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珺雲捂臉啼哭了半天,楚原才在小丫鬟的帶領下匆匆趕來。他讓喬珺雲吐出舌頭,仔細的觀察她的舌苔半晌,又拿出了一小顆不知名的藥丸,讓她含到了嘴裏:“這個能嚐出來味兒嗎?”


    “唔。”喬珺雲含了約莫有十來息時間,與注視著自己的姐姐和彩香彩果一起緊張了起來。一時慌張,竟是一口將嘴裏含了許久也不化開的藥丸給咬碎了。驚喜隨之而來,喬珺雲用力地嚼著嘴裏的藥丸,喜色一閃而過正欲開口,嘴裏那辛辣和苦澀的味道卻瞬間消逝,就仿佛不過是她的錯覺而已。


    喬珺雲一臉沉重的將藥丸嚼碎了咽下去,也不看一臉欲言又止的楚原,傷心道:“剛剛咬碎的時候,我吃出來了一點兒辣味和苦味,不過還沒等我細細品就沒了,看來我的舌頭真的......”


    “咳咳。”楚原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本以為郡主不過是昨日吐血而導致味覺失調,可在她將他配製的百味丸吃下去之後也隻是嚐到了丁點兒的味道後,不得不思考起這是什麽病症了。


    之所以叫做百味丸,就說明了其滋味兒之複雜。原本楚原做了這種百味丸,不過是偶爾戲弄自己徒弟用的。經過徐平試驗,這種百味丸光是入口就能讓人嚐出人間百味,複雜的讓人流鼻涕淌眼淚,甚至會讓徐平覺得痛不欲生,恨不得自己的舌頭真的嚐不出來味道!曾經有一次,楚原將百味丸搓成極小的顆粒,放在了點心裏給徐平吃。


    當時徐平沒有預料,一塊點心直接丟到了最裏麵。僅僅是嚼了一下就被刺激的從椅子上竄了起來,後來有十天的時間,徐平哪怕是沒放多少米粒的稀粥,都能吃出一股香辣黃連的味道。


    有了徐平的經曆,足以證明喬珺雲將一顆百味丸嚼碎咽下後,卻一臉的委屈訴說自己幾乎沒吃出來味道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了。


    楚原覺得有些頭痛。用力的摁壓著自己的額頭,聲音十分嚴肅:“看來郡主的舌頭是真的出了問題,還不是小問題。微臣對五感並沒有太多的了解,看來得入宮請禦醫們為郡主診治了。”


    “我的舌頭還有救嗎?”喬珺雲可憐兮兮的捂著自己的嘴。表情難看極了。再看楚原也是一副為難無法確定的樣子,更加頹喪,唉聲歎氣道:“去吧,將事情告訴皇祖母,有救就救......”


    彩香等人本是沉默的,聽到要將這事稟告給太後娘娘,這才恢複了些精神,想著宮裏專門鑽研五感知覺的禦醫說不能醫好了郡主。彩果拿著宮牌找到了舒春,讓較為熟悉宮中情況的她入宮一趟,讓她盡量多說些好話。請太後多派些對症的禦醫來為郡主診治。


    舒春自然義不容辭,坐了一頂小轎就被抬到了宮門口。對著守宮門的侍衛出示了宮牌之後,就下了轎子領著隨行的九兒步行入宮。這麽一折騰,等到了養性殿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六刻鍾過去。


    太後一聽說舒春帶著個小丫頭入宮來,就立即派人將她們召了進去。待得見到舒春神情嚴肅。頓覺不妙,“這是怎麽了,要是有事情派個小丫鬟傳個話就行,怎麽還你來的?雲兒怎了?”


    九兒到底年紀小,見太後如此慈祥和藹的一問,眼淚就沒有管住。她使勁的擦拭著眼淚,抽搭了兩下鼻子看向了舒春。舒春有些受不了九兒可憐兮兮的小眼神。清了下嗓子複又跪了下去:“太後娘娘,還請您饒恕奴婢失職之罪。昨日郡主吃過宴席回到屋子之後,突然發病吐血,幸而楚禦醫來得及時說郡主非但沒有大礙,反而因禍得福的嘔出了心口處的淤血,身體底子大好。”


    “這個哀家知道。難道是有什麽問題嗎?”太後焦急的站了起來,麵上的慌亂擔憂之色絲毫不作偽。


    舒春跪伏在了地上不起,聲音悶悶的:“昨日郡主躺下之後一直未起,問過楚禦醫說是今日再喝藥也不遲。可是今早上郡主用了一碗雞絲粥並一小碟涼拌青瓜後,喝了茶水和苦澀的湯藥。卻說根本沒有嚐出來絲毫的味道。奴婢們想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情,就請了楚禦醫來。可是郡主吃了楚禦醫拿出來味道複雜的百味丸之後,哪怕是嚼碎了也隻有一瞬間嚐到了味道。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楚禦醫又不擅長醫治這種病症。故此,大小姐就遣了奴婢入宮,懇求太後娘娘多派幾個精通五感之症的禦醫去為郡主診治。奴婢失職,沒有照顧好郡主,還請您處罰!”


