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夏趕在成熵人出招的瞬間,從後疾速而來,他大喊出聲,卻已呼救不急。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在場的眾人竟渾然不覺。


    唯獨有一個人,他狹長的黑眸裏,閃過成熵人的紅發的光色。他微微一瞠目,揚起視線,那尖銳鈍亮長矛,正赫然撞入他的眼簾。


    腦間一空白,耳畔卻響起一些飄渺不定的聲音。


    有個很小孩子追逐在他身旁,他笑聲如銀鈴,他喚他:燁哥哥……燁哥哥……


    他指著他的眼說:“澈兒的眼,和燁哥哥一模一樣,等澈兒長大了,就變成了燁哥哥。”


    “對不對,對不對……”


    伴隨著耳畔縈繞不斷的囈語,祁燁的身體竟自行動了起來。時間被放的很慢,他月白的身姿在夜空下一劃,抹下一瞥皎潔的光色。


    而地上祁澈一怔,像預感到什麽一般,也轉過身來。


    眼前,一抹皎潔的月白正橫檔在自己身後,隻聽“哧”一聲,那身子一拱,有杆猙獰的長矛從他的左胸傳射出。


    那身子一頓。


    手上的劍也隨之哐當落地。


    枯坐中的芊澤,心裏驟然一慌,竟不知怎地把手上的錦囊丟在了地上。她一顰眉,彎身去拾,卻赫然發現那錦囊的口袋處,有一撇收筆的墨痕。她清眸一瞠,趕緊把它撿起。


    她微翻開錦囊的開口,見那墨痕的確是一個字的部分。於是滿不迭的把錦囊反過來,露出裏麵的內襯,此時一行簡明扼要的字正在眼前展開。


    它寫到:芊澤……


    謝謝你……


    謝謝你阻止了我,謝謝你在最後仍然選擇愛我。


    謝謝你……


    謝謝……


    男子眼裏驟然無光,他仰麵跌跌撞撞的踉蹌了一步。鮮血從長矛的刺入處,汩汩流出,瞬間就把他幹淨的長袍染的血漬斑駁。眾人大詫,眼見祁燁為祁澈擋下那長矛的攻擊。


    “主上!”


    一旁的莫殤驚聲哀呼。


    祁澈眼睜到最大,眨也不眨的看著祁燁搖擺的身姿,他感覺到心裏有什麽被撕裂開來,痛的他無法呼吸。


    而隨著那成熵人的首招得逞,將軍旅一擁而上。有個烏衣的男子,伸出它瘦骨嶙峋的手臂,那手臂一揮,地上頓時出現一行憑空而生的大火。這火異常猛烈,挨著人便能瞬間把其燒的灰飛煙滅。不出半晌,它便吞噬了所有的黑甲騎士,他們滾在地上,哀呼連天。


    唯有暗燴教徒的身子尚能抵擋幾分,他們捂住鼻子,和進攻而來將軍旅大打出手。但雖然有數千人,卻亦敵不過將軍旅武功高強的百人。火越燒越大,明夏軍在外進不去,他怒喝一聲隻身跳入火叢,欲要把人救出。


    劉欽趴在地上,挪動身子拚命躲避那火勢。他艱難的爬到祁澈身邊,揪住呆若木雞的他說:“跑啊,快跑!”


    祁澈卻置若罔聞,目光緊緊的鎖在祁燁定在原地的身姿。祁燁長身挺立,不知是死是活,然而那長矛卻貫穿其身,殷紅的血爬滿了矛身。


    “跑啊,跑!”


    劉欽急得麵紅耳赤,卻又無可奈何,現在他站都站不起來,能怎麽樣?


    此時,有道凜冽的黑影從大火裏分離出,劉欽眼尖,瞧出是祁明夏。他喜形於色大喝一聲:“將軍,將軍,我們在這裏,在這裏!”


    祁明夏聞聲向這邊跑來,他看了一眼祁燁,見他眸底無光,像是死去了一般,竟不由得目露哀慟。他走到他身邊拾起他丟落下的劍,深深看了一眼。此時劉欽在旁大喊:“將軍,小心那火!”


    一團火從旁撲了過來,明夏靈敏的閃躲開,下一刻他便跑到劉欽身邊背起他。


    “先帶你們出去!”


    他拉起失神的祁澈,也把他抗了起來。祁明夏身形矯健,幾個起落,輕鬆的避開那火焰,跑了出來。數百名侍從在外候著,他們眼見裏麵的千人騎兵隊被燒的一個不剩,而將軍卻又遲遲不歸,一個個都焦灼沉痛。


    不時,俊朗挺拔的黑影從火光裏躍出,他們認得是自己的將軍,便齊齊大呼:“將軍,是將軍出來了!”


