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語氣!


    不是說自給說話就是這樣的語氣,怎在這一笑之後,來個大逆轉有了起伏呢?且還不說,一瞬間那玩世不恭的態度像極了一個人!


    其間,這琴師又擬著嗓子學蘇白語調調侃了幾句,卻見蘇白再不應答,許是自察無趣,便不再絮叨,徑直走向蘇白的對手,竟能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入了蘇白布下的陣中,來到四女中的長姐麵前。


    但見他衝此女微微一禮,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他問一句,此女遍老實答一句,一來一回很快就弄清楚了蘇白徒弟的蠱毒該如何解開。


    表麵上,他果真是來幫著她的,可越是這樣,她越是警疑!


    原因有三:其一,看不透此人境界,如今想來,隻怕是境界遠高於她許多的人物,必然不好惹。這二嘛,雖隻是偶有流露,卻總叫蘇白覺著他像極了那個人!多半是沒什麽好感的人。至於第三點,無非是地點、時間未免來得太過巧合,這裏可是南荒,一個幾乎修士罕之又罕寥寥無幾的特別地域裏,僅僅是憑巧,就能那麽巧叫她在這荒山野嶺裏遇著一個?四女是追查她而來,是能理解,可眼前這位看不穿境界的“琴師”所為何來?


    且,他又是如何知曉自己徒兒中了蠱毒一事?


    除非一開始,此人便早早跟蹤了,一直不作聲響躲在暗處,偏偏擇她已將四女逼入逆境之後才冒出頭來,好似是為了證明僅僅是個巧合,越是這般越像極了是在極力掩藏什麽。


    琴師替她問來了解法。似覺不夠,還要求那女修親自去一趟,治好攖寧。


    所謂無功不受祿,此人拿下這份人情,到底是想要她什麽?


    或許吧。她此刻有些太過多疑,可僅僅是刹那覺得此人向那個誰以後,便是想泰然些也再做不到,明明不是一張臉,明明一個妖魅一個清塵。


    琴師見蘇白對自己的好意不作聲響,隻悶聲不吭的盯著自己,一雙寂靈的眼竟是越發叫人覺得冰涼,好似能將他看個透徹明白,叫後脊生寒。


    到底演得再好,也難掩那一瞬尷尬之色。他失笑反問:“莫非你以為我會害你不成?”又自問自答道:“若不是看在你我師出同門的份上,皆是鬼穀門生,這小事我是懶得插手的。”


    他話說到此處,蘇白心中雖還疑,可她畢竟不傻。這人情接不接不要緊。可一想到徒弟此時的境遇,耽擱下去遭罪的還不是自己人?


    想到這,她便順著台階下,拱手一禮:“原來前輩亦是鬼穀出身,既是如此,央石便不再推脫,這就帶著此女去替小徒解毒。”


    再看那女修,就跟被控魂似的,她話剛一說完,便自覺的向她走來。似乎比蘇白還迫不及待要去收拾自己的爛攤子了。


    蘇白心知,雖女修神情無異,可女修到底是個傲慢的人,若不是被控製了意識,哪裏會如此平和待她,這手法不像是出自鬼穀,雖她對鬼穀也不過隻算得上是知曉些皮毛,可控人心魂的術法是被修真界扣上邪魔外道四個大字的!


    心中雖也清楚,但順他而行也未嚐不是個好法子,畢竟人心叵測,這女修能心甘情願替自己徒弟解毒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也省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蘇白借著撤陣的動作,瞧瞧藏下了一物,且手法極快,隨後衝那女修看了看,極是吝於言語的道了“隨來”二字,便提起輕功先一步離去,那女修自也緊隨其後。


    見蘇二人離開,這琴師唇上的笑意便沒了,剛剛還一副無害的書生相,轉瞬便換成了一個冰冰冷冷的陌生人。


    容貌?他還是他,隻是沒了人該有的生氣罷了。


    隨著他的“麵具”卸下,也不知發生了什麽,方還相扶起身準備上前搭話的兩女修竟徒生生地斷了氣,雙雙哄地倒下,而此時蘇白撤去的陣也還原了真相,被隱於角落的老三此時顯出真形竟也是一具新屍!一具剛剛斷氣的女屍。


    同她的姐妹們一樣,一切來得太快,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睜大的眼裏甚至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那眼神明明就是定格在了威脅來臨以前,對琴師還燃著的一副癡情嘴臉,殊不知殺她姐妹三人的也正是這位主。


    琴師身上似隱隱有些煞氣,此煞不同於正道之士避之不及的毒,這僅僅是一種隱隱流露的氣場,確切的說,更像是戾氣。


    就在這方才還笑得一臉無害的人身上,仿佛那才是他原本的東西,真實的自己一般。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長袖一揮,三女的屍身便被他收入了儲物空間裏,甭管他拿回去做什麽,單單看此時這一身藏也不住的戾氣,想來絕非善樁。


    ……


    蘇二人回了山洞,那女道倒也不墨跡,徑直就開始著手解毒。


    果不其然,如這老大同琴師交代的一般,那解藥一入口,效力一足,攖寧的體內果真爬出了一物,據說此物絕非一般的蠱,若是當時她蘇白自給跑來給徒弟喂藥,等逼蠱出體,蠱必定會再尋寄主,別說她是心動期,即便境界再高,若不知情,必是要中招的。


    起初蘇白或許不信。


    可此時親眼瞧著那原本該從徒弟身體裏爬出來的蠱,竟一眨眼從女修手背上安分守己的鑽了出來,乖巧的爬回特製的器物裏去,她定不敢相信,區區一個蠱蟲竟能速及電閃!