    太後猛的跌坐在鳳椅上,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嚐不出來味道了?突然就吃不出來了?”無人接話,太後到底是身經百戰,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陰沉著臉道:“你還知道失職!郡主府那麽多的丫鬟,怎麽雲兒舌頭失靈你們卻一個都沒有發現的?哼,要不是看在你在郡主府還有些用處的話,哀家這就將你處置了!還愣著幹嘛,跟著慧心去禦醫院請禦醫去!”


    舒春沒等到太後的處置,委實是鬆了口氣。重重的磕了個響頭之後,就領著九兒跟著慧心走出了養性殿。剛走出不遠的時候,她還能聽到太後在殿內摔杯子大喊:“一群沒用的廢物!那麽多人竟然連一個雲兒都照顧不好,要她們有什麽用!雲兒當初傷了手,現在因那種醃臢玩意兒傷了底子,又舌頭失靈!這麽多罪怎麽就落在雲兒一個身上,要是傳散開去......”


    慧心瞟了一眼身後的舒春,見她深深低著頭一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才還算是滿意的轉了回去。但她卻不知道,舒春嘴角的凝重幾乎染上了霜霧:看來郡主的慶幸有些不妙啊。郡主一夜之間失去了味覺,太後娘娘得知情況之後也隻知道怒罵宮人發泄,言辭之中雖然是在關心著郡主,但卻隱藏著惶恐不安,擔心郡主的這麽些病情會讓民間以為是被她苛待了——雖然這是事實。


    舒春心中暗想著回去之後一定要聯係一下主子,說明了郡主這邊的情況。畢竟昨日宴席上的時候,郡主吃東西時還好好的,還能品出哪一道菜更合口味。忽然的失去味覺。讓人不免擔心.....


    再說霍家,自從昨日霍管家一臉不樂意的帶著千兩銀票去郡主府賀喜,霍夫人就一直在霍振德的耳邊嘟囔,說著雲寧郡主也太不懂規矩。竟然還敢讓她們堂堂貴妃的娘家給一個下賤的看門丫鬟賀喜。霍振德哪怕是再不喜霍夫人聒噪,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次的確是雲寧郡主太過,不分尊卑的讓一個丫鬟在郡主府出嫁,簡直是沒有將皇家的尊嚴放在眼中。可是,宮裏的兩位主兒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霍思琪又托人回家讓他們別與喬珺雲對上,因此就隻能在心裏麵憋著這一口氣。


    不過,霍振德難得的忍耐,在看到霍管家帶回來的回禮後。卻不受控製的爆發了——那是一個幾乎有半人高的花瓶,上麵描繪著豔麗的雨中梅花圖,但問題是並不應季,哪怕畫工精致獨具韻味可是一看那粗糙的工藝就知道不是官窯裏燒出來的東西。走進了細看,還能看到上麵有著一道很明顯的細紋。縱橫了大半個花瓶,卻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開裂!


    此等劣品,哪怕是放在小攤上恐怕都賣不出去!霍振德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簡直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打臉。他怒氣上湧,開口便厲聲罵道:“真真是不知好歹!本大人給她麵子讓人去送了銀票賀喜,都沒有計較她拿一個丫鬟的喜事來下本大人的臉呢。她竟然好意思送這麽劣質的回禮!這種爛花瓶丟在門口都沒人稀罕撿走,她竟然敢讓你帶回來給我看?!”


    霍管家嚇得額頭冒冷汗。砰地一聲跪倒在地上,用袖子一抹臉竟是立即就掉下了眼淚,用委屈不甘的語氣哭訴道:“老爺!雲寧郡主也欺人太甚了!老奴雖然是個奴才,但也是霍家的管家,與其他去郡主府賀喜的奴才相比,奴才可是身份最高的那個!可郡主的那些丫鬟也是不知好歹的。給老奴上了杯劣茶,老奴說了句不好想要喝雨前毛尖,她們竟然直接將茶水端走,將老奴給晾在了那裏!這還不算完,老奴根本就沒有見到雲寧郡主。連口水也沒喝的在那裏幹坐了好半天,那些丫鬟哪怕是跟王家的管家婆子嘮的歡快,也不跟老奴客氣一句!”


