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與敗,都是兵家常事。玄武會曾經在血手幫麵前多次戰敗,也敗給過其它魔教之類的對手,但沒有一次敗得像今天這樣慘,這樣窩囊。


    著名的長興之戰,玄武會是硬生生被司徒靜擊敗,好歹經曆了一場麵對麵的血戰。而這次的分水之戰,八萬人馬開戰前就已沒有絲毫鬥誌,兩軍尚未接觸,就山崩一樣潰退下來。


    斜草穀伏擊戰造成的恐慌,糧倉被燒帶來的饑荒虛弱,謠言挑撥激起的內訌離心,早就讓拚湊而來的烏合之眾失去戰意,白鵬那一千斤小米中混入的巴豆粉,成為最後的致命一擊。


    當對麵的兩萬聯軍揚起塵煙,呼嘯著發起衝鋒時,玄武會八萬大軍幾乎全體向後轉,其中又有至少兩萬人沒跑兩步就扔了兵器,就地蹲下抱頭。


    其餘繼續逃跑的,就算拉肚子拉到虛脫,踉踉蹌蹌著還是要逃,即使跑不過追兵,能跑得過同伴也行。叫別人擋一擋,自己就可以多些生還希望。因為白鵬在斜草穀砍人頭砌塔的冷酷舉動,他們唯恐被俘後也遭到同樣對待。


    當然,一旦被追上,他們也不會有絲毫抵抗,同樣抱頭一蹲,哭喊饒命。


    聯軍衝得並不快,呐喊聲震天動地,卻不努力追。因為白鵬考慮到,假如收容太多俘虜,既要有人看押,還要耗糧食供養,玄武會糧倉已燒,他自己是拿不出那麽多糧食的,又不想學白家前輩武安君那樣殺俘,就隻有放敵人逃生了。


    前麵玄武會潰逃,後麵的聯軍井然有序,按事先的安排,追在敗兵身後,向玄武會控製的徽州境內衝去。謝飛煙的七百騎兵則快速迂回,到北方堵截,防止亂兵逃去杭州和湖州禍害百姓,讓敗兵跑在前麵,隻為了讓他們回去傳達敗訊,同時讓他們的驚恐變成瘟疫,在玄武會勢力範圍內擴散開去。


    白鵬已經安排好總體戰略,趁著這一次大勝,敵人驚慌失措,眾多傀儡幫會離心離德之際,中央兩萬聯軍由司徒靜統帥,九路出擊,每隊認準一個縣城,向著玄武會的南直隸腹地大舉進攻,經徽州廬州,直撲鳳陽徐州。


    東路血手幫蓄勢已久的鷹堂,在姚謙率領下,從蘇州出兵,計劃破揚州下淮安,會合中央的聯軍後直撲山東。


    聖教緊那羅王沈冰作為西路統帥,也將從江西和湖廣北上,先攻河南,繼而山西。


    三支大軍動作如此迅猛,要的就是借玄武會大敗之“勢”,創造新的泰山壓頂之“勢”,與武功一樣的道理,叫對手來不及反抗,甚至完全失去反抗的意誌。


    按白鵬的話:“將玄武會這破房子一腳踹塌。”


    數萬人馬散布在幾省之地,算不得很驚人的大軍,未必會驚動官府,但一定驚動江湖,那些玄武會的傀儡幫會隻要投誠,都能保留原職位原地盤,隻需倒戈歸順血手幫,為前線供應糧秣即可,別的事以後慢慢再說。這樣能夠減少流血殺戮,加快推進速度。


    白鵬將進軍方略籌劃妥當,總體指揮移交給了司徒靜,自己到了戰場上就不再關注大局,隻盯著一個人------伍五叁!


    三年多前,這個人將上門討公道的白鵬打倒在地,吐口水羞辱;他還奸殺玄帝心愛的美人青茗,並栽贓給白鵬,使白鵬成為玄帝的大仇人和刑部的通緝犯。


    最可恨的,就是他血洗泉台驛總舵,趙四爺、鈴兒、翠竹姐姐和史丹,這些在白鵬生命中占有重要位置的人,個個死狀淒慘。


    現在,到了算總賬的時候了!


    聯軍都是徒步衝鋒,惟有白鵬縱馬衝在最前麵,奔逃的玄武會士兵聽到背後馬蹄聲,無不嚇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白鵬一概不理睬,隻盯著遠方被天地二軍簇擁的伍五叁。


    伍五叁直到今天早上,都還自信能像捏臭蟲一樣隨便虐白鵬,可到了這一刻,忽然心虛起來,這小子已是魔教教主,而這個位置,武功不到巔峰高度,根本坐不上去,否則首先那六大神將就不服。由此得出結論:這幾年白鵬恐怕一日千裏,武功突飛猛進!


