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安好。”兩個臉色蒼白的婢女,在帳外盈盈施禮。雲翹睬了她們一眼便進了門,問到:“如何,她還是昏迷不醒?”


    “是的,黎姑娘未曾醒過。”一個丫頭咳嗽了數聲後,幹著嗓子答複。雲翹知道她們都中了毒,於是慰藉道:“你們早些去休息,身子的毒也莫怕,芊澤姑娘已經研製出了解藥,過幾日,一切都會好的。”


    “真,真的?”那神色黯淡的丫鬟,霎時如點了睛木偶,不可置信的望著雲翹。雲翹抿唇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本郡主還能騙你們不成,你們幾個的命,本郡主擔著呢!”她說時自信滿滿,幾個丫鬟看著心中有了底,感激涕零道:“郡主對奴婢的好,奴婢永生難忘……”兩人拭了拭淚,霍地跪在雲翹身下。雲翹忙蹲下,欲要扶起二人,一時間帳內氣氛溫馨融洽,而床鋪上筆挺躺著的人兒,也在此時,眉眼輕的一跳。


    雲翹走出帳外深深籲出口氣,她瞄見一旁陰暗處的夕岄,旋即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夕岄知道事情辦成了,便上前說:“芊澤帳內已布下重兵,想必今晚她就會出手,雲翹,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雲翹微微頷首,但旋即有說到:“你們都去抓人了,那誰來保護芊澤?”


    被雲翹如此一問,夕岄臉上稍稍一怔,雲翹遂笑:“你們都是魯莽的粗人,雖然沒有人知道芊澤的下落,但她的安全還是得考慮到的。這樣吧,我姑且讓你們調遣一回,芊澤就由我來保護。”說時,雲翹已兀自上馬,見夕岄一臉錯愕,便回身嫣然微笑:“你放心吧,本郡主身手天下無雙,你害怕我沒本事保護她?”


    打趣完後,夕岄釋然輕笑,目送雲翹策馬離去。而雲翹走後,他仍在原地佇立了片刻,隻是柔和的目光倏地變得犀利,宛如一柄銳利的劍剛剛脫鞘,鋒芒才顯露出來。


    不時,他霍然轉身,俊拔的身子消失在夜的另一頭。


    一炷香後,躲在一狹小帳篷裏的芊澤,正在爐邊燒了一壺水。此地分外不起眼,乃是最簡陋的奴仆住所。安排在這裏,一是為了掩人耳目,二也十分方便得到信息。


    此時此刻的芊澤像一個沒事人一般,平靜的煮水端茶。仿佛是這天寒地凍的夜,讓她倍覺淒冷,才選擇沏一壺熱茶,暖暖手心。雲翹進帳時,正在放茶葉的芊澤稍有訝異,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側過身來道:“郡主?”


    雲翹一語不發,上前坐了下來,把腰上的皮鞭擱在桌上。


    “你在做什麽?”


    雲翹一問,芊澤望了望自己手上的小瓦壺,失笑道:“自然是煮水沏茶,郡主可要喝一杯?”雲翹聽後不置可否,隻坐在桌邊悶不吭聲。芊澤站了起來,擱下一杯茶盞放在她跟前,兀自斟滿。茶水清香撲鼻,雅逸動人,雲翹摩挲了一下茶杯,遂隨性的呷了一口。


    “將軍他們,都去了麽?”芊澤關切起今夜的事來,她驀地一問。雲翹不說話,眸光低斂的投在桌上。她的安靜讓芊澤倍覺蹊蹺,她以為她沒聽見,又重複了一句:“將軍他們,是不是已經布置妥當了?”


    此話剛出,雲翹竟然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芊澤不明所以的瞠著清眸,對上她逐漸抬起的目光,那目光漆黑如沼澤,深不見底。


    “郡主?”


    芊澤下意識的一瑟縮,身子稍稍後挪。這一表現收在雲翹眼簾,更激發了她的興致。她臆想闌珊的茶水一飲而盡,說到:“我想,他們並沒有布置妥當。”


    雲翹一答,芊澤更覺不妙,嘴上卻囁嚅:“那……那他們……”


    “他們都去了你帳裏,那裏裏外層三外層的都是埋伏。黎紫隻要一出現,他們就會飛撲而出,把人拿下。”雲翹細細說來,聲音波瀾不驚:“可是,他們少算了一件事情……”


    唇角上揚,邪佞的勾起。芊澤的心一緊,怔怔然的望著她。


    “少算了……黎紫,到底會不會去。”


    雲翹眉梢輕挑,杏目裏眸光一轉,像一顆在夜裏熠熠生輝的黑寶石。芊澤此時已霍地的站起,後退時,不小心撞翻了椅子。她狼狽的神態引得雲翹朗朗大笑,她一步步靠近芊澤:“怎麽,你害怕什麽?”


