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風如故的刮著,帶著遠方微腥的塵土。成熵的馬蹄聲已瀕臨丘都,瀧克的右翼軍節節潰敗。皇帝已下召旨,左翼軍必前去迎戰,保衛祁胤。可如今左翼軍中,病疫肆虐,哪有實力與敵軍拚死一戰?而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左翼軍上,戰或不戰,生與死亡都箭在弦上,隻待祁明夏一聲令下。


    此時的漠西西營,分外寂寥。


    燈光微明,攏在帳篷內,宛如漆夜裏獨亮的星光。它雖柔弱,卻是一盞指引前路的明燈。帳外有許多戰士,他們席地而坐,一個個屏住呼吸,伸脖探望。而帳內仍是毫無動靜,隻有人影在氍毹簾幕上微微跳動。


    “戰,或不戰?”


    端睿王坐在上位,粗糲的手指指著羊皮地圖的一方,他幹淨利落的問道。


    位下坐著祁明夏,劉欽與眾多位左翼軍的將士。其中一名大胡子將領坐在端睿王一側,目光在成熵進犯的線路上,徘徊遊走。


    “王爺,戰吧!反正橫豎是一死,身為軍人不死在沙場,何有顏麵?”他目光如炬,言辭灼灼,引的一旁的劉欽攥拳。他附和道:“是啊,我們不怕,將士們都不怕!”


    “對,我們都不怕!”位下的兩排將士們不約而同的振臂高呼。


    端睿王沒有說話,而是意味深長的眯了眯眼。他的猶豫讓眾人稍稍緘默,不時,一瘦高的將領說到:“王爺,我們左翼軍乃是祁胤最後的依靠了,此時一戰,不過是送死。不如等軍中元氣恢複再做打算。打仗不是一刻兩刻的事,得從長計議。”


    他拂了拂腮邊的長須,淡淡說來。他說罷,有營帳中跪坐一排的將士裏,有數人點頭認可。


    兩方說法均是有理,可劉欽又道:“恢複元氣?如今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等從長計議兄弟們都死光了,不如出去拚死一搏,也好過被人笑話的好。”這幾日死去的軍士屍骨成山,他的心都痛了!


    劉欽眼眶微紅,忿忿的咬著唇。端睿王瞟了他一眼,繼而把目光遞給了一旁的祁明夏。


    “明夏將軍,你覺得呢?”


    端睿王以尊稱相喚,祁明夏稍稍抬目,說到:“我不知。”


    位下嘩然一片,已有人麵麵相覷,神色黯然。劉欽也驚愕的望著明夏,他的主子想來足智多謀,又凜然果然,這一次卻以‘不知’二字回答這般重大的問題。這不像他的作風。


    “將軍?”


    劉欽急躁的吞吐,明夏卻緘默良久。端睿王喟然一歎,目中惆悵之極,他說:“夏兒,真的沒有法子了麽?”他溫柔平和的說來,語色裏有著幾分渴求。祁明夏沒有看他,隻道:“我是真的不知。”


    他是真的沒有法子,營中將士已是毒疾纏身,苦不堪言,輪戰鬥力,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可要真的讓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成熵鐵騎踏過祁胤邊界,那比殺了他們還痛苦。這比較之下,叫他如何做出抉擇?


    “哎……”


    端睿王把手一放,擱在膝上。他扭過頭去,歎氣聲雖輕,卻充斥了整個營帳,位下也隨之安靜下來。


    “要是誰這個時侯,把毒給解了,就好了!”窮途末路,劉欽嘟囔了一句。眾人也紛紛點頭,隻是無奈,這毒已把西營裏所有的大夫都難住了。西營如此荒僻之地,上哪去找會解毒的高手?


    他們唯一能做的,估計隻能坐以待斃。


    而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了雲翹清麗雀躍的聲音:“爹爹,爹爹,爹爹!”


    她喚的急促,讓端睿王微微怔然。她未經通報就從帳外躥進來,徑直跑到端睿王座下。


    “爹爹!”


    “怎麽了,雲兒?”


    雲翹上氣不接下氣,紅撲撲的臉上盡是喜色。


    “他活……活了!”她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眾人均是不解。


    端睿王稍稍一蹙眉:“誰活了?”


