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是你嗎?”


    看著這迷離的眼神,麵上可疑的紅暈,蘇白扶住這搖搖欲墜的弟子,急忙探查其脈象,竟然查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好似他身上那駭人的斑駁血跡原本就不是他的,更好似這身軟無力的跡象不過是錯覺。


    便是這沒有可疑之處,才叫更可疑。


    別看攖寧一米八幾的個頭,真真叫他這麽一個“小鳥依人”的倒靠在蘇白肩膀上後,竟是出奇的輕,好似這些年來就沒長過幾兩肉,憑憑就是一把骨頭一般,才叫這般輕。


    叫蘇白想起當年拾到這徒弟的時候,羅裙輕擺,抱起來跟無骨似得,就像生來便是鳥兒,沒有多少重量,才叫能翱翔天際。


    那時叫贏弱,病幼的他怎麽看,都不像個長命百歲的。


    恍然一陣風,時光就是一種錯覺,當年哭得咿咿呀呀節奏起伏的小公主,搖身一變,終於成長做如今的“有為青年”,猶記得當年這孩子還帶著幾分矜持說起過自己以後是要找個何等卓越的夫郎,一轉眼,歲月就宛如蹦極的兩端,把這孩子雕琢成了青年才俊,不會演戲似得哭一陣笑一陣,也不再會錯把自己當做女兒郎。


    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


    那頭見有人攪事,略為不滿,戲虐笑道:“喲,這乍眼一看,好一對般配的野鴛鴦。也難怪小郎君總想著從姐妹們這裏逃走哩,原來是嫌棄姐妹們姿色不如這小仙女哇!”


    “可不是,還以為小郎君是個雛。卻沒想是開過苞了呀,嘖嘖。”


    “好姐姐們,瞧你們說的,這小郎君明明是個雛,純情得緊。待會試了,姐姐們便知道哩。”


    那頭什麽胡話都說得出口,這頭失力的攖寧竟繃緊了神經,似一抹難以捕捉的慌張自眼底流走。


    “恩,是為師。”蘇白此時答他,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叫他心安。


    攖寧聽她應聲,好似心中大石這才放了下來,舒了一口氣,卻又奈何不了陣陣滾熱。似是在極力抵抗什麽,又像是羞愧難當,見他掙紮無力,還是又披上了那層迷離,蘇白知道。自己的徒弟攖寧盡力了。


    “師傅?”這雙迷離的眼逐漸炙熱。不經人事的他宛若一個無助的孩子,“我…好難受。”低磁的聲音先把自己給魅惑了。


    如今,這雙眼裏不見了那清澈的明亮,霧上了欲的色彩,猜也能曉得,全拜這幾個女修所賜。


    若說不怒,她豈會?


    都說師傅待得意門生素來護短,別看蘇白悲喜不顯的,到底這攖寧是她一手帶大的徒弟,是她舊熟平慎之的親弟弟。更是她的得意門生!


    聰敏如攖寧,跟她那麽久了會不曉得論實力,自己這位師傅不過是個修真界小卒,憑這些年來的努力修補好的身子,已然顯露了那過人的天資,憑他的品性他的資質要找個算得靠山的師傅有何難?


    可攖寧卻忠她,敬她。


    隨她甘願低人一等,即使讀了那麽多書卷,早已明白那些大派的師傅隨隨便便賞賜給徒弟的都是些奇珍異寶,早已明白隨便撿個師傅都不會隨蘇白這般不苟顏色且周圍自有多少同門師兄弟熱鬧才不叫煩悶。明明知道這多,卻甘於隻喚她一人為師。


    相比她那大徒兒杗罡,隻怕若真有不嫌他的高人肯收,必定屁顛屁顛的立馬叛師,投奔大靠山而去,哪裏會如二徒弟攖寧這般執著?


    在穀底,攖寧無疑是最貼心的那一個。


    翎少卿時常說了便忘,比竟骨子裏便是桀驁的性子,總見是個孩子不太肯成長。


    杗罡即便修真有些時日了,看上去也像那麽一回事,卻總也褪不掉市儈膽小的影子。


    獨獨攖寧,變化是如此明顯的。


    若是誰人瞧見如今的攖寧道士,這正氣軒昂的俊才,誰能想象得到,曾幾何時他曾是個不辨正邪的孩子?


    就因為蘇白教他什麽,他學什麽。


    哪怕與天性相悖,誠然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換做是誰收了這麽一個徒弟,耗費了多少心血將他肉身救塑回來,無護短之心,恐非聖人矣!


    故而,蘇白也不例外。


    瞧如今自己的徒弟被弄成這樣,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陰險的招,更可惡的是為人師表在徒弟受欺負的時候卻不能“伸張正義”,簡稱護短,縱使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也是會煩悶的。


    此時的局麵,對麵有四個女修,皆是心動期,倆心動後期,又不是老百姓打架,拚誰力氣大,修士之間的鬥法境界尤為重要,就算她蘇白有把握弄死一個,也不見得有把握不被其他三個給弄死,所以,就是傻子也知道敵眾我寡不易魯莽,她蘇白更不會不曉得。


    徒弟這裏異樣不得解,尺燾山那裏紫翊宸不得遇,四位心動期女修在前還難保會不會再殺出來幾個幫手,要她在此時擺一擺師傅的威風那就是胡來!


