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天也不耽擱,與閔誠謹莫羽站在一處,挽成軒轅劍的流水式。劍身如屏,密不透風,是極妙的守勢。


    華池亦閃身跳了過來,作巨熊態,雙掌平推。


    四人,迎上一個拳頭。


    拳頭的主人嗤笑一聲,肆無忌憚,直直砸了下來。一隻金拳,與四人之力相撞,宛如天塌地陷,地動山搖。四人各自倒退了一步,相視一怔,吐出一口逆血。


    過了半晌,林中走出一位僧人,赫然是窮凶極惡的延厄。


    “老禿驢,果然是你!”


    閔誠謹聽仇天一罵,不禁想起了寒山寺的浮屠塔。念及延苦之死,少年更是滿眼憤怒,若非莫羽攔著,隻怕他早已撲了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原來是延厄大師,晚輩先前不知,失禮了。”


    莫羽眼神裏,依舊是波瀾不驚,畢恭畢敬。


    延厄聳著肩膀笑了笑,冷然道:“怪不得那麽猖狂,你們四個,竟與貧僧八成力道鬥了個旗鼓相當!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哼!心術不正,貧僧拚死,也要替武林除害!閔誠謹,離經叛道,又與這邪魔少年勾結,害死我寺住持,該殺!至於另一個小娃娃,你敢公開你的身份麽?”


    閔誠謹本就惱火,聽他所言,當下破口罵道:“王八蛋,身為出家人,竟也口出誑語,栽贓嫁禍,誠心是不要臉了?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師。卑鄙下流!”


    延厄卻不理他,戲弄的眼神,逼視著華池。


    “小子,你敢公開你的身份麽?”


    華池倒緘默不語,鳳眼微眯,不屑於延厄的惺惺作態。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他耍的,分明是神醫華佗的五禽戲。馭獸作惡,人人得而誅之。”穀唯修饒有深意的盯著華池,心中卻又說道:“華家小兒,你要麽與我一樣,不認自己是華家人。要麽,逼自己到絕境,最後來求我。”


    此話一出,連莫羽都微微動容,疑惑的盯著華池,問道:“池兄,鬼醫說的可是真的?”


    無數眼神,如刀劍,如冷箭,狠狠刺來。


    華池瞥著四方襲來的惡意,淡然一笑,道:“是。不過,祖上創出五禽戲,本來就是為了強身健體。馭獸作惡,才是惡事。馭獸行善,便是善事。對不對?”


    聽了他中肯的話語,眾人氣焰雖平複了些,卻依舊虎視眈眈,足見當年馭獸派犯下的滔天罪惡。


    莫羽略一躬身,與延厄恭恭敬敬道:“師父他老人家參透天道,自然明事理,知對錯,不會輕易懲治師弟。若是大師有意刁難,不用經過師父他老人家,你我公平公正的打鬥一場如何?”


    延厄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喝道:“無知小輩,不要以為你身為清風觀首席大弟子,便足以睥睨眾生了!你可知羊入虎口,有死無生麽?”


    閔誠謹亦是一呆,醒過神,又忙勸說道:“師兄,這老賊禿有意滅了年輕一輩的高手,你怎能自己送上門去?”


    莫羽哈哈一笑,拍著閔誠謹肩膀,笑道:“師弟,你多了一份聰慧,卻少了一份洞察啊。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損有極而補無極。天地眾生,草木蟲魚,都在幫我,我還怕什麽?”


    “可是,天地不仁啊…草木蟲魚怎麽幫你…”


    “哈哈!放心。更何況,一葉障目的螳螂,最喜歡攻人不備;暗處的昆蟲,可是能吃掉大象的。”


    一番話,說的暗藏玄機,不僅閔誠謹一頭霧水,仇天亦迷迷糊糊,不知所雲。


    迷糊著,場上已硝煙四起。


    莫羽取下了背上的劍鞘,緩緩拉出七星龍淵劍,挽了個劍花。一個劍柄,一把寶劍,繞著他回環盤繞,愈來愈快,最後劍指蒼穹,一齊衝延厄飛了過去。


    “哼,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延厄雙拳齊上,赫然轟出。龍象之力夾雜著虎豹咆哮,當真令人聞風喪膽。那劍與劍柄均是通靈的,竟微微停頓了下,籠罩著周圍的天怒神罰之力,仿佛流星電光,颯遝而去。


    一招之後,劍身劍柄被逼了回來,延厄亦後退兩步,才紮穩羅漢步,眼神裏盡是驚訝。


    “雙管齊下?好奇怪的功夫。”


    莫羽收住劍身劍柄,歎道:“大師好渾厚的內力。”說罷將兵刃拋到空中,宛如淵底潛龍,暢快遨遊。他又揚起清瘦而穩重的手腕,握著劍柄緩慢翻轉,淩空劃了個太極圖。


    刹那間風雲突變,浩然正氣一分為二,盡數融合到他陰陽魚裏麵,汶汶流轉。狂風突起,衣袖翩飛,瞬時人人驚詫,恍惚失神。


    忽然,無數條霸氣無雙的金光射了出來,以延厄為中心,好似豔陽日照。


    伴隨時間推移,金光越來越盛,正中央的延厄狂笑著,兩**在胸前,繼續凝力。


    眾人紛紛躲避,潛藏在樹木之後,以求安穩。莫羽卻不驕不躁,周圍的天地靈氣更加洶湧,仿佛死敵相見,分外眼紅。黑白二色湮滅般激撞在一起,卻無聲無息,甚至無半分激蕩。


    閔誠謹黯黯歎道:“我好像明白師兄的一半意思了。”


    仇天緩緩移開了盯著莫羽的眼神,詢問的挪向閔誠謹。


    閔誠謹看著仇天略顯稚樸的神態,反問道:“你呢?你剛才癡癡的望著師兄,莫非也心生欽羨了?”