    “昨天……昨天已死的一個將士,今天又活了!”她繡拳攥緊,揪住端睿王的袖襟。眾人駭然一片,紛紛正襟危坐。劉欽在一旁,急不可耐的接話:“怎麽活了,死了怎麽又活了?”


    雲翹撇過頭來,望著劉欽,加重語氣道:“芊……芊澤,救活的,芊澤救活的!”


    祁明夏黑眸一瞠,霍然抬起眼來。


    絨毯上躺著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他上身赤裸,全身膚色青紅相接,煞是怪異。此刻他身邊圍簇了眾多人,祁明夏一甩衣裾,蹲下來以手試探。地上的男子麵如灰土,卻鼻息尚存,的確還有一口氣在。夕岄在一旁解釋道:“昨日以為他死了,他的同伴便把他從營帳裏移出。芊澤剛巧經過,意外的發覺他還有一口氣,就救了回來。”他說罷,眾人的目光便齊齊投向跪在絨毯旁的芊澤。她未有迎接眾人的目光,而是若有所思的注視那男子。


    雲翹又補充到:“是啊,芊澤救回來後,就在他身上紮來紮去的,他就沒死了!”按照常理說,這男子就算有一口氣,也撐不過幾個時辰。但芊澤在他身上的穴位施針,便硬是撐住了他的性命。


    “芊澤好厲害!”雲翹佩服的說來,湊著芊澤席地而坐。芊澤莞爾一笑,並沒有多說話,明夏聽罷適時一問:“你治的好他麽?”


    芊澤卻一顰秀眉,搖了搖頭:“我隻是施針通了他的穴道,我施針的功夫隻是略懂皮毛,並不知道可以延續他的性命。”她也是誤打誤撞,不想這將士死,才死馬當活馬醫,亂下針。哪知,他卻從昨天一直撐到今日都沒死。


    祁明夏站起身來,繞著這地上躺著的男子,行了一周。他不懂醫術,隻是覺得地上的男子,變得生命跡象逐漸強烈。他訝異的觀望,而一旁的幾人也發現了,紛紛驚奇。劉欽抬首一指道:“你看他胸膛開始起伏了。”


    芊澤也發覺了,地上的人胸膛一拍一拍緩慢的躍起,伏下。雖然節奏甚慢,但至少說明,他不僅沒有一步步走向死亡,反之,他在活過來!


    “太好了!”雲翹雙手一合,感動道。芊澤也是麵帶喜色,激動的又診了一次脈。診脈之後她更是喜形於色:“他真的在好轉,真的在好轉!”


    “難道他毒解了?”夕岄疑惑的問著,芊澤又捏了捏他的手腕,搖了搖頭說到:“這個暫時還診斷不出,但按照這個情形,他體力的毒素肯定正被什麽抑製著。”


    “嗯。”夕岄點了點頭。一旁的劉欽和雲翹均是十分激動,劉欽興奮道:“他若是沒事了,就說明有救了。他能活,大家都能活!芊澤,你真是我們的救星,你把他救活吧,你把大家都救活吧!”


    他歡欣鼓舞的重拍一掌,祁明夏卻說:“不用高興的這麽早,也莫要給芊澤壓力。”他微嗔的責怪劉欽,劉欽摸摸腦袋不說話。明夏轉而上前對芊澤說:“你盡力而為,不能活,也沒關係。”


    他最近覺得芊澤的變化太大,讓他不由自主的心慌。可他又不知該和她說什麽,他猜不透她,於是更不想讓她有太大壓力。芊澤接過明夏善意的眼神,她嫣然一笑,輕輕說:“沒有不能活。”


    她篤定的說到,頓了一拍又加重語氣。


    “他一定能活,所有人都能活。”


    “我保證。”


    嘴角的弧度愈演愈烈,自信滿滿。然,這更像是一個鼓勵的笑容,讓人不由得就放下忐忑的心,變得安定起來。雲翹聽罷,眼眸仿似被點亮一般,跳著挽著明夏:“哥哥,你聽見了麽,芊澤說會救活,會活!”


    祁明夏沒有理會雲翹,而是深深與芊澤對視。他見她眸底的決心巍然不動,良機以後,便挪去視線。祁明夏站起身,對劉欽吩咐:“你留下幫助芊澤,她要什麽,你都準備好給她。”


    “是,將軍!”


    劉欽樂意之極,忙不迭應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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