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鮮血仍舊不斷從他的嘴角溢出,看著他靜靜的盤腿閉目,我這個在大隋稱之為‘花拳繡腿’的人也明白,他這是在運功調息。


    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打擾他,隻能屏住心神定定的看著他。心中的痛卻是無以言喻。


    明明知道他不會有事,明明知道他以後將是帝王,可如今,我為什麽會有種失去他的感覺?


    原來我對他的愛不僅單單低在了塵埃之中,而且早就超越了曆史━━真正的曆史。即便知道他是未來的君王,但我仍舊會因了擔心而對曆史產生懷疑和忽視,然後為了他的每一個意外、每一個傷疤而痛徹心扉。


    我犯了穿越者的大忌:不該有愛。


    我更犯了21世紀人類的大忌:不該愛上一個帝王。


    21世紀,曾看過一部電影,大體講述一個穿越者控製不住他本身的穿越體質,不受控製的穿行在各個時空,無論在哪一個時空他都不能投入感情,因為這段感情對他而言不知什麽時候會消失,突然的消失對於他曾經愛著的人和曾經愛著他的人造成了不可挽回和無與倫比的傷害。


    我會不會也是這樣一個穿越者呢?不屬於這裏的我,會不會有一天一如從21世紀來到這裏般突然的從這裏回到21世紀,再或者去另外的時空……


    “真累。”


    虛弱的語調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看向依舊盤腿坐在地上的人,他的眼睛已經打開,嘴角仍舊掛著‘你放心,我沒事,已全好了’的笑意。


    就這般靜靜的對視著,隻到他招了招手,我才緩緩的走到他的身邊蹲下,用手袖替他擦著唇角的血跡,“好了?”


    “嗯。”


    “不要哄我。”


    “我隻想大睡一覺,明天的我又會生龍活虎。”


    摸著他依舊慘白的臉頰,我的聲音帶了些哽咽,“你……你又在騙我,是不?”


    咧嘴一笑,曾經那般雪白如玉的牙齒上還沾染著絲絲的血跡,在夜色下顯得陰森恐怖,像足一個方方喝了人血的妖。可看在我的眼中,除了心疼還是心疼,不知不覺,我的臉龐就湊近他的臉頰,我想親自替他、替他吸吮、洗淨他口中的鮮血。


    他的頭一偏,湊近我耳邊,說了句‘好腥’後,又咧嘴笑了起來,聲音無一不充溢著調侃和戲謔,“參軍大人,你在這幫兄弟麵前對本王上下其手,難道忘了本王也是男人嗎?”


    摸著他臉頰的手頓時僵住。


    這人……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再說眼前這幫人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啊,我就是做出再親膩的舉動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雖然想盡力調節氣氛,但緊蹩的眉頭還是出賣了他,那眼中的疲憊之色逃不過我的眼睛。


    果斷回頭,我看向侯君集,“侯爺,王轎。”


    李世民,雖然極度想證明自己無事,可虛弱的身體出賣了他堅強的意誌,幾近是被侯君集等人抬上王轎。


    輕輕的摟著他的腰身,我擔心問道:“二郎,感覺哪裏不舒服?”


    靜靜的趴在我胸前,起先還卷著我頭發的手不再有了動靜,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後便無了聲音。


    我低頭看去,俊眸已閉,顯然是累極睡著了。


    不放心下,我拿了拿他的脈像,異常紊亂、不似平常。


    偏偏我不懂內傷是何傷,隻得掀起轎簾向外輕聲吩咐,“侯爺,你腳程快,馬上去衛公府上,請衛公到王府一趟。”


    李靖文武全才,在藥理上也有建樹。能夠看得懂李世民如今這番怪亂脈像的應該隻有他了。


    知道事情嚴重,侯君集簡單的道了個‘是’後已如飛而去。


    當我們回到王府的時候,李靖和侯君集已守在門口多時。劉弘基和段誌玄等人小心翼翼的抬著暈睡的李世民進了王府,又小心翼翼的將李世民抬回琳琅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沒有生命力的他。


    秦媽媽等人皆知道事態嚴重,早就將‘琳琅苑’禁了足,任何人不得出入也不得喧嘩。


    仔細將李世民的脈像拿捏又拿捏,李靖輕撫短須,最後輕聲歎了口氣。


    “如何?”我能夠聽到我聲音的顫抖。


    看著侯君集、劉弘基、段誌玄等一眾人的擔心之色,李靖揮了揮手,“王爺要靜養,我們出去說。”


    先前因了緊張慌亂,眾人沒有顧及。如今才知道皆身處王爺、王妃的主寢,這才恍然大悟的急步後退出房,來到外間的小書屋中。


    “劉校尉,你將王爺和單盟主決鬥的事說給我聽。”


    聞聽李靖的問話,劉弘基嘴快,將天龍寺‘盤龍劫’一事如實稟報,又道:“明明王爺贏了並救了單盟主一命,怎麽如今王爺倒成這般了呢?衛公,到底要不要緊?”


