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是雨從樹葉上滑落的聲音。


    言白動了動身子,立刻就感覺到有一條光滑冰涼的柔軟物體貼著他整個身子滑動。他睜開眼,一片巨大的綠色葉子正懸在他鼻尖上,側過頭,隻見一條白蛇正靠在他身上,剛才那貼著他身體的柔軟物體就是這條冷血動物。


    而言白自己,現在也是其中一員。


    他吐了吐蛇信,空氣中的信息瞬間向他湧來,十幾米外的景色都完全清楚地映入他的腦子裏。


    “嘶嘶你醒了。”他的白蛇同伴向他打招呼。它通體全白,眼睛卻是漆黑,身體長約一米,直徑隻有一根筷子粗細,無論是從同類的角度還是從人類角度都很美麗。


    而言白現在的形象和它恰好相反,漆黑的蛇身,血紅色的眼睛,有這兩種組合在一起顯得頗為不詳的顏色說他不是妖怪誰也不信。


    他現在是條蛇妖,還是條隻有三百年道行的小蛇妖,隻會些最簡單的法術,目前正和同伴一起艱苦修行中。


    這裏是一片紫杉林,據說曾有金龍再次渡劫飛升,所以靈氣充足,對他們爬蟲類尤其有益。在這片林子裏修行的蛇類往往無需吞食人類就能很快修出靈智再進行化形。


    可惜到目前為止,言白所看見的蛇妖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是身旁的這條白蛇,其他都是尚未開靈智的普通蛇類。


    他抬起蛇頭,又吐了一下蛇信:“我去找吃的。”


    說完不等白蛇回答就像道黑色閃電般竄入草從裏。隻見茅草抖動,一條波紋飛快地竄向遠方。白蛇盤起自己的身體,繼續吐納靈氣修煉。


    等到言白回來嘴裏還叼著一隻鬆鼠的時候卻發現原本呆在原地的白蛇卻不見了蹤影。他疑惑地左右遊蕩查看,卻赫然發現不遠處竟然有人類的腳印。


    昨晚剛下過一場雨,土地泥濘,草鞋的鞋印在地麵上異常明顯。言白一口吞掉鬆鼠,沿著腳印一路追過去,就來到一條上下山的小道。


    那裏有一道很清晰的車轅印子,空氣裏的信息告訴言白,有一輛裝滿山上野獸的馬車在前方二十米遠的地方。他迅速跟了過去,很快就看見那輛車以及駕著馬車的三個人。


    其中一個坐在中間的人哈哈大笑:“這次我們倒是抓了不少,尤其是那條白蛇。等挖了它的蛇膽,扒了它的皮老子讓我那娘兒們煮蛇肉羹給你們吃。不是老子跟你們吹,她煮蛇肉羹的技術在幾個村子裏都是有名的。”


    另外兩個人被他緊接下來的形容描述給饞的口水直流。三個人暢想這次賺了錢之後的美好生活,殊不知一條通體漆黑的大蛇正繞在附近的一棵粗壯紫衫樹上,聽見他的話像人類一樣,眯起自己血紅的眼睛。


    言白豎起尾巴尖搖了搖,立刻,空氣中產生了一股人類察覺不出的波動。猶如一片葉子落到平靜的水麵上,產生的漣漪一圈圈擴大。


    一群飛鳥從山林中驚起。


    三個人聽見鳥翅的撲騰聲和鳥類的鳴叫聲,一股子冷意從他們的脊椎竄上天靈蓋。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想起上山前遇到的一個老和尚。當時他們正架著馬車,拿著工具通過一條山溪,溪水旁一個老和尚正在用水壺裝水。看到他們竟然一個箭步衝到馬車前,其身形之靈活,如果不是趕車的老大是個老手就要把他撞飛出去。


    老和尚對近在咫尺揚起的馬蹄視而不見,麵目淡然雙手合十向前彎腰:“阿彌陀佛,三位施主這是欲往何處啊?”


    三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最後老大開口:“我們去山上打點野味。”


    老和尚搖頭道:“這山是靈山,這山上的動物也都是靈物。施主可不能因為貪圖錢財就送了性命。”


    老和尚說完這句話就走了,也不管被他留在身後的三人如何咒罵他不講好話。


    但是現在看來……


    三人最膽小的阿牛忍不住說出自己心中的擔憂:“那老和尚說的是真是假?”


    老大抓著韁繩臉色陰晴不定,就在剛才飛鳥驚起,他們三個都打了寒戰的時候,原本噠噠前進的馬也停下了腳步,側著頭似乎在聽什麽聲音。然而他們聽了半天,除了雨滴從樹上滴落下來的聲音就隻有樹葉颯颯聲。沒有蟲鳴,沒有鳥叫,有些安靜過頭了。而且無論他怎麽拉扯韁繩,抽打馬背,那匹老馬也不肯再進一步。


    聽到阿牛這樣問,他憤怒地給了他一拳頭,大聲嚷嚷:“放屁!看那老和尚的破爛窮酸像,如何能信!”話雖如此,他故作大聲的嗓音卻中氣不足,臉上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驚慌。


    一道白影唰地從路旁的樹林裏略過。三人全都用眼角餘光看到了,同時一僵。


    阿牛的聲音顫抖得要命:“老,老大,剛,剛才那東西……”


    老大臉色鐵青,那句根本什麽事都沒有卡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


    就連一直不吭聲的第三個人臉色都變了,他疑惑地四處張望,低聲說:“的確有點不對勁。”


    現在連滴水聲和風聲都沒了,靜的隻能聽見三個人類緊張的呼吸。


    又是一道白影從右邊閃過,那速度那高度明顯不是人類能做出來的。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在衣服擦上樹枝時也不發出聲。


    阿牛受不了了,他直接跳下車哇哇大叫著去扯車上綁著的麻繩,那是固定裝野物的籠子用的。


    老大跟著跳下馬車一把捏住他的手,厲聲嗬斥:“你幹什麽!”


