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鵬的斜草穀伏擊戰取得了輝煌戰果,不但成功“掏心”,從敵人十萬大軍中分割出小股精銳加以消滅,而且原計劃隻打“天地玄黃”四大強軍的一支,實際除了玄字軍之外,還額外幹掉了黃字軍,最終連敵方主帥都擊斃了。


    四大強軍是玄武會的看家本錢,一次失去其二,對玄武會的打擊堪稱沉痛,何況廖長風善戰,一向深受總舵主玄帝的賞識,他的死訊對玄武會士氣的打擊,隻怕還超過玄黃二軍覆滅。


    不過戰績輝煌到出乎預料,給戰局帶來的影響未必都好。


    最理想的結果是伍五叁接過指揮權,帶著人心惶惶的十萬大軍,按原計劃東進杭州,白鵬繼續按計行事,贏得這場大決戰,讓玄武會此次孤注一擲的出兵,走上前秦苻堅那樣自取滅亡的舊路。


    但伍五叁看到士氣嚴重受挫,也完全有可能就此將大軍撤回,中止這次大戰。這是白鵬最不願意看到的,他要的不是擊退敵軍,而是一勞永逸地鏟除玄武會。


    於是,白鵬按捺住所有的得意,一路緊張思索接下來的行動,帶領著參與伏擊的一千多人馬,迅速翻山越嶺趕到暮雲峽,與在那裏接應的光明護教軍會合,


    隨後,他和司徒靜,以及穿著血手幫服裝的聖教高層,帶著血手幫黑風隊和霹靂隊,一同騎馬兼程,急返分水大營附近一處密林,立即召集各路頭領,分別從貌似敵對的血手幫和聯軍營中出來,悄悄潛入林中,聯席議事。


    其餘青龍幫參與伏擊的人馬,則與光明護教軍一起,在曲寒統帥下,拖在後麵緩緩行軍,白鵬要求他們天色全黑才能出山,不能讓玄武會發覺他們與血手幫實為同盟。


    白鵬最關心的,是將已經通過斜草穀的四萬玄武會大軍黏住,不使其逃走,叫伍五叁收不了兵,終究還是得來決戰。


    不過謝飛煙報告說,她率領輕騎北上,假裝偵察血手幫營盤,其實是監視斜草穀出來的玄武會大軍。


    雙方午時過後就有了接觸,謝飛煙自稱青龍幫騎兵統領。玄武會先鋒官天字軍主將賈正益就拿她當了友軍,向她打聽血手幫的動向,以及青龍幫和魔教聯軍的作戰計劃。


    但是伏擊戰之後,賈正益聽到穀中逃出的潰兵報告,就立刻帶著幾萬人馬向北開拔,避開斜草穀,又繞大路匆匆西逃,找伍五叁會合去了。


    當時謝飛煙隻帶了二百多輕騎,又沒得到白鵬的命令,隻好目送敵人,沒有發起追擊。


    白鵬點頭:“你不追是對的,敗而不亂的敵人不能追。”隨後他牙縫抽著冷氣,嘟囔道,“看敵人的樣子,還想不想跟咱們決戰?伍五叁究竟怎麽打算的?”


    最後,白鵬問董秋戎:“秦壽生的信鴿還剩幾隻?”


    “兩隻。”


    “夠用了!”白鵬冷笑起來,“我估計以伍五叁的高傲囂張,必會繼續作戰。但咱們還是先發個假戰報,安撫一下這個老混蛋。”


    ******


    斜草穀裏的驚天爆炸聲,傳到數十裏外的玄武會舊大營時,已經變成轟隆隆的連綿悶雷。


    伍五叁並不知道這是幾千斤火藥的爆炸,更不知道炸的就是他的嫡係精銳,隻笑眯眯地向帳外瞥了一眼:


    “大晴天的,怎麽會打雷呢?嗯?”


    帳裏除他之外,隻有一絲不掛、蜷臥著抽泣的玉蓮,玉蓮當然不會回話。


    “哭什麽哭?老子讓你體驗到男女之事的美妙,你該感激!”