    仇天撓著後腦勺,嘿嘿一笑,說道:“那倒沒。好歹我三位師父也算可以,他們的武學造詣我都見過,曾經滄海啊,哈。就是覺得,陰陽幻滅劍好生奇特,稱之為仙劍,天劍也不為過。”


    閔誠謹輕哼一聲,挑著眉頭,啐道:“你那三位師父…確實還算可以…不知足的家夥!”閔誠謹歎著漫天的流光溢彩,黑白兩色暗暗湧動,又道,“你可知道,一把神劍有一種神秘力量麽?”


    “柳叔叔講過,軒轅劍的力量是開天辟地。”


    “嗯,龍泉劍的特性是鬥轉星移。而且,軒轅劍法畢竟乃神農第一劍法,豈是後世後天感悟的劍法所能企及的?你自己學藝不精啊,還說別人劍法高超,祖宗有知還不氣死?”


    仇天聽閔誠謹絮絮叨叨,急的抓耳撓腮,駁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真覺得陰陽幻滅劍暗藏玄機,道韻無窮。再有,三師父常說,誰的劍法厲害,誰就是天下第一劍。”


    “這個倒不錯。你說,怎麽個玄機?”


    “一個人使出來,便是一個人的風姿,各不相同。你是逆天罰道,自成一脈。我大師父是替天行道,決斷威嚴。你師兄是自然之道,和諧穩重。我師妹是輕盈之道,好像曼舞。一樣的劍法,隻因道心不同,使出來的劍法竟有這般差異。”


    閔誠謹凝望著莫羽,苦澀笑了笑,歎道:“求道之難,唯求者自知啊。你也說師兄是和諧自然之道,說明還算有眼力。師兄如今借著天地之力,甚至草木蟲魚都在幫他,當真可敬可歎可怕啊。唉……”


    “小天,閔兄弟,年紀輕輕何必歎氣呢?男兒肩上扛萬仞,吃得苦,方成才啊。”華池也被莫羽滔天的氣勢吸引了去,豪氣頓生萬丈,妖瞳裏閃爍著堅定與雄渾。


    隻是悲傷像洪水猛獸,其餘一切都稍縱即逝,他說教仇天一句,灼灼的眼神又回歸了憂鬱死寂。


    莫羽道服飄飄,臨風而立,正對著恍如一尊修羅法相的延厄。恰巧七星龍淵落地,莫羽左右手分別握著劍身劍柄,長嘯一聲,帶著太極兩色奔湧而去。延厄遍體的光芒遮天蔽日,熾熱雄渾,惹人後怕。更有一雙碩大的拳頭,金光閃閃,橫衝直撞過來。


    延厄桀桀冷笑道:“小娃娃,你太自負了。哪怕你娘胎裏就開始修煉,那內力也及不上老子。”


    閔誠謹都捏了把汗,莫羽卻恍如無事般,從容微笑。


    千鈞一刹間,一道虹影自林中穿越而來,夾到兩人之間。清瘦樸素,神態如仙,正是清風觀的掌門端虛道人。


    隻見端虛道人回頭一掌平推,將七星龍淵從莫羽手中橫奪過來。又反身一劃,迎上了延厄的伏虎拳。


    一聲巨響震澈耳尖,塵煙漫去,延厄以踉踉蹌蹌,岌岌欲倒。端虛以一敵二,卻神態自若,淡然笑道:“大師,劣徒冒犯,多有得罪,還望大師站在前輩的位子上,多多包涵。”


    延厄虎目圓睜,噴了一大口血,咬牙切齒罵道:“老牛鼻子,下陰招!你這大徒兒算得上少年初讀,那小徒兒簡直就是牛氣衝天。師兄悲天憫人,一代名僧,被他誅害。你若不給個說法,貧僧窮盡一身之力,也要討個公道!”


    端虛忽的沉默了,扭頭瞥了瞥閔誠謹,一聲長歎,衝延厄反問道:“你想怎樣?”


    延厄冷笑道:“貧僧隻是希望,閣下貴為一派之長,不要包庇武林公賊就好。”


    仇天聽他一直詆毀,憋不住罵道:“老禿驢,你栽贓嫁禍。誠謹做的什麽我最清楚,你這樣詆毀,算什麽……”


    仇天話未說完,卻被閔誠謹捂著了嘴巴。


    閔誠謹輕輕搖了搖頭,不屑於解釋。


    這神態,被端虛覷見,又是一陣惱火。念起他的頑劣,不自覺又瞟了莫羽一眼,更覺閔誠謹惡性難改,慨然歎道:“劣徒不規,犯下這等大錯。雖不知他是否有意犯錯,但畢竟錯了。大師隨便處置吧,貧道,不管了。”


    “貧道,不管了。”


    貧道,不管了。


    閔誠謹亦跟著,輕聲默默的念叨著:“貧道,不管了。”念著念著,頭發竟垂下眼簾,看不清神色。


    不管了!


    “兩位掌門,太招搖了。”忽然,一陣陣顫音自遠方傳來,冰冷蠱惑,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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