    芊澤抿唇,臉色乍青乍白。雲翹繞過桌子,兩人一進一退,僵持起來。


    “你要做什麽?”


    芊澤戰戰兢兢的問,雲翹卻笑意不減,從袖口抽出一跟細長的銀線。那線乃金屬打造,強韌無比,如果繞在人的脖子上,隻消稍稍一用力,便能取了她的性命。芊澤見那銀色長線在燭光下,忽隱忽現,一顆心調到了嗓子口。


    “你……你……”


    芊澤說不出話,震驚不已。雲翹卻眉眼輕彎,化作一臉狡黠的狐狸摸樣,她雙手霍地一勒,身子徑直像芊澤躍來。


    芊澤霎時僵若磐石。


    “啊……啊……”


    女子痛苦的呻吟,嬌弱的身子慢慢向下癱倒。她喘氣如牛,大汗淋漓,而她倒下後,正露出背光而站的另一個女子。她平靜似水的望著地上痛苦掙紮的人兒,眸底灰蒙一片。


    “你,你……”


    雲翹捂著自己的肚子,感到腹中火燒火燎,如有刀絞。芊澤則佇立在她跟前,巍峨不動,她不發一語,隻是上前把桌上的一壺清茶全數倒了出來。茶水沾地,發出‘嗞嗞’的聲響,瞬間便溶出了一片坑窪。雲翹見著觸目驚心,不可置信的驀地抬目,對上芊澤高深莫測的一對眸子。


    “你下毒?”


    芊澤微顰秀眉,隻說:“我說過,一個人急了,就容易欠缺考慮。你如此會用毒,卻不知我在茶中下毒,可見你想殺我的意願,太過強烈。”芊澤蹲下身,目光緊盯著女子,薄唇輕啟:“對不對……”


    “黎紫?”


    那嘴角噙血的女子聽罷,霍然大笑,她笑的太過用力,最後竟是竭力的咳嗽。


    “咳……咳……想,想不到,我居然栽在你手上……”那女子說時,伸出柔荑從脖上扣起一層薄皮,然後連根掀起,她本來的麵目才顯露出來。膚色勝雪的嫩肌,碧綠似玉的雙眸,還有鬢角若隱若現的紅色發根。


    “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黎紫的麵部已因為疼痛而扭曲,卻始終不釋懷。芊澤緘默了一刻,隻說了一個詞:“眼睛。”


    “眼睛?”黎紫不明白。她已經盡力的去演雲翹,她的神情,她的動作,甚至對每個人的態度。是什麽讓她露出了破綻,讓她瞧出了端倪?


    “雲翹說過,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就不會不由自主的從眼睛裏流露愛意。你的眼底,不說沒有愛意,更是有濃重的仇恨。雲翹是真性情的女子,她不懂得恨。”芊澤據實說來,地上的黎紫卻埋下頭去,一語不發。


    不時,她雙肩微顫,隱隱做笑。


    “嗬嗬……哈哈……”


    是啊,她是恨啊。她恨芊澤,想殺芊澤何是一日兩日,她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把骨頭也啃的幹幹淨淨。這個女人,憑什麽害死了明月還博得主上的真心?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栽她手上。她發誓要殺死她的,她寧死也不會放過她!


    想罷,地上的女子突然身體一僵,一頓。芊澤瞳眸倏地一緊,下意識的往後退,然,黎紫已飛身躍起,手上的銀絲像一揮,弧度柔美卻凜冽的擲來,在芊澤眼中飛舞。


    “砰……”


    那銀絲挨著了一管劍身,碰得火光迸出。


    祁明夏一劍飛來,鏗鏘擲地,恰好擋住了黎紫的攻勢。幾個在外埋伏已久的人,都紛紛魚貫而入。劉欽更是扶著身體孱弱,麵色慘白的雲翹入屋,雲翹雖氣虛,仍惡狠狠的瞪著黎紫。


    “你騙的我好苦……”


    黎紫望著滿屋子的敵人,霎時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可她隻恨沒有殺了芊澤。她不卑不亢的坐在地上,麵朝所有人,勾唇媚笑。她說:“我不怕死,你們想殺便殺,我不吭聲。”