    伍五叁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可不僅僅憑著號稱“上斬玉帝、下誅閻羅”的武功,更有賴於狡詐機敏,甚至野獸般的直覺。隻一瞬間,他就迅速決定,在未摸清白鵬底細前,決不能與其糾纏,於是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立即拋開手下人,撥馬疾馳而去。


    多日饑荒之中,大營裏為數不多的馬匹都被殺死下了鍋,惟有伍五叁自己這一匹沒動,也是出於他一貫的謹慎。


    主帥獨自遁逃,原本聚在伍五叁身邊的天字軍和地字軍,作為玄武會的頂級精銳,到這種時候雖然明知大事不妙,但出於榮譽感,還是硬著頭皮揮舞刀劍,呐喊著迎上來拚命,也為主帥贏得一些逃命時間。


    無奈,天地二軍雖然比玄黃二軍更強,卻已經餓得眼前發花、兩腿打晃。而他們麵對的,卻是武功同樣高強卻狀態旺盛的黑風隊,以及武藝稍差但個個視死如歸的光明護教軍。更何況前麵還有白鵬充當尖刀,外加六大神將帶頭衝鋒。


    “正麵強攻天下無雙”的雷神秦千裏,門板大刀斬下,就如一道炸雷擊穿人群,直延伸到前方十幾丈,整條線上所有的敵軍血光四濺,二十四人倒地時已化作四十八截。


    龍神元殘龍,晉升神將雖晚,實力卻可排第二,蝙蝠巨翅般的鬥篷掃過,方圓七八丈都隻剩了空場,一堆敵人在天上飛。


    獸神明生擅長馭獸作戰,白鵬怕誤傷友軍,沒讓他動用帶來的獅虎,他便將自身化作凶獸,咆哮著撲進敵群最密處,不見真氣波動,也沒有罡風呼嘯,隻能聽到血肉撕裂、骨骼折斷的驚悚聲音響成一片。戰團中最後一個敵軍甚至被抓住雙腳,生生扯成兩半,血雨當空飄零,凶獸仰天長嘯。


    冰神達娃央金最有仙子氣質,戰鬥起來也優美飄逸,輕盈身形所到之處霧氣迷蒙,一雙白嫩嫩的赤足踏冰而行,從不沾染汙物。被她穿花蝴蝶般曼妙招式擊倒的敵人,也算死得幹淨體麵,哪怕是被霧氣中射出的冰箭穿胸而過,也由於創口的迅速凍結而不流出點滴鮮血。


    ……


    有這樣世間巔峰的高手在前麵開路,黑風隊與光明護教軍隻需要收拾一些漏網之魚,戰鬥輕鬆愉快,罕有傷亡。遠處天字軍弓箭隊射來的箭雨,也在觸及一圈夢幻般美麗的淡紅光暈後化為飛灰。那是火神吉婭莉絲的“赤炎罩”。


    不過,當白鵬看到約三百弓箭手正在敵軍戰線後方胡亂發射時,毅然中斷自己對伍五叁的追殺,撥馬斜衝,從弓箭隊的橫排麵掠過,劍嵐罡風穿透隊列,將他們身後的營寨木柵也劈得七零八落。整隊天字軍弓箭手頓時淹沒在濃濃的血霧之中。


    如今的白鵬,遠比當年剛做幫主時更愛惜手下人性命,這些弓箭手傷不到六大神將和黑風隊,卻完全可能給光明護教軍和血衛軍造成大量傷亡。於是他寧肯暫緩追擊伍五叁,也要迅速收拾了這群心腹之患。


    在如此迅猛暴烈的打擊之下,就算曾經豪氣衝天、縱橫四方的天地二軍,終於到了士氣崩潰的時候,開始一批批地拋下兵器屈身抱頭,放棄了抵抗。


    悍勇之徒還是有的,在地字軍主將高泰延的呼喝下,困獸猶鬥的幾百人都向白鵬圍攻過來。如果這種時刻擒拿了對方的主帥,雖然不可能反敗為勝,至少也可以談談條件,最不濟還可以殺了他出口惡氣。


    白鵬卻對他們看都不看一眼,縱馬繞過破碎的營寨柵欄,視線重新回到遠方,在奔逃的潰軍中尋覓伍五叁的背影。周圍有刀劍砍來,他信手一揮,就令對方倒飛出去撞倒十幾個同伴。


    側後上方一道風聲,顯然有人淩空撲來,白鵬也不回頭,反手一劍,將來襲者攔腰截斷。但那人嚎叫一聲,雖然失去下半截身體,居然張開雙臂,仍落到白鵬身上,將他死死抱住,張口就咬。


    白鵬意念一動,冰魄魔衣的防護閃現微微熒光,頓時將那人彈飛出去,劃著一道血色弧線落入人群。


    就在這時,後麵徒步衝鋒的六大神將和黑風隊等已經殺到近前,將冥頑不靈的天地二軍砍瓜切菜,幾百人轉瞬間就給料理幹淨。


    可是這樣一耽誤,白鵬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伍五叁的蹤跡了。他帶馬向前飛奔,從潰逃的敗兵中衝過,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揪住幾個喝問:“有沒有看到你們主帥?”