    霍管家見霍振德的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致,就抹了抹臉唉聲歎氣道:“老奴心裏那個難過、那個憋屈啊!本以為能在見到雲寧郡主後好好說道說道,讓郡主嚴厲馭下,不能縱容了那些得寸進尺的臭丫頭。結果,老奴還沒提出來想要見郡主呢,那個叫綠兒竟然直接開口,讓老奴和其他人打道回府了!”


    “賤人!喬珺雲也真是個不知道深淺的,竟是派了幾個丫鬟招待,也不怕讓咱們因此怨上了她的慢待!”霍夫人氣得直捶胸口,也不對喬珺雲用尊稱了。其實,那個賤人都是在罵喬珺雲的。


    霍振德瞪了霍夫人一眼,卻也沒讓她改口注意言辭。而是隔空點了點那個花瓶,陰森森的問道:“那麽這個花瓶是怎麽回事,郡主讓丫環送給其他的人家的東西也是這樣的嗎?”


    他在懷疑,這等殘次品的花瓶,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郡主府的庫房裏。太後和皇上也是決計不會賞賜這個垃圾的......那麽,難道是雲寧郡主故意讓人找來打霍家的臉麵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霍振德不怒反笑,眼神陰暗的盯著霍管家,直怕得他脫口就道:“老奴雖然是第一個領到郡主‘回贈’的花瓶的,但還是留了個心眼多等了一會兒。那些人家得到的哪裏是這種垃圾的都快碎了的花瓶!那舒春也真是個狗眼看人低的,隨意搪塞了這麽個爛花瓶給老奴之後,轉身給其他人家拿的都是精心裝好的盒子!有得是玉盒,有得是木盒,材質都是好的不說,有一個管家好奇心重,打開了一瞧頓時呀了一聲。老奴還以為裏麵放的也是破爛的,湊過去一瞧結果差點沒把老奴氣得吐血,你猜怎麽的?”


    霍振德皺了皺眉,沒什麽耐心的道:“快點兒說!跟誰在這裏吊胃口呢!”


    “嗬嗬。老奴嘴欠、嘴欠!”霍管家丟了臉,暗自瞪了一旁偷看笑話的奴仆,訕訕道:“據說那個管家是一個皇都中的商人家裏的,據說還是當時在場地位最低的。可那個盒子裏裝的竟然是一套藍瓷描金食具!上麵用金粉勾出來的圖案是一副瑤池仙女圖。隻說那四個碗上麵的四個仙女被被勾勒的好不逼真清麗脫俗,碟子上更是瑤池仙女起舞圖,嫋嫋仙氣似真似幻,而且那還是皇都中有名的大師作品!那位大師的作品,最低也要四五千兩,那可是一般人家買來之後珍藏的!郡主竟是就隨意的送了人,而且還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酒樓商家!”


    “好!真好!”霍振德咬牙切齒的冷笑著,大手一揮示意霍管家趕緊滾起來,走到椅子旁坐下,敲擊了幾下扶手。愈加陰冷道:“竟敢如此打我霍家的臉麵,好一個雲寧郡主啊!”


    不用多問,霍振德就能猜出另外八個去送銀票的奴仆,得到的東西絕對要比那一套食具更好。雲寧郡主好算計,哪怕是派奴才上門恭賀的人家心中有所埋怨。認為有*份。但是看到雲寧郡主複以近十倍價值的回禮,肯定也要暗自偷笑賺到了。而且,還因此討好到了雲寧郡主,豈不是快哉?


    霍振德心中暗自呸了一聲,心道喬珺雲真是好不要臉。要是與霍家不合的話,在霍家人上前討喜帖的時候,直接說發完了不就行了嗎?或者說。既然已經給霍家發了喜帖,霍家也賞臉的破財派人去了,可她怎麽就敢縱容自己的丫鬟如此作踐霍家的臉麵。拿了這種下三濫連一兩銀子都沒人要的花瓶來,難道是想就此跟霍家劃開關係,針鋒相對?難道她就絲毫不懼霍家的勢力?


    霍夫人隻覺得心裏堵氣,坐在了霍振德身邊。也從未見過他怒成了這個樣子。眼珠一轉,挑撥道:“老爺,您上次說過我之後,我就一直不與雲寧郡主交惡。甚至還三番五次的派人給郡主送了珍貴的大補藥材,以及一些女兒家喜歡的綾羅綢緞和首飾。您說說。我都做成這個樣子了,哪怕是郡主不願意將咱們當成可親近的長輩,但也不至於如此下人臉麵吧?”