    伍五叁皺眉說完,抓住玉蓮一隻腳將她拖到身邊,在她枯瘦到帶棱角的屁股上摸了幾摸,對手感極不滿意,又揮掌“啪”地一拍:


    “起來,給老子倒酒!”


    玉蓮仍然不動。


    伍五叁冷笑:“不聽話,我就殺了你爹娘。”


    “不!不!”玉蓮戰戰兢兢爬起,用細如竹竿的手臂擦了擦眼淚,跪行兩步,端起酒壺。


    伍五叁看著玉蓮斟滿酒杯,便將她一把拉入懷中,捏住她臉頰:


    “挺漂亮的眉眼,可惜尖嘴猴腮,幹巴瘦的沒一點味道!”說著將她一推,“穿衣裳吧,穿上了還能好看點!”


    玉蓮套上了補丁摞補丁的破舊衣褲,低頭跪坐在大帳角落裏默默拭淚。


    伍五叁身為十萬大軍的副帥,卻不想跟在那盛氣淩人的主帥廖長風身邊,可留在這裏“養病”也無聊透頂。他滿心厭倦地走出帳外,遙望東方,盤算著等前方開戰之後,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麽。


    勝了是廖長風的功勞,敗了兩人都要倒黴,這種前景讓他渾身不爽,如果廖長風死於亂軍之中,再由他伍五叁接手取得最終勝利,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惜,血手幫白鵬並沒有殺死廖長風的能耐,伍五叁曾將白鵬踩在腳下吐口水,很清楚那小子有多少斤兩,雖然詭計多端,終究實力太差,就像一隻綿羊,無論聰明到什麽份上,都不可能把一隻老虎怎麽樣。


    “白鵬啊白鵬,我多希望你能厲害一點!”伍五叁微微搖頭,信步走到囚禁附近村民之處,叫守衛開了鎖,進入關押女子的牢房。


    說是牢房,不過是圍了一圈木柵欄,上麵鋪了擋雨篷布而已。也幸虧如此通風,否則他們連馬桶都不給提供,裏麵氣味能熏死人。


    牢裏幾十名年齡不等的女子,來自不同村莊,下至十幾歲小姑娘,上到六十歲老太太,見他進了門,都哭成一片,高呼“大王饒命”。


    她們根本不明白實際發生了什麽,忽然間就被人刀劍脅迫帶到此處,還與自家男人分開關押,都以為是山賊來洗劫村莊。反正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物品,如今隻好盼強盜僅劫財,不傷人。


    一個接近四十歲的中年女子跪到伍五叁麵前,抱了他的腿,苦苦哀求“大王”將她女兒玉蓮還給她,說她願意替女兒好好伺候大王。


    伍五叁本意是想再挑個豐腴些的玩玩,可身段稍好的相貌都不敢恭維,眼前玉蓮的娘還算清秀,可不但歲數大了,還跟她女兒一樣瘦得皮包骨。他隻瞥了一眼,便厭煩地將其踢開。


    “活骷髏,誰要你伺候!”伍五叁悻悻罵著,轉身出屋。


    就在這時,一隊人騎馬飛馳而來,看服色是為大軍做後衛的地字軍,領頭的正是地字軍主將高泰延。


    高泰延遠遠就高喊“伍長老,不好了!出事了!”


    能讓高泰延如此失態,必然是出了大事,伍五叁略帶忐忑地盯著他,等待下文。


    結果高泰延所說的事情,反而令他大喜。廖長風這家夥,居然遭遇伏擊,被殺了!