    “有沒有看到一個騎馬的過去?”


    “看到伍五叁沒有?”


    可那些敗兵都茫然搖頭。這也很正常,都餓得兩眼發花,又隻關心自己的死活,哪還有心思注意到伍五叁的下落。


    白鵬無奈,回頭對著六大神將高喊:“你們按計劃進軍,服從司徒靜指揮,我去追殺伍五叁!”


    說完,他奮力打馬,朝著伍五叁最可能去的徽州方向,一路絕塵,疾馳而去。


    “伍五叁你個臨陣脫逃的老王八蛋!我跟你不死不休!”


    剛罵完這一句,白鵬忽聽腦後風響,又有人從高處接近。


    “我也去,幫你!”


    這聲音清脆動聽,白鵬詫異扭頭,隻見冰神達娃央金一身白色長裙,仙子下凡般淩空而至,落在他馬鞍後部,抱住他的腰,彎著眼睛甜甜一笑,腮邊顯現兩個梨渦。


    白鵬苦笑著繼續打馬飛奔:“說實話,以伍五叁的武功,你怕是幫不上什麽。”


    “多一個人總是好的!哪怕陪你說說話,隔了四年才見麵,你這次冷冰冰的都不理我!”達娃央金語氣哀怨。


    “不對頭,你這說話口氣,不像上下級,倒像情人。”


    “本來就是!你說過的,要讓我做你老婆,因為你夏天想喝冰鎮酸梅湯!”


    “呃……那個……”白鵬忍不住回頭瞟她一眼,“我當時隨口說說的……”


    “婚嫁的事也能隨便說說不算數嗎?你們漢人都這麽對待承諾?”達娃央金騰出一隻手,在白鵬背上狠狠一捶,“喜歡我的人排著大隊!你不說這話,我也不會等你四年!我都二十一了,好年華都耽誤了!”


    說到後來,達娃央金的聲音帶了委屈哭腔。


    “你等了四年……”白鵬茫然低聲重複一遍。


    當年他對甜美可愛的“大娃娃”達娃央金頗有非分之想,隻是敬畏她“女神”的身份,不敢亂說亂動。如今多年過去,這感覺漸漸淡了。何況如今自己已經有了太多老婆,著實不想再添了。


    “我也不是隨便。”白鵬仍想解釋兩句,“當時咱們敵對,我想用這句話激怒你,誘你進埋伏。”


    “用這句話激怒我?有男人說喜歡我,想娶我,我隻會高興得意,有什麽氣人的?”達娃央金情急追問。


    “這個……雪域和漢地,可能,這個,有些差異。在漢地,這是占你嘴頭便宜。”


    達娃央金想不明白為何對女人求婚就是占人便宜,沉默了一陣,又笑了起來:“當時你另一句話才真正氣到我。”


    “哪句?”


    “說我臉比屁股還寬!”達娃“咯咯”地笑,“要不是你求婚在先,為這句話我就殺了你。”


    當初為了激怒達娃,見她臉圓,白鵬是說過這一句,被她提醒才想起來,不由地哈哈大笑。


    剛笑了一陣,達娃湊到白鵬耳邊輕聲道:“天氣有點熱,你還想吃冰鎮酸梅湯嗎?”


    這是達娃舊事重提,希望他兌現婚姻承諾了,白鵬心裏一震,收斂了笑容。


    達娃繼續柔聲道:“今晚,我和你一起睡覺吧。”


    “啊?什麽?”白鵬第一次聽到良家女如此說話,心中砰砰亂跳:“你……以前有過男人嗎?”


    “沒有,我喜歡的第一個男子就是你!”


    “那你還是處子,怎麽能這麽……隨便?這種事總該等到洞房花燭。”


    “我們雪域女子,有了喜歡的男人,就要跟他好,沒那麽多臭規矩。隨便你娶不娶我,我就是要跟你好!我等了你四年,今天絕不放你離開!”


    白鵬心中激動,將達娃環在他胸前的手拿起來親了親,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你這樣的好姑娘,我求之不得。但現在不要打擾我,咱們先用心追殺伍五叁!”


    這話說完,白鵬的探測之力轟然而出,籠罩周邊百丈方圓,兩人一騎,越過紛亂的敗兵,向著徽州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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