    “原來如此。”帶著了然之神,李靖看了主寢一眼,又道:“王爺真是一個有情有意之人。”


    “衛公,怎麽說?”


    “王妃,不用急。聽屬下細說。盤龍劫比試內力之時,王爺已然占了上風,縱觀全局,王爺必勝無疑。”


    段誌玄急急插嘴,“那王爺如今怎成這樣了?”


    “我敢肯定……單盟主在第一條黑龍灰飛煙滅的時候已然失去了自身大部分的功力。但他太想獲勝,不惜用僅剩的功力自斷經脈全力以赴,想和王爺求個兩敗俱傷。”


    聽了李靖的解釋,“啊”的異口同聲響起,段誌玄惱道:“起初隻當單盟主是大智大勇的大英雄,不想這麽小心眼,怎麽就是參不透呢。”


    “以後他肯定會參透。”


    聽著李靖意味深長的話,我急急問道:“怎麽說?”


    “王爺脈像之亂,其實是他輸出了大量的真氣。”


    雖然我不懂功力,但至少知道輸出真氣意味著降低自己的功力。對於練武之人而言,這是大忌。


    李世民為何輸出真氣,將真氣輸給了誰?答案不言而喻。隻聽李靖又道:“看出單盟主的求死之心,王爺想要收手已然很難,畢竟‘盤龍劫’已現,任誰都收不住。王爺心思敏捷,緊急關頭為了救單盟主的命,不得不將自身的真氣輸入單盟主體內。”


    難怪他的臉色會那麽的慘白,我顫聲問道:“多少?輸了多少?”


    伸出五個手指頭,李靖回道:“按屬下方才拿捏的脈像來看,至少有五成。”


    五成?五成!難怪方才他那般的沒有生命力!


    真傻……


    “原來如此。那……王爺輸了五成真氣到單盟主體中,單盟主為何還是會被王爺的罡氣震飛?”


    聽著段誌玄的問話,李靖歎道:“因為單盟主的功力和王爺的功力相比,簡直就是小烏見大屋。他的身體在頹敗之際突然接受那般強大的真氣,一時間不但承受不住,而且會相當的痛苦。”


    難怪……我終於明白當時單雄信為何會發出那般痛苦的叫聲了。一向不叫苦、叫痛的人,那個時候定是痛到極致才會發出那‘啊’的聲響罷。


    “王爺用自身五成的真氣保住了單盟主的命,但萬不想單盟主會被震飛。情急之下,王爺用自己僅存的真氣飛身救人,不想又岔了自身真氣,這才導致脈像紊亂。好在王爺臨危不亂,自己調息經脈保住了他的性命。”


    原來他方才已經在鬼門關走過一趟了!難怪當時我有種要失去他的感覺……


    輕‘啊’一聲,我後怕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唇。


    看出我的恐懼,李靖輕聲說道:“王妃,王爺如今沒事了。畢竟他還有五成的功力……”


    不待他說完,我急急截住話問道:“五成?五成會不會影響他以後的武功修為?”他平素高傲之極,如果武學不再有所成,他將會如何沮喪萬分。


    笑著搖了搖頭,李靖回道:“王妃不必擔心。王爺武學達到了一定的造詣,而且功力深厚非平常人所能及,雖然如今僅剩下五成功力,但隻要靜心調養兩個月,撿回十成功夫不在話下。王爺是福澤深厚之人,得老天的護佑……”


    聽李靖之言我才知道,原來隻有武學達到一定造詣的人才能夠重新拾回自身的功力,否則必死無疑。李世民可以說是個奇跡。終放下心,我又急急問道:“那我要注意些什麽?是不是要熬些藥他喝。”


    “這是自然。”


    “那煩請衛公開藥方。”


    略沉吟片刻,李靖在書桌邊坐下,執筆寫下藥方,“按這個藥方熬藥,早晚各服一次,屬下敢保證,兩個月後,王爺又將生龍活虎。”


    我一把抓過李靖手中的藥方遞到如月、如雲麵前,“快去。”


    ‘誒’了一聲,不再似平素那般胡鬧,如雲、如月接過藥方急步出門而去。


    突想起單雄信那痛苦的叫聲,我問道:“衛公,那單盟主受了二郎那麽多的真氣,會不會有事?”


    “他不但不會有事,而且會因禍得福。”


    “怎麽說?”


    “他醒後,如果將王爺灌入他體內的真氣循循善進,事成之日,他的武學造詣將不下王爺。所以屬下方才說出‘以後他肯定會參透’的話。一旦他參透了,將會感激王爺,也許他在感激的同時會放下仇恨也說不定。”


    得外力相助,完成武學大業,是多少練武之人夢寐以求之事。因為世上不會有人傻到冒著生命的危險將自己的功力灌輸給別人。


    李世民的大義無私也許真能令單雄信放棄那殺兄之仇。


    “但……如果單盟主不願意放棄仇恨呢?”


