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二字究竟多難熬,這遠遠超乎了蘇白的想象。


    她是不見月隱煉器時將係在生魂之間的那條靈線緊了又緊,將她勒得連肉身都窒得生疼。


    斷也不知,此時緊縛在她生魂上的靈線便是引子,也可以當做是一個能將寄主過繼他人的儀式。


    世間萬物皆有其道,通之於理、行遵法則,同一個目的地並非隻有一條路可走,所以不同的門派修行模式等,就造就了不同的路可以前行,這就是其特有的道。


    月隱所用的法子,是障了蘇白雙目的,一方麵蘇白隻虛做到盡力配合,魂魄不拒老老實實的做這個引子,仙器能辯得宿主,便能平添配合。再者,另一方麵,那束縛在魂體之上的靈線之法,將蘇白魂體暫時與自己聯係到了一塊,好讓自身的妖丹裏寄存的魂體如鏡像一般折射出蘇白的魂形,若不出意外,煉器時仙器會視他魂體為寄主本人,自會配合著轉寄在這具新軀體內。


    說白了,誰練成了一件仙器,誰就是那件仙器的寄主。


    仙器之中有特有的靈,此靈體乃器靈,從未有生命,自器中來,隨器生滅。無主,靈如器身不知寂寞、不曉歲月。有主,靈隨主魂,看魂之所遇、悟魂之所動,小有幾率是能自修循進,隻不過器靈器靈,靈如其名,就好似是頑石開竅,自悟那麽一丁點動輒千萬年才一回,也是可能的。


    故而,某種意義而言,器靈固執。


    器靈可不管你是人是妖,外形差別究竟有多少,月隱隻叫器靈將自己辨成了寄主蘇白,這仙器當即就配合了。


    所謂萬物之其道,忽叫人想起“投其所好”四個字來。


    初初一眼看著,與萬物之其道似不相連,可若是你仔細看來,仔細想來,投其所好是建立在你對“其”具備充足的了解,才能成立的。


    就好比女妖吧,她要強行煉化了此仙器,可算是逆其“喜好”而行,故而仙器必與她不合,不合則無非一個磨,相磨,不是不成,成,其代價就是花時間與精力,長此下去終能煉化了它。


    女妖用的是自己的道,如果給她充足的時間,此道自然也是可通行的,證得同一個目的地並非隻有一條路可行,無非遠近、險阻。


    又講月隱的“投其所好”,仙器當下是有寄主的,月隱便扮作它的寄主前來,與它自得合拍,用最快的速度煉化仙器,合合生合合,自然是捷徑。


    此法,說來蹊蹺,便是活不過百年的小妖月隱自給琢磨出來的,那靈線可謂是汲取他一生心血才得以煉成。


    卻有大弊端。


    線如魂魄,早已是連為一體,取下不得,束縛其生。


    自然,若是眼光放長遠來看,沒有破不了的法,隻有暫時還沒走到的路,也許,終有一日他能找到破去這弊端的法門,又或許盡此一生是走不到那麽遠,不過都是後話。


    隻放任眼前得利,於月隱而言,他的道路,因此機緣,又邁進了一大步。


    好似是拚盡了自己的一切,最終將妖丹裏最後一絲靈氣也灌輸了過去,終於!


    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盈起濃厚的靈動,紫墜與他的魂魄合合生依,仙器靈源頃刻間倒流進了他體內,就連他一身道行都隨之驟然暴漲,生生跨越了兩個境界!


    一顆皎白的妖丹隨之化為通透紫色,足有半拳大小,懸於目前。


    他口一張,將妖丹吞回肚裏,再手一招將蘇白一魂一魄接回引魂燈中,趁著無相鼎因紫墜壓製暫時失靈,順勢將它收入囊中,道:“師傅,無相鼎徒兒也替你收下了。”低低的磁魅似笑非笑的語氣,竟也隨著境界的增長變得更加魅惑好聽。


    眸隻瞥了一眼一襲錦綠的衣袖,這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竟也能生出戾氣,他對這身錦綠早已厭惡至極,卻唯有今日才如曇花一現刹那在那雙眸子忽閃。


    他沒有絲毫留戀,轉身踏出東閣。


    人隨著步子邁開,一身錦綠頓時褪去了顏色,還了一身無塵淨白。


    門外恭候多時的女子素女瞧他如今好似脫胎換骨,眸中含笑亦嗔,說道:“你我的五羅盤其中精血,已處理幹淨,這一走,幽姬縱然走遍天涯海角也別想輕易再找到你我。幫了你這麽多,可不要過河拆橋才是。”


    “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


    她問:“繡女呢?”


    月隱邁開步子,向前走去,未曾回頭,隻答:“那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女子眉梢微微一挑,是有些意外月隱竟有此決絕的一麵,卻也合了她的心意,便不多問,追上一襲白衣,與此子揚長而去。


    兩人出了碧落天,徑直行了百裏路,月隱這才轉而交代:“你向南七百裏,有個小鎮,鎮裏有家名為福來的客棧,二樓“運”字間,置有陣法,能隱藏妖氣,在那安心住下等我。”


    “你要去哪?”


    月隱輕輕一笑:“去會個朋友。”


    “朋友?能從你嘴裏聽到這個詞匯,真有點意外。”素女笑了笑:“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不必知道。”


    說罷,這襲白衣便先一步離開。


    倒是素女當真沒跟來,徑直往南去。


    月隱確定素女沒有跟來,這才停下,將係在蘇白那一魂一魄的靈線解開,唇間出咒,隻見應咒魂魄頓時消隱,將蘇白那一魂一魄先他一步送回。


    麵朝那雲霧繚繞的山那一天,唯有此時肺腑之言隨咒伴一魂一魄而去,誠中不假:


    “是我月隱欠你的,這仙器於你而已隻不過是個禍根,對我卻極為有用,我不得不這麽做。借魂一事望你謹藏於心,勿告知於人,待東窗事發後,緘口此事自能保你一命。世間險惡,防人之心不可無,如若我借來你魂魄不還,你處境如何可曾想過?今日有我之例,你多少長些教訓吧。待魂魄歸體後,速去你床板下找我留給你的血靈芝與化清子,一起吃了靈根多少會增長一些,你也不用再冒險繼續練那不合適你的逆修靈根法了。至於二十年後,論證大會你若當真去了,便是我還你人情之時。”


    說罷,他良久站立,直到手中咒符化作一陣青煙,知曉是蘇白一魂一魄安全送回了穀底,這才身形一動,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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