    祁明夏漠然上前,把地上插著的長劍提起,倏地又抵在黎紫脖前。


    “我不殺你,但我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黎紫一頓,擠了擠眉眼瞅著明夏。祁明夏狹長的黑眸凜然與之對視,片刻後,他冷聲道:“解藥交出來。”


    黎紫驀然一懵,遂仰麵大笑。


    “原……原來你們騙我的,沒有解藥,你們沒有解藥!哈哈!”黎紫頓覺大快人心,有狠狠說來:“很好,很好,你告訴我這些,我便更是死而無憾了。我沒有負主上,他交給我的任務,我做到了,我死了也甘心!”


    劉欽見黎紫歇斯底裏,寧死也不交出解藥,心中鬱憤:“你這歹毒的女人,為何要為那樣邪惡的男人賣命。天下的人命,你便視如草芥?”


    “我為何要為天下人的命擔憂。我隻忠於主上,他說的話,就是我的命!”黎紫不服氣,決然反駁。劉欽覺得她不可理喻,頓時語塞。夕岄則上前說到:“你中的毒,不會讓你死,我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折磨到你,說出真相。”


    “你們做不到。”


    黎紫譏諷,嗤之以鼻。


    此時芊澤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她跟前。黎紫痛恨的看著她,啐了一口,說到:“你救不了他們,你們甚至連我的毒,如何下得都不知。你們就等著看吧,等著越來越多的人中毒,等著毒一天比一天深!這毒一時半會兒不會要了你們的命,但等到你們與成熵兵戎相接時,就是你們氣竭而死的日子!哈哈!”


    “看著自己的國家淪陷,看著你們力不從心的反抗吧,你們會眼睜睜的見著你們的一切灰飛煙滅!”黎紫小嘴裏汩汩出血,卻硬撐著大笑。芊澤走到她身邊,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她是不知如何解救這些人,她甚至不知,這毒是如何下的。


    “哈哈,哈哈!”


    眾人眼睜睜的見黎紫大笑,她雖身負重傷,卻仿佛是勝利的一方。而他們,隻能力不從心。


    大漠的風還在帳外瑟瑟作響,如雄獅奔騰而過。時間靜謐了一刻,芊澤的耳畔卻在這一瞬,濾去了所有雜音,隻有風聲在盤旋舞動。


    “風。”


    她朱唇輕啟。


    黎紫倏地收聲,身子一僵。


    “是風。”


    芊澤眸底燃起一縷光芒,她微瞠清眸,對著黎紫,黎紫卻露出慘痛的表情。


    “風,什麽風?”劉欽不明所以,靠在他身上的雲翹一臉不解。祁明夏卻驀地反應過來,衝著夕岄道:“夕岄,你帶人去西郊,去西郊後麵的礫石穀。”


    夕岄稍稍一懵,霎時也反應過來:“是!將軍!”


    西營建在這巨型礫石叢後,就是為了躲避風沙侵襲。風經過那處的過濾,便能舒緩很多,隻是如果有誰在礫石穀做了手腳,利用風運程毒氣的話,便能在頃刻間,要了西營所有人的命。


    黎紫眼見夕岄領命而去,絕望的大喊:“啊!”她欲要撲向芊澤,卻被明夏抵住,祁明夏俊龐上已是烏雲密布,殺意盎然。黎紫深知他們已知曉答案,不在會留她,心中不怕,卻格外的忿然。


    她現在已是一無所有,明月的仇報不了,就連主上的命令也執行不成,她活著何意?她隻恨不能殺芊澤,隻恨不能殺她!


    祁明夏大手一握,劍身移動,渾厚的金屬聲想起,黎紫卻不閉眼,臨死亦瞪著芊澤。


    劍抵在喉,隻消稍稍一動,便能要了她的命。


    然,千鈞一發之時,芊澤卻握住了明夏的手臂。祁明夏狐疑反身,芊澤的目光裏卻盡是捉摸不定的神色。


    “別殺她。”


    眾人緘默,她居然不殺她?


    芊澤漠然上前,從懷裏把一顆藥丸遞出,遞給黎紫。她說:“我不是救你,我隻是要你回去傳信。你吃了這解藥,回去和你的主上說,西營的人,死不了。”


    黎紫怔然發愣,盯著那白色的藥丸。


    她緩緩抬目,望著芊澤平靜的臉,一語不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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