    段誌玄的擔心無疑是房間所有人的擔心。是以他的話一出口,劉弘基亦肯定說道:“是啊,第一次有斷腕之誌,第二次有粉身碎骨之念……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覺得單盟主定然不會放棄仇恨,頂多在報仇之後追隨王爺而去以報王爺灌輸功力之恩。”


    劉弘基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今日的單雄信不也是圖兩敗俱傷之心麽?若真如此,麻煩就大了。


    一時間,小書屋靜極。


    半晌,侯君集冷聲問道:“衛公,單盟主和王爺的功夫真有可能一般無二?”


    “不!”看著一眾詫異的眼神,李靖又道:“也許還要高出許多。”


    “為什麽?為什麽會高出許多?王爺不是隻輸了五成的真氣給他,算起來他們的功力也隻算個持平啊。再說兩個月後,王爺的功力不是會恢複麽?”


    聽著劉弘基急急的問話,我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麽。若單雄信依舊放不下仇恨,那功夫高出李世民許多的他第三度和李世民決鬥之際,鹿死誰手就不好說了。


    “持平?如何持平?”李靖反問一句後,又道:“作為綠林盟主,單盟主所學武功路數多之又多,哪個門派的他都有涉及,比起王爺所學不知多了多少。所以,隻要單盟主發覺體內的外助功力並且誘導成功的話,定然也能夠將那五成功力轉化為十成。再加上他自身原有的功力,所以說……事成之日,他的功力定然會高出王爺一籌。它日,他們二人再度決一死戰的時候,勝出的很有可能是單盟主。”


    ‘砰’的一聲,段誌玄的拳頭擂在了桌子上,憤聲說道:“王爺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他,如今更是不要命的犯學武之人的大忌救他一命並助他成就武學造詣,他若再執迷不悟,我第一個瞧不起他。”


    “是啊,不就是誤殺麽?他單雄信放不下,偏要拿命相抵,好,我……我劉弘基的命賠給他,讓他放過王爺。”


    “還算上我一條。”


    “也算上我的。”


    看著一眾為李世民請命的人,久不說話的侯君集冷聲問:“誰與我一道?”


    段誌玄等人異口同聲齊問‘做什麽’的話。


    “追上單雄信,殺了他一了百了。”


    聽著侯君集不帶任何感情的話,劉弘基等人恍然大悟,“不錯,趁他現在還不知道利用那功力之機殺了他,一了百了。”


    “不,不可。”急忙攔住一眾要出門追趕的人,我說道:“你們的王爺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果他現在醒著,絕對不允許你們做出這等事來。你們不怕他將你們全部逐出講武堂?”


    劉弘基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逐出講武堂又如何?隻要能夠保住王爺的命,我們不怕。”


    知道這是一群血性的不要命的好男兒,我再度勸道:“是,你們是不怕。可你們的王爺呢?世人會如何說他?不明真相的人又會如何說他?人們隻會說秦王在單盟主傷重之時派手下追殺單盟主……”


    後麵的話不用我多說,這話若真傳出去,李世民在世間將再難立足。


    明曉其中的厲害,段誌玄露出悲憤之神,“那怎麽辦?難道要讓我們幹看著王爺在第三場決鬥中命喪單雄信之手麽?”


    “誰說輸的一定是你們王爺。”看著眾人期待的目光,心中雖然沒有底,但我仍舊強笑說道:“你們王爺既然敢輸出五成的功力給單盟主,就必然考慮到了這個後果,也必然想到了如何贏單盟主的第三個辦法,所以你們不要擔心,你們王爺的第三場決鬥一定不會輸的。”


    “還是本王的王妃明白本王。不要講那麽多規矩了,你們進來罷。”


    聽著裏間李世民懶洋洋的聲音,我們驚喜的跑進裏間,隻見李世民已經斜靠在床頭,臉上恢複了絲絲血色。


    “二郎,你醒了?”


    “是誰將桌子拍得轟天動地的響,能不吵醒本王?”


    聞言,段誌玄急紅了臉,“屬下……屬下該死。”


    “你們為本王的生死出謀劃策,本王感動不已。但如果你們此時真的去追殺單雄信,本王一定不會饒過你們。不但逐你們出講武堂,我們一輩子的兄弟情分也將蕩然無存。”


    “王爺。”異口同聲之後,段誌玄等人不滿的看著李世民,然後緩緩的跪下。


    看著跪了一地的人,李世民又道:“本王既然敢給他五成的功力,自有辦法對付他。你們擔個什麽心?是不相信本王有這個實力嗎?”


    “王爺,我們……”


    “夠了。”擺了擺手,李世民冷聲說道:“講武堂的規矩,服從命令是天職,你們都不想聽本王的話了。”


    見眾人不再作聲,李世民輕歎一聲,“都起來罷。衛公,這段時日有勞你替我打理講武堂。”


    “是。屬下定不辱命。”


    “還有你們,這段時日都規規矩矩守在講武堂,哪裏都不許去,清楚了沒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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