    祁明夏逃了出來,他放下劉欽與祁澈,神色凝重的向大火裏望去。


    不被火侵蝕的暗燴教徒,並沒有選擇逃生,而是還在火圈內拚死搏殺。明夏眸底的哀慟更甚,他想:原來祁燁帶了暗燴教的數千人,並不是來偷襲西營的。他本就是來堵截這群想要出其不意攻下西營的成熵人……


    原來,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將軍,我們該怎麽辦?”劉欽抱著自己幾欲殘廢的右腿,衝明夏問道。現在局勢盡被成熵人掌控,他們隻剩下數百兵力,衝入這火圈隻會全軍覆沒。他們現在唯一依靠的竟是那些曾經與他們勢不兩立的暗燴教徒。


    但如果他們也挺不住了,那該如何?


    “怎麽辦?”


    劉欽又重複了一聲。


    祁明夏眯眼,向身邊一侍衛說到:“你速速趕回,向王易將軍說明情況!”


    “是!”那人應了一聲,趕忙上馬向回馳騁。可祁明夏心中的憂慮卻不因此而少半分,他深知去喊王易軍前來救援,不過是遠水解不了近火。隻有真的抵禦住了那將軍旅,不讓他們踏過索魂穀的路,才是上上之策。


    可這,誰又能辦得到呢?


    想時,祁明夏的目光越過那跳動的綿連大火,投在那抹巍峨不動的身姿上,久久挪不開視線。


    那男子仍站在原地,俊龐低垂,像被長矛死死釘死在原地。


    他身前的暗燴教徒們正在抵禦那迎麵而來的將軍旅。雖然暗燴教有上千人的高手,但在驍勇善戰的將軍旅麵前,也吃不到半分便宜。


    莫殤並無武功,在火圈裏,呼吸已逐漸凝重。他望著不遠處祁燁孤挺的身體,暗自一咬牙。他下決心,即便主上已經去了,他亦要完成他的心願,不計代價的擋住將軍旅。


    因為那是主上給他們的命令!


    成熵軍本是對暗燴教徒不屑一顧的,他們自負的與之拚殺,卻在不知不覺中感到了他們威脅力。這些暗燴教徒仿佛是從煉獄中打造重生的一般,完全不知疼痛是何物。毒辣的火焰對他們不起作用,刀劍刺在他們身上,也像在砍銅牆鐵壁。這完全超出了將軍旅的預期,他們心裏暗暗著急,如若不趕緊打通索魂穀的道路,成熵大軍就無法乘虛而入,毀了漠西大營。這罪責,他們如何擔得下?


    想時,已有人按耐不住,使出更狠的招式。


    烏衣的巫士把鬥篷的帽子卸下,露出一張森白恐怖的臉。他又揮了揮手上的古怪武器,一道綠粉從天而降,灑向那暗燴教徒。莫殤抬眼一看,大呼不好,忙不迭大喊:“是蝕骨粉,大家小心,小心!”


    這蝕骨粉乃是極其陰狠的毒,隻要粘著人身,便能瞬間把之融化成血水。暗燴教徒全身都經過曆練,不會受到毒氣侵染,但唯有一個地方,是抵禦不了的。


    那就是頸脖後。


    於是,綠粉散下時,他們紛紛抬起手,捂住自己弱點。待那綠粉散落過後,他們盡是安然無恙。莫殤輕籲一口氣,以為逃過大劫,卻不料眸光一瞥,竟發現地上的死屍並沒有因為綠粉的灑下,而潰爛融化。


    莫殤雙目一瞠,心中驚呼:莫不是……莫不是那不是蝕骨粉?


    “哈哈!”


    那狡猾的巫士顫聲大笑,旋即把那裝有綠粉的瓶子從懷裏掏出,徑直倒向自己的嘴裏,然後享受一般的咀嚼起來。原來這真的不是蝕骨粉,也不是什麽毒藥。這巫士出此一招不過是要試出這暗燴教徒的弱處。


    果不其然,將軍旅裏的所有人,都已了解了真相。他們一橫武器,發動起一撥前所未有的攻勢。莫殤悔不自禁,任由那成熵人招招向暗燴教徒的頸脖處攻來。不出半晌,在他麵前,一個又一個的暗燴教徒倒了下去,有的化作血水一灘,有的被截的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


    成熵人殺起了興致,一時間所向披靡。


    暗燴教徒死了一個又一個,到了最後已是全軍覆沒。紅發昭彰的成熵人露出邪惡殘忍的笑意,他們再次集結,欲向祁明夏的方向馳來。然而路中,他們卻見著了祁燁的身體。


    他們認得,那是祁胤帝的皇帝。一個成熵人霍地大笑出聲,指著祁燁說些聽不懂的話。他想時在嘲笑,嘲笑祁胤的皇帝竟死的這麽容易落魄。不時,他似乎是嫌祁燁死的太過容易,竟抬起手中的長斧,劈頭向他砍來。


    祁燁的身體並不動,莫殤眼睜睜的看著主上欲被截成兩半。


    他一瞠目,拖著遍體鱗傷的身子,撲了過去。他擋在那長斧前,代替祁燁的身體被截了開。


    “主上……”


    臨死前,他仍喃喃的喚了一聲。


    一道鮮血濺在祁燁的臉上,他竟在下一刻,動了一動。


    那成熵人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神又瞧了去。


    祁燁仍垂著首,胸口的窟窿,依舊鮮血迸流。


    但他的確動了,他的右手手指微微一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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