    “你...”霍振德偏過頭打量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可是本老爺的夫人,這霍家的女主人!咱們的女兒可是當今聖上寵愛的賢德貴妃,她一個區區郡主,還不夠讓你屈尊討好的!”


    霍夫人眼神一喜,掩飾性的揉了揉眼睛,輕聲歎道:“說是這麽說,可雲寧郡主不是太後娘娘的心肝肉嗎。就連賢德貴妃在太後娘娘麵前,都不如郡主受寵。咱們受些委屈就受了,總不能讓雲寧郡主變本加厲,如果她跟太後娘娘吹耳邊風,故意抹黑貴妃可怎麽辦?唉,萬一咱們不幫著討好點兒,在深宮裏的賢德貴妃恐怕是要被為難的。”


    這番話聽起來是霍夫人為了賢德貴妃的未來好而自己受委屈,但實際上有耳朵有眼睛的都能發現自家夫人是在挑撥。就連霍振德,也看穿了霍夫人的那點兒小心思。


    但這一次,霍振德卻難得的沒有嗬斥霍夫人,而是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今個兒晚了,等明個兒下了早朝,我會與皇上說一說這件事情的。無論皇上再如何偏袒維護郡主,但在這種關乎朝廷大臣威嚴的事情上,肯定是會生氣,給咱們霍家一個公道的。行了,你也別墨跡了,回頭跟貴妃囑咐一下,盡量不要與喬珺雲對上,這件事老爺我來處理!”


    霍夫人壓抑著險些翹起來的嘴角,對於這個結果還算滿意,就沒有再說,親自站了起來給霍振德揉捏起了肩膀......


    如霍振德這樣的人,哪怕是一夜過去已經冷靜了下來。但一是他一直吐口唾沫是個釘,二是這件事情的確是喬珺雲理虧。所以,一大早換上朝服之後,就入宮參加早朝。等早朝結束的時候,他特意留下委托劉硯幫忙跟皇上遞個話,說是有要事稟告。劉硯得了好處倒是沒有以往的高傲,親自詢問了皇上才讓人傳召。


    今日早朝上上奏的大臣以及需要商議的事情頗多,時辰有些晚了,溫儒明坐在皇案後麵批奏折。迎來了挺直著脊背走進來的霍振德。與此同時,舒春剛剛來到了禦醫院,說明了郡主的病情。


    霍振德不知喬珺雲失去味覺一事,給溫儒明請過安之後。就向後背著手道:“皇上,老臣自問忠心耿耿一心效忠皇上,與人和善從未與人交惡過。可就在昨日,老臣的麵子卻被雲寧郡主狠狠地打了。老臣自認為捧場的派人帶了千兩銀票去賀喜,可雲寧郡主給了其他九個人家的回禮皆是貴重又別為雅致的。可老臣的管家帶回來的,卻是一個碎裂的劣等花瓶!老臣覺得傷心!”


    溫儒明在聽到霍振德那句‘與人和善從未與人為惡過’的時候,眼神晦暗了不少。他還算是耐心的聽完了霍振德的抱怨和告狀,頗為為難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可是雲兒的性子雖然跳脫了一些,但是卻很懂禮貌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啊。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雲兒如果送了其他人貴重的回禮,那麽就不可能區別對待啊?而且破碎了的花瓶這種東西......”


    見溫儒明不相信。霍振德一整神色道:“皇上!老臣也不懂為什麽雲寧郡主會這樣做,但老臣最生氣的卻不是雲寧郡主送的回禮不夠貴重,而是送來的禮物是壞了的而且......其餘去郡主府上恭賀的人家幾乎都是商賈,郡主府上的丫鬟慢待了老臣派去的管家,卻恭維著那些商人家的奴才。這實在是讓老臣生氣。因為郡主竟然那般敬著一些商人,卻不將老臣放在眼裏!老臣也知道您對雲寧郡主十分寵愛,未免您不相信,老臣特意讓家奴帶著那個花瓶等在宮門口。若是您想看一看的話,現在就可以宣召他們!”


    溫儒明微微眯了眼睛,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錢江你親自跑一趟。去小心的讓人將花瓶拿進來。拿進來之前檢查一下,免得中途磕了碰了......”


    錢江恭謹的應道:“是,奴才立即就去。”錢江離開,跟喬珺雲不對付的劉硯卻留了下來,劉硯低垂著的眼中閃過未知的光芒,心中在揣測著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讓皇上厭了喬珺雲。反正喬珺雲明年就要及笄了。要是能讓皇上將她遠遠的嫁出去,那他的好日子可就來了,也不需要再像這樣小心謹慎,就怕被喬珺雲發現了自己的不妥。


    至於皇上......劉硯心中暗笑,隻要知道他是‘喬家已死長子’的喬珺雲死了。他腦子裏那麽多的法子,還怕弄不死一個能近距離接觸的皇上?