    是的,一開始她是瞧見了攖寧服下藥之後,脖頸一紅,在皮下鑽拱出點點怪狀的活物,在皮下也僅僅爬了一指距離,下一瞬,那位置便正常了。攖寧麵上可疑的紅暈也瞬時散去了,好似那東西是憑空沒了。


    若不是女修提醒她“看吧,這就是在你徒弟身體裏作威作福的蠱蟲”,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手背大方攤開展示,或許她不會那麽快注意到原來消失了的蠱蟲是跑去了那裏。


    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麽當時那倆女修這麽籌定她必逃不過,原來這蠱蟲換個東家如此神速,壓根就容不得你有躲的機會,即便早有提防都難逃一劫,何況是對於此物是何一概不知的當時的自己!


    好在當時因深怕解藥有假反害了徒弟,多留了一手,現在想想,若是當時自己魯莽天真直接回來給攖寧解毒…她不敢多想。


    女修毒也解了,便自告辭。


    蘇白看攖寧確實無事,故也未曾阻攔。


    隻看著女修離開這山洞。想起之前她同琴師交代的,說門中弟子都是用特殊的藥材浸泡養大,蠱蟲即便入體也不會受到影響,如今想來,或許就是為了能掌控這淫蠱才如此做吧?


    畢竟。她們學的從不是一步一腳印的修行。而是通過手段不斷尋找“爐鼎”,“采藥”晉升,故而,一個所謂的長姐,心動後期的人物,說出來你或許不信,十八歲才從藥罐子裏走出來開始修行,僅僅四年時間,二十二歲的時候就邁入了心動後期。


    隻是修行了四年!


    “恩…”攖寧此時悶哼一聲,看是要醒了。


    蘇白收回思緒。走向洞口,背著身,算準了動靜正好是徒弟完全醒來時,終於開口問道:“攖寧,你為何會出現在南荒?”


    原來,如她所料,翎少卿知她失蹤之後,便果真把門令拋之腦後,擅自出穀了。


    誰知出門沒多遠,這孩子又嫌棄兩侄徒弟礙手礙腳,說白了就是在諸多事上總勸他莫與外界的修士衝突,叫他覺得煩躁了,便很不負責的把倆弟子給仍在了半路,叫他們自己回穀,人便又不知要去哪裏闖禍去了。


    而攖寧與杗罡在回來的路上,不巧又碰見之前與少卿結下惡緣的幾個修士,攖寧畢竟比杗罡道行高,雖說是杗罡的師弟,卻自邀前去引開對手,把安全逃走的機會讓給了他大師兄杗罡。蘇白不用想也能猜到,那時候自己的大徒弟杗罡,必然早已打定了丟下小師弟獨自逃跑的主意了,哪裏用得著攖寧替他這老人精緊張?


    隨後就是碰見了那四女之事了。


    一開始並不知道四女心懷不軌,還頗為感激對方俠義心腸,沒想到還沒找回逃走的杗罡,他攖寧反中了損招。


    然後對於他怎麽就逃進了南荒一事,回答不出個大概來,換句話說,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在早先那片林子裏了,隻顧著逃,然後便遇見了蘇白。


    知曉前因後果,算著自己也耽擱了好一會,既然此時徒弟也相安無事,她便帶著攖寧朝方才惡鬥的地方走去,人到時,遠遠就看見了那琴師正全身心沉醉在琴音裏,撥動著指尖下的琴弦,音律之中宛若容納了整片高山流水,妙不可言。


    而那三女早已沒了蹤影,也不知是不是隨著之前離開的老大狼狽的逃走了。


    趁著琴師專注於琴,她偷偷收回之前藏在此處的符籙,借著背身的動作,瞧瞧展開,那符籙竟如一麵明鏡,轉瞬便映照出置下以後這裏所發生的事。看到三女倒地不起,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三女不是昏迷,而是已經死了。


    那琴聲依舊悠揚,唯一不同的是,撫琴之人好似早已識破了她的小伎倆,自也猜透了她此時的疑問,伴著那不爭的輕揚琴音,朗聲回答她:“今日你與她們交惡,他日傳到那糟老頭耳裏難保不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故代而除患。”


    “多謝前輩。”蘇白心中不完全讚同琴師的說法。畢竟南疆不是那麽容易離開的,而交惡一事又不是什麽深仇,何不得饒人處且饒人?隻是理智也告訴她,弱肉強食,琴師做的並無什麽不對的。所以,算是一半的一半吧。


    誰知那琴師剛說完也沒落下幾個呼吸,便聽見自己徒弟附耳小聲與她說道:“師傅。你失蹤前,這位前輩曾來無名穀找過師公。聽說師公他老人家早已駕鶴西去後,好像…好像很悲痛,但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攖寧認得他?


    蘇白將疑惑投向那琴師,正好撞見那一瞬琴師指下過力,生生撥斷了一根琴弦,巧妙的斷弦之音是緊隨於攖寧那一段“找過師公”接踵而來的。


    如果說攖寧在誤闖南荒以前見過他,那麽是不是可以假設此“琴師”也有可能是一路跟蹤攖寧方來到的南荒?


    再者,她師傅待她如己出,師傅有什麽樣的舊交她沒聽過?可還偏偏找不到有個這樣的“舊交”!這樣一個總隱隱有種叫她覺得像極了一個人的“舊交”。


    蘇白低下頭,將一雙眼恰到的藏住,不叫那個視線能看清,牙咬緊:月隱,我就猜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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