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蓉多麽渴望,自己也能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員。


    但無情的事實擊破了她的夢想:她現在,雖然還是處子之身,但身份卻已經成了皇帝的女人。


    幽冷深宮裏,她就這樣默默的虛度著自己的青春。


    她之所以能夠忍受這樣的清寂,就是因為那些夢。


    在夢中,她找到了自己。


    她渴望真正的愛情,而不是皇帝的寵幸。


    對於自己剛入宮就被打入冷宮的原因,侍女小翠兒幫她打聽到了一些傳聞,據說是因為自己的容貌過於豔麗,仁曦皇太後擔心光旭皇帝象她的親生兒子同治皇帝一樣溺於美色,誤政病身,是以才刻意的不讓皇帝見她的麵。


    真是暈死。


    不想要美貌女子的話,為什麽一開始她們又要把她選進宮來?


    選中秀女入宮之後,她本來以為作為普通宮女,25歲時就可以出宮了,但讓她沒想到的是,皇帝竟然對她這個麵都沒見過的秀女加以“特恩”,封她為“裕貴人”,住進了碎玉軒。


    這樣,她就等於是皇帝的女人了,就是過了25歲,也不可能出宮了。


    雖然說一入宮就是有封號的貴人,可是並不多見呢。


    但皇帝可能並不知道,這個有封號的貴人,並不是她想要的。


    宮中的險惡詭譎,她沒入宮時就已經有所耳聞。


    現在她能搞清楚的一點,就是自己的“特恩”,應該是出自於仁曦皇太後的授意。


    給自己異於其他人的待遇和封號,卻不讓皇帝見自己,這當中的玄機到底是什麽,她現在也不明白。


    算了,不去想了……


    此時的趙玉蓉並不知道,很快她就將和他見麵,從那一天開始,她和他的命運將交織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天津,興隆胡同,陳偉宅邸。


    此刻陳府之內,正熱熱鬧鬧的準備著家宴。


    今天身為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李紹泉難得忙裏偷閑,帶著張霈倫和李經珊夫婦來侄女婿陳偉家裏串門。雖然陳偉不在家(陳偉平日裏每兩天回一次家,今天剛好不在),但李紹泉卻絲毫不以為意,因為陳偉的孩子們都在。


    隻有和這些孩子們在一起,年過七旬的他才會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


    酒席準備完畢,李經璿來到後花園請李紹泉。經過回廊,還沒有走到花園的正門,便聽到花園裏傳來的笑鬧聲。


    李經璿走過園門,進入花園,隻見李紹泉正坐在花園的太師椅上笑眯眯的看著孩子們玩。


    荷花池中,一艘用木板製成的小船正在微風的吹動下緩緩前行,在岸邊,一個約六七歲年紀的男孩,正用彈弓向池中的小船不斷的射擊。


    這艘木板製成的小船是按照軍艦的模樣製作的,四個排成桌子腿的圓煙囪和首部的主炮台以及中部的炮房都製作得惟妙惟肖。這艘軍艦模型看起來有些怪,但艦體卻和威震海內的“定遠”號鐵甲艦不無相似之處。如果有專業人士在場,他們一定能夠認得出來,這艘小木船,是照著德國“薩克森”級鐵甲艦的模樣製作的。隻是小木船的桅杆上,卻掛著一麵紙做的畫得很是粗陋的日本海軍菊日旗。


    這個男孩,便是陳偉的三子陳瑉鍔。


    男孩身邊的李紹泉目不轉睛地看著男孩的動作,眼中滿是欣慰讚歎之意。


    陳瑉鍔猛地鬆開了弓弦,彈丸流星般的飛出,正中小木船的中部水線之下,隨著激湧的水花,小木船的船身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


