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厄肩頭一顫,迎著愈來愈近的黑影,吐出了三個字:


    “奢…比…屍!”


    “奢比屍?”仇天附在閔誠謹耳邊,皺著眉頭,輕聲道,“就是那個修煉血牙寒蛇功的老變態麽?”


    閔誠謹無心與他嬉鬧,輕輕嗯了一聲。


    怎料仇天不知者不懼,徑自笑道:“我就說,這黑隆隆的模樣,與肝屍榆屍一般醜陋,想來就是他們師父了。”


    奢比屍豈是常人,聽了之後,桀桀笑道:“小娃娃,老子隱世不出,生的嚇人又怎樣?”


    仇天盯著他一身黑袍,正要嗤笑,卻被閔誠謹拉了一下。仇天看閔誠謹情誌鬱鬱,頹然不語,也無心再多言,靜默一旁。


    奢比屍懶得與小輩一般見識,猛的竄到榆屍麵前,自頭頂百匯,灌下了一股清冷的真氣,榆屍頓時吃痛的叫了起來。這一叫過後,氣色竟好了起來。先前所中的赤練蛇毒,被奢比屍化的一幹二淨。


    奢比屍吐納一息,手中黑氣凝集成一條巨蛇,猛的竄了出去。恍如蔭鬱的藤蔓一般,錯綜纏繞,於縫隙狹窄中穿梭。所到之地,草木枯焦,處處都是腐蝕的痕跡。


    其毒性之狠烈,可見一斑。


    端虛道人心高氣傲,更迂守天道,怎容得下他倚仗著邪門之力逞威。一怒之下,拔出背後長劍,將巨蛇撩成了塵煙,又冷笑道:“傳聞奢比屍功力滔天,奇門邪功更練的登峰造極。如今一看,也是常人模樣,何必自輕自賤,逆天反天?”


    奢比屍整張臉包埋在黑袍裏,看不清表情。隻聽他冷冷道:“老夫數十年沒有拋頭露麵,你怎知是常人模樣?李耳說過,天道茫茫,順者昌,逆者亡。他李耳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放的屁便是天道麽?老夫也曾論道數十載,論出來了個順者亡,逆者昌!”


    順者亡,逆者昌!


    “你!”端虛冷眼掃了掃一旁戲謔的延厄,不再爭論,轉而衝莫羽走去。


    那奢比屍緩緩拉下黑袍,一雙碩大的頭顱凸顯出來,兩隻巨耳如兩葉扁舟,垂下夜明珠般圓潤巨大的耳垂,當真駭人。忽然,奢比屍踏著黑煙疾奔向前,在人海裏,抓住了鬼醫的衣領,提了起來。


    “華家小兒,馭獸一脈於我有恩,老夫不為難你。老夫隻考驗你有沒有活下去的本事!”


    鬼醫不慌不忙,冷冷道:“此話怎講?”


    奢比屍桀桀笑道:“傲氣倒是不小。你說,我若以蝮蛇、五步蛇、蝰蛇、眼鏡蛇、竹葉青、海蛇、金環、銀環蛇配伍入毒,你怎麽解救?”


    鬼醫喉結被他卡的喘不過氣來,卻強忍著哽咽了下,答道:“海蛇、金環、銀環屬風毒。五步蛇、蝰蛇、竹葉青屬火毒。蝮蛇、眼鏡蛇屬風火毒。風毒疾來疾去,速攻體表;火毒勢緩根深,腐蝕髒腑。故應合二為一,取相須之藥,如半邊蓮、白茅根、黃芩、黃連、黃柏、丹皮、全蠍、青木香,夏枯草,蜈蚣等。每日三次,數日可愈。”


    奢比屍聽他所言,思忖著,竟入了神。過了半晌,待鬼醫憋的滿麵通紅,方才撂下衣領,長奔而去,不知去向。


    鬼醫苦笑了笑,歎道:“想來也是個嗜毒成癡之人!”歎罷,他揉捏著喉頭,一臉無奈。


    延厄看奢比屍踏著黑風遠去,衝一悟使了個眼色,自己也呼嘯遠離,不再回頭。


    倒是端虛看著延厄漸行漸遠的佛印,笑道:“羽兒,你功力越來越深,為師藏都藏不住了。”


    莫羽輕撫龍泉劍,恍如撫著愛人一般,柔和自然,說道:“大道不偏不倚,各有所長,徒兒不過是勝在此處罷了。師傅方才一劍之威,不是也嚇倒了全場眾人麽?哈哈,好一個鬥轉星移,用的巧妙,分明是以二敵一,旁人看起來卻是以一敵二…”


    端虛捋了捋灰色的長須,甚是得意,忽而又歎道:“你…方才你竟將為師比作一葉障目的螳螂,暗處的昆蟲!雖說為師心中沒什麽芥蒂,隻是這口氣,太像你頑劣的師弟了。”


    莫羽聽著他語無倫次的話,心頭暗暗悲戚,向端虛拜了拜,輕歎道:“師恩難報,無論從前還是日後,徒兒絕不辱沒了師父的名聲。師傅還是先回華山吧,這裏有徒兒照應著。”


    “好,羽兒,所幸有你。”端虛拔出三尺青鋒,平滑入林,八步趕蟬,踏風而去。


    “師父,誠謹他…”


    “讓他自己清醒清醒吧!自作孽,不可活。闖了那麽大的禍,豈可一笑了之?”


    莫羽回頭一望,正對著閔誠謹癡癡的眼神,酸楚決絕。


    “嗬嗬,師兄,你信我麽?”


    莫羽將雙臂搭在他肩上,爽朗笑道:“說什麽傻話?師兄自然懂你。你莫要擔心,待我回去了,一定與師父解釋清楚。”


    閔誠謹不過十**歲的年紀,俊朗少年,閑愁無幾。此時,眼角泛起了濕潤,盤旋流轉,終究沒有落下來。“師傅一定對我失望透頂吧,怕是解釋,也沒那麽容易了。”


    莫羽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從小師父最是疼你,什麽好的都留給你,可把師兄我羨慕的緊啊。他老人家怎會怪你呢?你放心,師父必然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他了。”


    閔誠謹輕輕甩開了莫羽的手臂,徑自向前走去。


    孤獨,狂傲。


    遠山的霧障嫋嫋,與他身上橫空跌宕的露氣抹在一起,暈成了一幅傲氣雲天的少年圖畫。畫外那綠衣少女撲朔迷離的眼眸裏,少年與青山融為一體,早分不出來了那巍峨挺拔的,是何物?


    是少年,還是青山?


    自此,順著惡梟纏繞的無極絲,閔誠謹與莫羽酈姬走在最前,仇天與華池虞夕稍落其後,大將軍大漠孤刀等緊跟其後,隻剩著宮商羽杜巧巧七人落在最後。


    這一對男女,語氣輕浮,忽而調笑,忽而嬌嗔,銀鈴入耳,擾亂心弦。惹得眾人坐立不安,心窩裏仿佛鳥獸竄動一般,難得清靜。


    那藥師打扮的年輕郎中,倏忽之間消失了身影,不多時,又從林間凸顯出來。或於古木上鐫刻花瓣,或於葉尖刺入金針,行蹤詭秘,舉止怪異。隻是群人裏,有人敘舊,有人談心,有人惶恐不安,有人迷於情誌,無一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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