    “白鵬這小爬蟲,還真有兩下子,哈哈哈……”伍五叁忍不住仰天大笑。


    可是,高泰延又接下去繼續報告,說伍長老的嫡係精銳,玄字軍和黃字軍都已全滅,兩位主將,五位副將,二十個隊長,連同兩軍精兵合計一千八百多人,無一幸免,頭顱被血手幫割下,堆砌成三座高塔示威。


    伍五叁聽到這裏,臉色煞白,幾乎噴出一口老血,狂吼著奮力一掌,罡風呼嘯著卷起落葉衝向遠方,營寨的木柵發出巨大爆裂聲,攔腰崩碎,木渣碎屑漫天飛濺。


    高泰延和地字軍慌忙跪倒一片,連呼“伍長老息怒”。


    伍五叁不言不語,飛身上馬,向著斜草穀飛馳而去,見了人群也不躲避,迎麵潰退而來的玄武會大軍被他踢倒踐踏的不下百人,就這樣一路揮鞭打馬,累得馬匹口吐白沫,隻用半個時辰就趕到遇伏現場。


    望著三座人頭高塔,伍五叁兩手顫抖,又是一聲仰天長嘯。


    跟來的高泰延小心翼翼稟告:


    “秦壽生從青龍幫飛鴿傳書,說青龍幫和魔教聯軍已經從南麵合圍血手幫,隻是血手幫深溝高壘固守,暫時無法攻擊。出穀的賈正益也送來消息,他已跟青龍幫接上頭,但鑒於後隊遇伏,他緊急率軍西返,要與伍長老會合。”


    “西返?返個屁!”伍五叁顫抖的手向四方指點,“不就是火藥嗎?不就是火器嗎?這點火器伏擊,就把龜孫的四萬大軍嚇得掉頭逃跑?”


    “是!是!”高泰延不敢再多說什麽。


    伍五叁深呼吸,努力平靜了片刻,又道:“立刻派人稟告玄帝,廖長風驕橫自大,輕敵冒進,在斜草穀中伏身亡,但是我軍人馬損失不多,伍五叁接替指揮,誓必掃平湖州!”


    “是!”


    “還有……”伍五叁低頭想了想,“快馬傳令,叫賈正益這個膽小鬼立刻掉頭,把血手幫北歸之路給我斷了!與魔教一起,將白鵬團團圍困,若敢放走了敵人,老子殺他全家!”


    “是!”高泰延起身,在身邊幾名地字軍成員身上各踢一腳,“還不快去!”


    望著幾名手下上馬飛奔而去,伍五叁指了指人頭塔:“找人就地清理掩埋,玄字軍和黃字軍全軍覆沒的事,不能擴散開動搖軍心,隻說遇了挫折。”


    “嗯。”高泰延見同僚死後還不能返鄉,隻能埋屍荒野,不由地兔死狐悲,低下頭去。


    “聽懂沒有?”伍五叁怒吼。


    “得令!”高泰延也連忙高聲應道。


    “走吧,咱們也回去,收容潰兵,整頓隊伍。”伍五叁看馬匹已經筋疲力盡,便牽著馬轉身步行,又道,“既然軍情已經泄露,咱們索性走大路,去和賈正益會合。”


    一行人緩緩西返,伍五叁邊走邊想,行軍路線有三條,白鵬卻將主力準確集中在斜草穀,此事大有蹊蹺。


    “咱們軍情泄露了,此事要查!”伍五叁咬牙道。


    “是,屬下回去就查!”


    “算了,你也查不出個名堂,找人監視全軍,看有沒有向外傳遞消息的,還有那些村民,不管是不是他們有人逃走報信,都殺了!給老子的玄黃二軍報仇!”


    “是!”高泰延應得幹脆果斷。


    “我帳裏那個瘦丫頭先不要殺,老子還要拿她出出火!”


    “是!”高泰延臉上露出些詭異笑容。


    伍五叁哼了一聲:“你還想一起玩?都什麽時候了?給老子專心整頓隊伍!”


    “是!”


    行走一陣,伍五叁見馬匹喘息已定,縱身上了馬,冷冷咬牙道:


    “老子沒了玄黃二軍,還有天地二軍!十萬大軍,損失二千,還是十萬!白鵬,老子不滅了你的血手幫,不拿你腦袋當夜壺,老子不姓伍!”