    “打中嘍!打中嘍!”圍觀的兩個女孩兒拍手叫喊起來。


    男孩一擊命中,卻並沒有停手,而是飛快的重新裝彈繼續射擊。他不但發發命中,而且全都準確的擊中小木船的水線之下部位。


    李紹泉一時間看得出神。


    男孩一輪連珠射擊完畢,這才停下手,轉過頭看著李紹泉,一張小臉因為剛才的用力而略顯微紅,十分可愛。


    “鍔兒告訴姥爺,這打的可是哪一條倭國軍艦啊?”李紹泉親熱地撫摸著男孩的頭,笑著問道。


    “這是倭寇海軍的鐵甲艦,‘周防’號。”陳瑉鍔脆生生的答道。


    看到李紹泉那開心的樣子,李經璿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自己的這位伯父因為辦理洋務的關係,曆經宦海沉浮和官場的腥風血雨,少有閑暇快樂的時候。隻有現在,才是他最開心的時刻。


    “姥爺姥爺!比手勁兒!”陳瑉鍔放下彈弓,拉過李紹泉的手搖晃起來。


    “好好好——來來來!”李紹泉做勢挽了挽袖子,笑著點了點頭。一老一少隨即擺好了架式,開始比了起來。


    “姥爺好了沒有?開始——”


    “好——哎喲,姥爺不行嘍——”


    李經璿一看陳瑉鍔是在和李紹泉比試扳手腕,她知道這個孩子力氣奇大,趕忙嗬斥道:“鍔兒!姥爺年紀大了,經不起你鬧!當心娘告訴你爹!”


    “是我贏了!”


    “嗬嗬!是鍔兒贏了,姥爺輸了!”


    “二伯父,該吃飯了。”李經璿說道。


    “哦,好,好。”李紹泉說著,拉過陳瑉鍔的小手,向兩個女孩招了招手,兩個女孩——陳玉瑾和陳玉瑤歡呼著“吃飯嘍”蹦蹦跳跳的跟在了後麵。


    “咦?鐔兒和鈺兒呢?”李經璿沒有看到陳偉的次子陳瑉鐔和五子陳瑉鈺的身影,立刻問道。


    “兩位少爺在那邊兒玩兒呢。”一位仆人笑著答道,指了指假山的方向。


    李紹泉順著仆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個瘦小的男孩兒伏在一塊青石上,守著一張紙在畫著什麽。另一個秀氣的男孩兒則在一旁擺弄積木。


    這個畫畫的男孩,便是陳偉的次子陳瑉鐔。而那個擺弄積木的男孩,則是陳偉的五子陳瑉鈺。


    看著在那裏悶頭畫畫的男孩兒,李經璿的眼中閃過一絲特有的溫柔。


    不知怎麽,這個過於文靜的男孩子,更惹她的喜愛。


    李紹泉鬆開了陳瑉鍔的手,淘氣的在嘴唇前豎起了一根手指,衝陳瑉鍔眨了眨眼,陳瑉鍔笑著使勁點了點頭,轉頭向兩個妹妹做出了同樣的手勢。


    李紹泉放輕了腳步,悄悄的來到了陳瑉鐔的身邊,男孩兒正聚精會神的作畫,竟然沒有發覺李紹泉的到來。


    李紹泉將目光聚焦在畫麵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畫上畫著的,竟然是一艘破浪行駛的新式戰艦!


    雖然七歲孩子的畫塗鴉的成份較多,線條色彩都比較簡單粗陋,但就是這寥寥幾筆,維多利亞塗裝、前後左右菱形布置的主炮炮塔,縱列式煙囪和高大的、帶著戰鬥桅盤的“經遠”級高速鐵甲艦特征躍然紙上。


    尤其是桅杆上那一麵大大的赤龍旗。


    陳瑉鍔和兩個妹妹的走動聲讓男孩覺察出了身後有人,他轉過頭,一下子看見了在他身邊貓腰站著的李紹泉。


    “姥爺好。”男孩懂事的和李紹泉打起了招呼。


    “鐔兒畫得甚好。”李紹泉指著畫麵中站在艦橋上幾個身著官服的小人中的一個問道,“姥爺來問鐔兒,此為何人?”


    “此為純王爺,王爺帶著的是大紅頂戴。”


    “此為何人?”李紹泉又指著“王爺”左邊的一人接著問。


    “此為姥爺,姥爺胡子長。”


    “哎喲——鐔兒好眼力!”李紹泉喜上眉梢、心情大好,又指著“王爺”右邊的一人問道:“那鐔兒,這又是何人?”


