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深夜,竹林深處,煮鶴同一麵覆輕紗的女子在飄渺青煙環繞的暗夜裏,相對站著。


    “你這般,恐是不妥,爺知曉後,雖未苛責,怕是難免會遷怒於你。”煮鶴率先打破了僵局。


    “遷怒於我?為了個不相幹的人?”蒙麵女子像隻高傲的孔雀。


    “說句不中聽的話,那蕭卿君,怕是並非‘不相幹之人’,爺對她,不一般。”煮鶴語氣始終殷切真摯。


    “他蠱惑人心的手段而已,你還沒不了解他嗎?誰是他最著緊之人,還需我告訴你嗎?”女子越發高傲,倒有些不真實,說出的話,倒似自我安慰,繼而她又詢問:“對了,爺最近有什麽交待麽?”


    “給我掘地三尺,找出這個太白,本王倒要看看,是怎樣的光風霽月,讓她汗顏了。”隻見煮鶴啟齒,四周曠野裏卻響起了夜無儔的聲音。


    蒙麵女子輕笑,“哥哥這‘口技’是愈發精湛,我也險些被迷惑了去。隻是,這般光景下,爺隻交待了這樁拈酸吃醋的事,沒有旁的了?”


    “上回我先爺一步來平陵為其籌備幾樁事務的時候便想告誡於你,為兄的‘口技’是不得已之時爺的製勝法寶,那日你卻讓我,瞞著爺幫你爭鋒吃醋,演戲給蕭二小姐瞧。焚琴,你這善妒的性子著實要不得。爺看蕭二小姐的眼神,身為男子我又怎會看不懂?焚琴,他沒有那樣看過你。”風月之事,總是旁觀者清的。


    許是覺著自己言語過了,望著焚琴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煮鶴心生不忍勸慰:“不過,爺的性情我了解,你為他犧牲良多,到時候名分地位他斷然不會委屈了你,如此足矣,何必世事洞明,何必?”


    “爺從來就不乏女人,她蕭卿君同過往的她們相較,我看倒沒什麽不尋常之處。”焚琴依舊堵著氣。


    “今日是爺遣我來告誡於你,那蕭卿君,你莫要動她分毫。”煮鶴說著,歎了口氣,道:“他說最痛心的,莫過於這經年與虎謀皮的歲月,逝去了你明眸皓齒韶華,亦蒙昧了你,原本純良的本性。”


    “怎麽,那蕭卿君,便連我的好哥哥也一並收買了去了?”焚琴近乎歇斯底裏的朝曾經最為仰仗的兄長吼去。


    “這話是好心還是惡意,你自己去判度罷!”煮鶴轉身離去,曠野之中,隻剩焚琴孑立。


    “蒙昧了純良本性?這便是我十年傾心相托的報答?當然,還有名份、地位,哼,好似我當真稀罕!蕭卿君,你莫要得意!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譬如,他並不純粹。”暗夜中她獨自一人冷冷說著。


    繼而她又開始了愈發蒼涼的冷笑,回蕩在繚繞的薄霧中,經久不散。昨日被夜無儔撞見自己拿了他賞賜的物件換酒錢,他大為震怒,以至行為偏差。昨日回府途中,他一言不發,怕是逃亡的歲月令這位土豪哥難耐淒涼了罷?


    將自己送回個園,傾囊而出,要煮鶴將他全身所有的銀票、現銀統統都交了出來。定定望著她,好一會兒,然後說,“好歹,是本王為未過門的妃,你這捉襟見肘的,本王委實看不下去。”


    用了早膳,在清晨竹林的微風中做了會子瑜伽。這古代人多短折,平均壽命才三十多,醫療水平又落後,她還得在這兒再熬上十數個春秋,做點兒有益健康的瑜伽,以免小命潦草完結,陷入死循環。


    通身酣暢舒坦了,便到房中歇息片刻,坐等昨日交待好了的有鳳來儀的美味。


    忽而聽的外間悉悉索索,喜不自勝,這般勤快?出門相迎,怔住了。是大小姐蕭儀君前呼後擁的來了。她這一來,卿君這小園子頓時倉促了許多。


    “妹妹還不曾用過午膳吧?”儀君邊說著話,便亦步亦趨朝卿君走來。


    卿君想著,言語怠慢不著緊,吝嗇用度不著緊,居住局促亦不著緊,但你丫苛扣我的夥食待遇,便是同我解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管他姊妹情深,一母同胞,血濃於水,我可不似這原本的蕭卿君好欺負。


    這般想著,卿君並未行禮,連一個廉價的笑意也擠不出來。站立在院中聽向來清冷的姐姐異常開朗的自說自話著。


    “妹妹昨日所言,姐姐我夜裏也是輾轉反側,寤寐思服。若說因這府中齋戒而怠慢了妹妹腹中胎兒,姐姐我委實於心不忍。但這家傳的祖製也半點僭越不得。這樣吧,姐姐今兒帶你出門散散心,找家幹淨雅致的酒肆,炒幾個可口小菜打打牙祭可好?如如此一來,既不虧待了妹妹,亦不有悖於禮製,可是兩全其美了!往後,我每每得空便捎上妹妹外出品菜可好?”


    卿君聽著這一長串天籟般的言語從先前極不待見的人口中迸出,不由心生戒備。


    她不適應,並且,壓根兒就沒相信過其中哪怕一個字!


    耍花槍?我奉陪。演戲?誰不會呢。她若想加害於自己,犯不著如此繁冗。她若想耍什麽花招,躲了今日,更有防不勝防的來日。不就出去吃個飯麽?放馬過來罷!


    “姐姐如此一說,倒真是個‘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妙計!”卿君假意歡心雀躍,又拍了拍自己腦袋,“妹妹愚鈍,怎麽早沒想起這麽個破解妙招?還是姐姐聰慧!”


    卿君身後,子衿、子佩。儀君身後,九對童男童女。對比如此懸殊,卿君對此並不放在心上。古人動輒十數人,前呼後擁的舉措著實不環保。途中卿君便在想,這陣仗,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儀君那十八個仆人是站著還是坐著?坐著,這得多大一筆餐飲差旅費用開支啊!若站著,叫她如何肆意開吃啊?


    一處喧鬧巷子,兩邊皆是紙醉金迷。儀君在一處門口駐足,很有深意的望了眼,卿君也跟隨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這個知名娛樂會所,同“雲來客棧”一起馳騁壟斷了古裝電視連續劇中的的妓院與賓館行業。


    裏麵果真一派觥籌交錯,鶯歌燕舞的瀲灩風光。


    這蕭儀君難不成帶自己來逛窯子?卿君站在儀君後側暗自腹誹。


    儀君轉而詭異一笑,轉身入了……對麵的快綠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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