉欽站起身來,笑著走到雲翹跟前。


    “郡主。”


    雲翹勉為其難的瞥了他一眼,說到:“怎麽?”


    “奴才的毒,解了。”劉欽雙臂微微一展,笑容更甚。


    雲翹聽罷,當即杏眸圓瞠,不可置信的盯著劉欽。


    “是芊姑娘醫好的。”劉欽又追著補充。此話更是令雲翹大為駭然,她霍地把目光投在芊澤身上,兜兜轉轉的一圈,像是要從她的身上看出答案。然而,芊澤隻是微笑以對,雲翹看的將信將疑,吞吐道:“你真的好了?”


    “是的,芊姑娘這幾日在帳內,潛心研究出了解毒的藥丸。我當了個實驗品,果真好了。”劉欽硬朗答道。


    “她真,真的醫好了你?”說時,她目光亂瞟,掃蕩在劉欽身上,不止的打量。劉欽被瞧得如芒在背,搖搖手道:“郡主你若不信?不信可以打一掌在劉欽胸口試試?”


    他氣色極佳,容光煥發。雲翹多看了幾眼,不信也信了,然而她心中仍是不服,又說到:“這麽快解藥就研製好了,但真神通呢!就是不知她是研製好了,還是因為畏罪怕被殺了,交出來的。”


    “郡主……”劉欽語塞,倒沒多想這點。


    “本來就是,她能下毒,自然也能解毒咯!”雲翹一席話,讓芊澤頗為尷尬,說時更是多加瞅了一眼,麵色波瀾不興的祁明夏。然,氣氛靜默一刻後,芊澤卻笑道:“郡主,如若不信我,亦沒有關係。但郡主敢不敢,信芊澤一次?”


    雲翹一聽,神色一動,佯裝很為難的撇過頭來說:“信你,如何信你?”


    “如果郡主肯信芊澤一次,自然能查出真凶來。如果查不出,芊澤自認了這罪。”芊澤篤然說來,雲翹這才信了許多,頗為上心的湊近身,問道:“你說來聽聽。”


    此時五人圍起,均是正襟危坐,對芊澤接下來的話拭目以待。芊澤垂眸,理了理思緒說到:“四個字,引君入甕。”


    祁明夏眉梢些小一挑,目光輕眯。而劉欽則眸光一頓,說到:“怎麽個引發?”


    “這就是要靠雲翹郡主了。”芊澤聽罷,信心滿滿的望向雲翹。雲翹一眨眼:“我?”


    “是的。”


    芊澤又說:“郡主知曉,芊澤一向都是懷疑真凶是黎紫。現在我更是認為,黎紫自吞毒藥,做苦肉計,栽贓嫁禍與我。郡主若此次能信我,黎紫便能露出馬腳。”


    雲翹聽後,神色稍有思酌,旋即她點了點頭:“姑且先信你一次,但如若再不是黎紫,我定不饒你!”她目光犀利一瞪,充滿威脅力。芊澤卻一絲也不畏懼,說到:“謝謝郡主。”


    “那下麵又該如何呢?”劉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芊澤則娓娓說來:“你們想,解藥如今研製出來了,這凶手知道了,會是如何感想?”劉欽一轉眼眸,立即說到:“當然是要急了,千辛萬苦下的毒被解了,怎會不急?”


    “那就對了。”芊澤微微頷首,勾唇淺笑。“人一旦急了,就會欠缺考慮。隻要我們一把這消息放出去。凶手知道了有解藥的存在,會如何?”


    夕岄眸光不動,隻輕然說到:“第一時間殺了會醫的人。”


    “不錯!”劉欽擊掌,煞是讚同。說到此處,雲翹已是略微讀懂了,她眨眨眼說:“你們的意思,是說讓黎紫知曉了這個消息,然後引出她?”


    芊澤點頭:“對,讓她知道有了解藥,然後引她到我帳內。她武功甚高,這裏重兵把守,如若她能進的來,又想殺我的話,那凶手怎不是她?”雲翹聽時不自覺的點頭,可旋即她又想到:“那這樣做,你豈不是很危險?”


    芊澤擺擺手,說到:“我自然都不會真的在帳內。到時候,我會被轉移到另一處,我和將軍已說好了。”她說時,目光移向明夏。明夏深深看著她,點頭到:“我已把她安置在安全之地,這個大可放心。”


    “哦。”劉欽釋然,心想這一招果真很高明。這不僅能驗證芊澤的清白,還能把凶手直接就地抓住。


    “如何,郡主?”芊澤追問了一句雲翹。雲翹微微一怔,又說:“我,我要做什麽?”


    “自然是‘不經意’的在黎紫帳內,說出這個消息,讓‘昏迷’的黎紫,聽見唄!”劉欽為芊澤作答。雲翹連連點頭,說到:“那好,我就姑且信你一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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