    “此為丁伯伯,丁伯伯個子高。”


    “唔——”李紹泉知道陳瑉鐔說的是丁禹廷,捋著胡子點點頭。


    “這是我爹爹!爹爹穿大紅袍!”說到自己的父親,原本說話還有些怯生生的陳瑉鐔語氣充滿著自豪。


    李紹泉記起那是純親王去年大閱海軍的時候,陳偉因為操練海軍陸戰隊有功,受封一等男爵,幾位妻妾也都獲封二品誥命夫人,兒子也蔭封為雲騎尉。


    李紹泉依稀記得,那時陳偉的身邊,確有一個穿著小號官服的男孩。


    想不到時間過了這麽久,這孩子對那時的情景,還能記得這麽清楚。


    突然李紹泉好奇的問:“咦——那哪個是鐔兒呢?”


    “鐔兒還小,不能露頭——”陳瑉鐔又恢複了怯生生的語氣輕聲答道。作為陳偉的次子,陳瑉鐔的個性更隨其母丁璐華的文靜內向,再加上知書達禮的母親一直告誡他要低調做人,不可爭強好勝,才造就了他如今的這副性格。


    “唔——鐔兒這麽小年紀就如此懂得禮數,他娘調教有方啊——”李紹泉輕輕點頭讚許道。


    “我大清將來怕是要多一位丹青國手啊。”李經璿在一旁轉移了話題,隻是此時此刻,她並沒有想到,自己的話竟然會一語成讖。


    “姥爺好。”一旁的陳瑉鈺也和李紹泉打起了招呼,“姥爺看我造的橋好不好?”


    李紹泉看到陳瑉鈺手中拿著一座積木壘成的小拱橋,不由得很是驚訝。


    在他的印象當中,小孩子玩積木,堆成的東西都是一碰就倒,象陳瑉鈺這樣能用積木壘起一座能拿在手裏的橋,還是頭一次見到。


    “好!好!鈺兒真厲害!”李紹泉仔細地看著陳瑉鈺手中的橋,想要弄清楚這積木橋為什麽不倒,但他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鈺兒能告訴老爺,這橋為什麽不倒嗎?”李紹泉問道。


    “那姥爺得給我講一個故事,我再告訴姥爺。”陳瑉鈺仰著小臉,看著李紹泉,認真地說道。


    “好!好!嗬嗬。”李紹泉用手輕撫著孩子的小臉,開心地笑著。


    當李紹泉在孩子們的簇擁下回大廳時,筵席早已擺好,李經璿請李紹泉入座,李紹泉看到桌上正中青花瓷盤裏的那條李經璿特意為他燉的肥美大鱸魚,一下子便想起了陳偉和李經璿初見之時陳偉的那副豬哥樣,不由得笑了起來。


    “有道是有緣千裏來相會,”李紹泉指著桌上的鱸魚,笑著對李經璿說道,“誰曾想這鱸魚也會做媒人,嗬嗬。”


    “那也是因為伯父愛吃這鱸魚啊。”李經璿明白李紹泉在說什麽,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


    “對了?釗兒在哪裏?抱來讓我看看。”李紹泉想起了自己的親外孫。


    “秀兒,去,讓奶娘把少爺抱來。”李經璿對身邊的侍女吩咐道。


    侍女領命而去,過不多時,奶媽便抱著繈褓中的陳瑉釗來到了大廳。李經璿迎了上去,從奶媽手中接過繈褓,繈褓中的孩子本來已經睡著了,但這時可能是感覺到了母親熟悉的懷抱,立刻睜開了眼睛,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


    李經璿愛憐地看著懷中的孩子,輕輕的在孩子粉嫩的臉蛋上吻了一下。


    “來來來!讓姥爺瞧瞧!”看到白胖胖的外孫衝自己揮舞著小手,李紹泉開心之極,他輕輕的伸出一個手指,放在了孩子的小手手心,輕輕撓了撓。


    繈褓中的孩子瞪著烏黑的大眼睛,瞅著李紹泉,小手一下子握緊了李紹泉的手指,李紹泉感覺到了那隻小手上傳來的力量,不由得有些吃驚。


    “這孩子,將來一定和他爹一樣壯實。”