    阿牛的眼睛咕嚕嚕亂轉,他慌張不定地來回看了看,又看了看籠子裏全都靜靜看著他們三人的野獸們,身體抖若篩糠:“老大,你看這些東西……”


    老大順著他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大叫一聲倒退了一步。原來原本還在籠子裏撕咬走動撲騰的動物們不知何時全都平靜下來,用一雙雙不同的眼睛盯著他們,那些覆蓋著毛皮的臉似乎都變成了一張張麵無表情的人臉,對著自己。


    老二也跳下馬車,沉著臉打量這群不同尋常的動物們。老和尚的話再次在三人耳邊響起:“這山是靈山,這山上的動物也都是靈物。”


    都是靈物……


    或黃色、或綠色、或黑色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們。


    老大感覺到一陣眩暈,他搖晃了一下身體,不知為何充斥在體內的勇氣就像被紮破的氣球的氣一樣,刺啦一下全都跑沒了。他咽了口口水,想起家中懷孕的老娘們,他兒子馬上都要出生了,還是不要惹事吧。


    於是他長歎了口氣,擺擺手:“算了算了,放了它們吧。”


    阿牛歡呼著趕緊從他手中掙開,繼續去解繩子。


    然而,老二卻在他解開繩子後,將其中一個木籠提了起來:“其他你們要放就放,這條蛇我要帶回去。”


    老大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獨生子得了一種怪病,有道士看了說要一條至少百年的蛇的蛇膽吃了才會好,並且指出這紫山上就有這麽一條蛇。同樣是快要當父親的人,他當然能理解老二的心思,想著他們都放了這麽多隻動物了,帶走一個也沒關係便揮手讓老二拿好。


    籠子打開,裏麵的動物全都一溜煙鑽進草從,爬上樹很快就跑了沒影。


    三個人都有些心痛,他們忙了大半天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還好,還好,好歹還有一條白蛇。


    三人轉到老二手上的籠子裏,那條白蛇閉著眼盤著身子,白色的鱗片如玉雕般晶瑩剔透,潔白無瑕。


    “這一定就是那條百年的蛇。”老大點點頭,讓老二直接都後麵坐著看好籠子,萬不可將這僅剩的收獲給丟了。


    言白繞在樹枝上,見自己最想救的家夥偏偏被留下來一陣氣惱。可惜剛才他用了那幾個障眼法法力所剩無幾,一時間也想不出救走白蛇的方法。


    就在這時,一個小孩的聲音響起:“你們想幹嘛!”


    三人一蛇同時朝聲音來源看去,就連籠子裏閉目養神的白蛇也睜開眼睛。


    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叉著腰怒視三個成年男人。


    老二一眼就認出這是村東頭老劉家的小子,他父母今天去鄰近鎮上置辦東西去了,家裏就他和他那個整天神神叨叨的爺爺。劉老頭也是個怪人,整個人瘋瘋癲癲的,常常預言天災*,還說村邊的紫山上有山神,讓大家不要上去打獵,否則惹怒了山神就要慘死!


    誰信啊,山神山神,就算真有也是個神仙,一個神仙當然會體諒他們窮人生活不易,還慘死!這是妖怪吧!呸呸呸,這種小土包怎麽會有妖怪呢,自己也是被劉老頭念多,迷障了。老二心想,朝劉小子喊:“小子,別多管閑事。”


    結果那小孩不但沒有被嗬退,反而像個小炮彈般衝了過來,一把拉住老二手裏的籠子:“你們這是上山抓蛇來了!我爺爺說不能動山上的動物!”


    “放手。”老二畢竟是個成年男人,就算身形瘦小也比劉小子一個小孩力氣大,他輕鬆一推就把小孩推了個四腳朝天,“我們剛才已經放了十幾隻動物了,這是最後一隻!我們就拿這一隻,山神不會怪罪的。”


    “不行!”沒想到小孩子一下就從地上跳了起來,撲過去扭著老二的手,“你不能帶阿白走!”


    “嘿,還阿白。你小子天天往山上跑不會就是被這條蛇給迷住了吧,我看你這是被蛇妖迷了心!”老二被惹火了,想起家中奄奄一息的兒子也顧不得鄰裏感情,一腳踹上劉小子的肚子,“快滾!”


    老大和阿牛都坐在車上,讓他收斂點:“好歹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劉小子你也算了,你叔是要拿蛇膽回去救你弟,你就行行好讓他趕緊拿著救命藥回去。”


    劉小子躺在地上,眼淚在眼眶裏直打滾,他固執地堅持:“那你們去抓其他蛇,放了阿白!”


    言白在樹上聽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白蛇每天中午固定時間出去就是為了見這個小孩子。他怎麽說白蛇每次出去捕獵回來後身上都有股奇怪的味道呢,原來是人味。三百年不見人,他都忘記人味到底是什麽樣子了。


    不過白蛇不是叫小黑嗎,怎麽搶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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