    若她實力再強一些,定當替徒弟出這口惡氣!


    若她這師傅再稱職一些,也必要替徒弟出這口惡氣!


    “為師這就帶你離開。”可現實卻容不得她胡來。


    說罷,她隨手揚出幾道符,一汽打出,借著奇門之術,帶著他那徒弟瞬時沒了影,是逃了去!


    “竟然借遁而逃了。”


    “定沒走遠,我們分頭找。”


    眾女修見到嘴的鴨子是要飛了,哪裏願意?自當把這周山給翻遍,也要將人給找出來……


    …


    如那女修所料,蘇白的確沒走遠。


    主要是她不敢冒險帶著徒弟直接飛離,因為對方到底是不是隻有四人,她並不確定。也許敵人隻有一個的時候。即便敵人很強,你也會拚了命的跑,那是因為你知道追沒追上,逃沒逃掉。而若是敵人不止一位的時候,相信多數人都會選擇躲在暗處。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逃往的方向會不會正好有誰正等著你。


    此一帶距尺燾山很近。之前也說過蘇白是正要打算去往那裏的,本身其實算是個險地,因為有蛟龍,隻要那幾個女修走錯路的話,興許是夠一壺的。


    在此需要詳說一下,尺燾山可從兩麵出入。


    一處,便是紫翊宸拾到昏迷不醒的蘇白,被叫做沙鎮的地方。


    二處,那就是蘇白帶紫翊宸三人暫避的湖畔。


    而蘇白見著徒弟的地方,也正好是這第二處。故而山體林綠,蜿蜒曲轉,多為老林,躲避較易。


    她這一躲,許是有著別的想法。偏就過了兩座山。躲在了湖畔附近一處山洞裏。


    山洞之外,她匆匆布下迷陣,刻意將洞體隱去,也在外暗自留下了符眼作為偵查。


    這一不熟悉地形二不知對方底細的眾女修,要真找得到素來謹慎的蘇白,可謂是難事,可她們卻卯足了勁的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走,當然這是後話。


    說道此時蘇白帶徒弟攖寧躲藏洞中之後,便竭盡全力試圖替徒弟解“毒”。


    也當是試了多藥不果,她方恨自己習的醫術太少。


    也不知那些女修給徒弟下了什麽。有媚藥的顯像,卻沒有用藥的跡象,她甚至連上好僅存的幾粒丹藥都給攖寧吃了,連攖寧的丹田都被靈藥給填個滿滿,被迫躍境了兩層!可眼中的迷離卻時好時壞,總不能根除!


    可見,蘇白就差把爐子都倒過來,一股腦給攖寧騰倉庫了。


    偏偏境界都強行提升了兩層,攖寧反倒越發虛弱無力,還真是奇了怪了!


    “師傅,別再浪費這些仙丹了,徒兒,恐是沒救了…嗯啊…”說了一半,正好卡在了蘇白那冰冷的手探在他脖頸的脈搏動作上,竟止不住的喘了那麽一下,那聲音更似是悶悶的一道呻?吟,想來他自己也意識到,又羞又愧,甚至不敢再看蘇白,別過頭去,冒著虛汗。


    許是這突如其來的吟聲,叫蘇白的動作一僵,能清晰的聽見這安靜的洞穴裏,來自攖寧那強有力的心髒越來越快,這氣氛頓時更加尷尬了。


    便是這時,攖寧接著說道:“若有來生,希望還能侍奉在侍奉身側,再做師傅的徒弟。”


    這話說的,好似他已經做好了赴黃泉的準備,都說平日裏這個徒弟最是善解人意,可善解人意是這樣善解的嗎!


    “別說為師這裏還有沒有上等丹藥,即便是有,強行提升了兩層境界,也不敢再給你用。既然為師沒有辦法幫你解了它,解鈴還需細鈴人,那幾個女修應該有解藥。正好,為師替你去出一口惡氣。”


    一聽蘇白要去找四道算賬,攖寧急了。


    那可是境界不亞於師傅的修士!且陰險狡詐!且人多勢眾!


    連忙撐起所有氣力,試圖抓住打算出去的師傅,不知是否是自己反應過激,還是師傅還沒打算這一瞬離開,結果他是抓住了剛站起身的師傅手臂,卻整個前傾,反成了推師傅的架勢!


    無悲無喜的語調,仍是那麽平穩:“你好好在這等為師回來。”一雙寂靈的眼,似乎已然參透生死,才那般深邃。


    幸好!


    幸好師傅身手敏捷,不如看上去那般單薄身輕,及時扶穩了自己,也未曾被自己狼狽推倒,幸好,幸好。


    可看著看著,竟一陣恍惚襲來,鬼使神差地,他低下了頭,朝著這烏黑的發下,此刻也正看著他的師傅,那偶爾會皺已算是非常難得的情緒表現,眼下竟也隱隱皺了起來,鬼使神差地,他朝著她的眉頭,落下了一吻!


    碎在唇下的那一句話:“徒兒若是喜歡上了師傅…”他沒有說完,隻覺兩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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