    “他呀,但願他學學他爹的紳士樣,別把他爹一身的匪氣學去。”李經璿笑著輕輕刮了下孩子的鼻頭。


    “唉——孩子,此言就差矣了,老夫不也有‘痞子翰林’之諢名嗎?男兒身上有點匪氣未嚐是件壞事。”


    “是——二伯父,璿兒記下了。”


    坐在席間的張霈倫和李經珊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相視一笑。


    李紹泉入席坐定,李經璿及陳偉的眾位妻妾和張霈倫夫婦也全都入座,孩子們都坐在各自的母親身邊,這時李紹泉注意到陳偉的四子陳瑉槊竟然不在,便問了起來:“槊兒哪裏去了?怎麽不入席?”


    聽到李紹泉的問話,陳瑉槊的母親林雪倩的臉上不由得一陣紅一陣白。


    “槊兒前些天惹了事,現下正禁足呢。”李經璿微瞥了林雪倩一眼,替她回答道。


    “哦?惹的什麽事?”李紹泉不由得有些好奇


    聽了李紹泉的問話,林雪倩的臉更紅了,竟然低下了頭。


    “倒也沒什麽,就是放炮仗把對門兒張大人家的燈籠給點著了,差點兒把張大人家的門臉兒給整個兒燒掉。”李經璿笑著答道。


    “哈哈哈哈!我當是多大的事兒呢!對門兒不是張楚葆(即張士衡,天津機器局總辦)家嘛,說來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大不了的。”李紹泉笑了起來,“小孩子嘛,頑皮些也是常事,不可過於苛責,我做主,槊兒就不必禁足了吧?”


    “妾身替槊兒謝過伯父。”林雪倩紅著臉輕聲說道。


    “想不到槊兒的炮仗還玩得這麽好,嗬嗬,”李紹泉笑著對她說道,“你這當娘的告訴陳道榮,叫他好好調教——槊兒的炸炮手藝,將來天津機器局肯定用得著,要是到時候槊兒的手藝丟了,我可是拿他是問!”


    正說話間,李經璿已經吩咐下人將四歲的陳瑉槊帶了過來,李紹泉看到外孫,親熱地張開了手,“來,槊兒,告訴姥爺,這炮仗是怎麽放的!”


    一場熱鬧的家宴吃過,天色變得有些晚了,侍女們送孩子們去各房睡覺。而李紹泉則照常和女兒女婿們在廳裏閑談起來。


    幾個人正在說話間,張霈倫的一個仆人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和李紹泉等人見禮之後,便將一個小方勝兒交給了張霈倫。


    張霈倫打開方勝看了一眼,麵色不由得微變。坐在他身邊的李經珊注意到了丈夫臉色的變化,不由得和李經璿對望了一眼。


    “來的是電報?”


    “是的,老爺。小的接報後不敢耽擱,馬上給您送來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仆人告辭而出,張霈倫看著手中的電報,眉頭開始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幼樵?哪裏來的電報?”李紹泉似乎覺察出了什麽,問道。


    張霈倫沒有說話,而是上前將電報交給了李紹泉。


    李經璿這時來到了李紹泉的身後,一邊輕輕的給李紹泉捶著背,按揉著肩膀,一邊不經意的向李紹泉手中的電報瞥了一眼。


    “虞山欲為司農,太嶽或阻渤海。”


    李紹泉拿著那封自京師轉來的來自於大學士禮部尚書李高陽發給張霈倫的私人電報。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此乃何意?”


    “這是吾等清流中人昔年慣用之暗語。”可能是想起了當年身為“清流四諫”之首時自己指點江山,臧否人物,議論時政的往事。張霈倫的嘴角現出了一絲苦笑,不過轉瞬即逝。


    “哦?那解來聽聽。”李紹泉的臉上現出恍然大悟之色,他知道這些所謂的清流黨人之間的對答,一貫講求一個言簡意賅,點到為止。久而久之便自成一套官場隱語。非彼此間相交極深者往往會在他們交談時聽上半天還不知所雲如墜五裏霧中。這套暗語幾乎就如同發電報用的密碼天書一般。象如今自己手中這份李高陽發給張霈倫的電報,李紹泉便是看了半天還不解其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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