    ******


    議事完畢,給部下各自交代了新任務,白鵬猶豫片刻,選擇了進駐血手幫大營,繼續以血手幫幫主身份活動。


    如今周圍玄武會的探子越來越多,抓之不盡,行動就必須謹慎,該做的戲碼都要做足。


    八月十七一大早,青龍幫與魔教的聯軍營中鼓聲震天,上萬大軍浩浩蕩蕩出營,由西至東再向北,將血手幫營寨做了個弧形大包圍。


    血手幫則將大批弓箭手和火器手派上高塔,長矛手依木柵而立,結合壕溝和拒馬做出固守之態。


    到中午,炊煙四起,兩軍對峙著用了戰飯。聯軍還殺了一些豬,用大鍋燉了,陣陣肉香將遠處玄武會的探子饞得直流口水。


    飯後不久,聯軍派出“罵陣手”,到血手幫陣前破口大罵,說血手幫不敢出戰,白鵬是膽小鬼,長得像女人,性子還不如女人。


    血手幫白幫主氣得親自登上高台,祭起高深內功,一舉壓倒了聯軍罵陣手的聲音,反罵魔教教主和青龍幫幫主,說他們鬼鬼祟祟不敢見人,問他們敢不敢來跟血手幫主單挑。


    可是,不久之後戰局逆轉,魔教也派出雷神、龍神和地神這三大神將,宏亮的罵聲回蕩四野,說白鵬好色無度,負心薄幸,喜新厭舊,是世間絕品的色中餓鬼。


    這番詞,罵得白鵬在塔上氣結。雖然兩邊都是做戲,他自己身兼血手幫主、青龍幫主和魔教教主,此前他等於自己罵自己,但都還掌握著分寸,不至於太難聽。可三大神將罵的這些,直戳痛腳,八成是謝飛煙教的詞。


    事實上也的確是謝飛煙教的,昨晚白鵬選擇到血手幫營地陪司徒靜,不到聯軍營地陪她,令她老大的不痛快,趁著做戲罵人,便假公濟私,將自己肚子裏罵白鵬的話,借著三大神將當擴音器,當著雙方兩萬人馬的麵,罵了個盡興。


    遠處玄武會的探子聽得樂不可支,不斷有人騎馬回去稟報,也不斷有新探子過來接替。


    罵不多久,血手幫終於被激怒,號炮聲響起,數千人湧出營寨,向著西側的魔教光明護教軍殺去。


    魔教也呐喊著迎戰,光明護教軍個個驍勇,血手幫稍作接觸便感覺不支,立即鳴金收兵,拋下了近百具屍體。


    魔教也算寬宏大量,沒有追殺,還允許血手幫派人來收屍。


    探子們將“魔教與血手幫試探交戰,血手幫戰敗,死傷數百”之類的也都報了回去。但有些東西他們看不到,實際上血手幫“收屍”拖回去的死人,剛進大營就活蹦亂跳各自回營帳去了。戰場和“屍身”上的血跡,都是此前聯軍殺豬時積攢的。


    到了晚上,當然是各自宿營,沒有誰試圖夜襲。


    大戲一幕幕上演,白鵬苦等的玄武會大軍卻久久不至。


    伍五叁並非故意拖遝,而是白鵬的斜草穀伏擊太過凶狠,將玄武會拚湊來的十萬大軍嚇得不輕,許多來自傀儡幫會的人馬就此一哄而散,伍五叁連殺數百人,才止住了後軍的潰逃。


    最終與賈正益所帶的前軍會合時,十萬大軍隻剩了八萬。


    大軍用了整整一天時間進行整頓,之後伍五叁也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派出無數探子,詳細偵察前線的情況。


    直到他確認,血手幫主力和白鵬本人都在分水大營,沒有再去別處耍什麽鬼名堂,而盟友魔教和青龍幫也在與血手幫認真交戰,他才提兵東進,沿大路殺入杭州府境內。


    八月十九的上午,玄武會密密麻麻的大軍終於出現在北方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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