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份待嫁,小七同誌對於卿君的期待甚高。冷情陰沉的姐姐,賣女求榮的爹爹,這紙醉金迷的榮國府,她也隻好安份。


    春更深了,花期已過,滿目瘡痍如盛宴後的寂寥。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濺!”


    吟完了詩,滿足的享受著子衿投來驚豔讚歎的神色,以及子佩崇拜非凡拍手稱道:“好詩好詩!”


    卿君暗自腹誹:“顯祖大大,本小姐此處就省略版權聲明啦!”


    是日午時,卿君飯後獨自於硯池邊散步消食。遠遠望去,一座假山背後似有人聲。好奇踱步靠近,卻見一錦衣女子,輕紗負麵,鳳眸淺眉,以及,背對著卿君這人,貌似夜無儔。


    隻見蒙麵女期期艾艾望著夜無儔淚眼迷蒙。


    “無儔,我不願你為了蠱惑人心,如此委屈勉強了自己。你我相知多年,情份不淺,你同那蕭卿君的假意繾綣,我亦無甚介懷。隻是苦了你,強顏歡笑。”


    夜無儔卿君擁著女子,小心安撫:“焚琴,你也當知,我的丹鳳門,隻容你的鳳輿!”


    卿君一個激靈,焚琴?在青川時自己聽聞煮鶴的名號後曾笑問“誰是焚琴”?當時在場所有人的緊張神色書名焚琴確有其人,而且此人不簡單。


    他的丹鳳門,隻容她的鳳輿!卿君想仔細分辨這夜無儔心尖上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樣,可惜她始終麵紗覆麵,加之卿君不敢靠近二人,所以她始終未能如願。


    “這一天何其渺茫,十年了,我幾乎要淡忘了這句諾言。”女子聽了夜無儔許以正妻的諾言,當下止住了悲傷,“那蕭卿君,你待她不一般,我瞧著也自是歡喜的。你是知我性情的,從不作一般小兒女姿態。我不在時,你可使她慰君左右,我也可得寬慰。”


    “我已然心有所屬,便隻求心無旁騖,容不得其他。”女子暗藏玄機的話,夜無儔回答的這般漂亮,果然情場高手身經百戰。可是為何,自己內心一陣尖銳的疼痛?卿君四十五度角仰望長滿雲朵的天空,淚流滿麵。然則,她連做那女子的替身“慰君左右”也不夠格嗎?接受打擊要趁早。


    顯然,夜無儔的回答令女子滿意,繼而嬌滴滴道:“未來的歲月,我怕……”


    卿君見二人似乎相擁著要朝她這邊走來了,嚇得拔腿就跑。虧得夜無儔一心放在安撫懷中之人上,未覺察什麽異樣。


    卿君忙不迭逃遁,一路狂奔。發髻鬆散,袍子被桃枝劃破,鞋子丟了隻,臉頰被劃破,她全然不顧,隻是不停奔跑著,仿佛身後有著什麽要吞噬她的網。


    跑到一處,忽而精疲力竭,抬眼望著陌生別致的小院,仰天哀歎,為何自己每回霸氣狂奔之前都不能對自己認路的本事稍作估測?她,又悲催的迷路了。


    卿君淒涼的倚靠在身側一假山上,一拳砸在了上麵,忿忿吐槽:“笑話!本小姐讓他一親了芳澤,竟還委屈了他不成?”


    這般想來,覺著原先甚為待見的那人背影現下也隻是空餘魁梧之感,全然沒有半分平日裏顛倒眾生的儒雅了。


    嬌弱的拳頭瞬時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子佩正乖巧輕柔地為卿君包紮她受傷的手。現下已然暮色低垂。子衿、子佩是幾近酉時才在後花園一處尋見了落拓的二小姐。


    先時一拳憤然砸在了假山上,現下想來著實後悔。雖則被輕薄了,但她同夜無儔原先就屬於爾虞我詐、互惠互利的契約關係,委實犯不著動這麽大的聲色。自己是怎麽了?從前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淡定哪兒去了?


    雖則子佩一再小心翼翼,難免會牽扯到破損皮肉,疼的卿君倒吸口涼氣,淚盈於睫,亦咬牙強忍,不至於被他人堪堪笑話了去。


    子衿眼見主子這般可氣又可笑模樣,蹙眉道:“主子平日裏規行矩步,今日怎這般失魂落魄,手傷成這樣卻不曉何人何處被何物劃傷?”


    卿君方才苦苦隱忍方不至於失態。現下自然無暇敷衍子衿的質疑。隻是抬手一揮,命她二人退下,任她們關切疑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


    看到她這樣,她知道,子衿、子佩內心關切不假。嚐盡冷暖炎涼,她們之於自己的情誼她沒有必要質疑了。她們倉皇失措也不假。然則她自己尚且冰涼,又何德何能來溫暖她們?


    既已明白焚琴確有其人,又是夜大爺的秘密情兒的角色,又明白了他們背後之於自己的定位,她不免有些傷感。前世孤苦無依,空虛寂寞冷,這平白的來的第二次人生,像極了前世的輪回。


    卿君原本並不習慣顧影自憐,隻是他們相依相偎一雙人的繾綣畫麵一襯托,便顯得她分外淒淒慘慘戚戚。


    寒蟬淒切,冷月無聲。這麽個氣氛光景下,特適合飲酒埋醉。


    卿君從房裏翻倒出先時夜無儔著人送來的青川桃花釀,如獲至寶般自斟淺酌,輕推小軒窗,月華泄了一室。夜色濃,三杯兩盞,倒也無懼這晚來風急。


    正當卿君醉意正酣,意興闌珊時分,夜無儔那廝摸黑進了房內。


    見卿君已然爛醉,微微斂了眸光,溫柔責備著。


    卿君指著他譏笑道:“你奸計已然敗露卻還渾然不知,可知本小姐我現下正心下一陣暗爽?偽裝,誰不會呢?”


    夜無儔將卿君橫抱起,輕放塌上,麵帶關切凝望塌上美人。


    卿君繼續酒後吐真言:“若不是午時親眼所見你和情人的你儂我儂,姐姐我千年道行,險些要被你這一雙電眼迷惑了去。”


    “淨說胡話,本王須臾才至這榮國府,你午時如何能見到我?酒量不精,便不要貪杯。”


    卿君轉臉不看他,道:“放心,我酒量很好的,當年蘭桂坊叱吒風雲,香港回歸之後就沒吐過……唔……喝完姐姐再帶你去錢櫃k歌……啦兒啦啦兒啦……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借著酒勁耍了會子酒瘋,終於消耗掉了最後一格電力,歇菜了。


    夢裏夜無儔眼清澈笑容無邪。而自己,蜷縮在他真實而滾燙的懷中,但願長醉不願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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