    就坐在一旁龍椅上的溫儒明,根本不知道身邊的人正在預謀著用什麽法子弄死他。他不去管還站在下麵的霍振德,也不讓人給霍振德搬張椅子,就複又低下頭批起了奏折。


    約莫過了三刻鍾時辰,在劉硯偷偷地動了一下雙腿整理站立姿勢,而霍振德一把老骨頭也快站不住的時候,錢江總算是帶著兩個霍家的家奴回來了。那兩個家奴的手中抬著一個長方形的箱子,約莫半米長。一見到這箱子,原本有些神情萎靡的霍振德就再次精神了起來。他也不顧溫儒明還沒開口,就招呼著兩個家奴將箱子輕輕放下,命令他們將箱子打開之後,轉過身來對著溫儒明一拱手道:“皇上!請您看!這個花瓶做工粗糙,不知道是哪個民窯裏燒出來的東西。而且上麵這道裂紋幾乎縱橫了整個花瓶,要不是老臣昨日命人悉心裝起來的話,恐怕已經碎了。”


    “哦?”溫儒明像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站起來走了下來,在箱子麵前站定,打眼一掃箱子裏麵的花瓶,卻忽而眼前一亮,隨即染上了濃重的戲謔之色。


    霍振德並沒有注意到溫儒明的情緒變化,就連立即跟過來的劉硯也沒有看清楚。劉硯瞄了一眼花瓶,就被上麵的裂紋震驚到了,呀了一聲察覺到聲音太過尖細,僵了一下才又道:“這花瓶還真的開裂了......想必是郡主府的丫鬟做事不經心,背著雲寧郡主做的吧?瞧這上麵的花紋以及粗糙的質地,嘖嘖,這幫丫鬟從哪裏弄來的這種劣質品,也不知道換走了什麽好東西。”


    按照常理來看,劉硯說的這番話不但是在給霍振德麵子。更是在為雲寧郡主推脫,將責任都推在了郡主府的丫鬟身上。可問題是,劉硯說話的語氣勉強,就像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一樣。他還眼神鬼祟的瞄了溫儒明一眼。接著又輕輕地歎了口氣。


    錢江就站在溫儒明的左側,沒有去理說話陰陽怪氣的劉硯,緊緊地盯著箱子中的花瓶好像在求證什麽。霍振德得了劉硯的話,就接茬道:“劉公公說的有些道理,但問題是這花瓶是舒春親自交給我的管家的。舒春可是郡主府裏的掌事丫鬟,擔當了教養姑姑的身份,雲寧郡主又最是信任她......”更何況舒春是太後娘娘賞賜給郡主,她怎麽敢背著郡主做這種容易暴露的事情呢?


    溫儒明的臉色有些難看,除了霍振德咄咄逼人的態度之外,更讓他惱火的卻是以往見解頗廣甚為獨特的劉硯。竟然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沒有看出來,反而在這裏說些莫須有挑撥的話!


    劉硯卻不自知,還以為溫儒明開始惱上喬珺雲了呢。心中暗喜,繼續煽風點火道:“皇上息怒,說不定雲寧郡主隻是一時糊塗。被丫鬟給迷惑了而已。像是這個花瓶,肯定是在外采買的。郡主年紀小懂得少,興許隻是看了一眼,聽那些丫鬟胡咧咧就以為是好東西。依奴才來看,郡主很有可能是”被騙了好多的銀子才買來此物的呢。”


    溫儒明怒道:“夠了!”他實在是受不了劉硯了,這話不但在暗示喬珺雲見識淺愚蠢,更是在往郡主府丫鬟的身上潑黑水。他難道沒聽到嗎。經手這件事情的是舒春,舒春可是太後的人,劉硯竟然敢明目張膽的下太後的麵子!要是傳出去的話,說不定就會讓他與太後之間的母子之情產生嫌隙。誰讓劉硯是溫儒明最近最為信重的人,劉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丟的可是他的臉。


    錢江的嘴角都忍不住翹起來了,幸好快速收斂旁人也都沒有注意他。他上前一步扯了扯溫儒明的袖口以示安撫。接著看向劉硯帶著責備之意道:“劉公公這話可得慎言。雲寧郡主可不是咱們這些奴才可以說道的,更何況雲寧郡主根本就沒有厚此薄彼的做錯事情。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往郡主府上麵潑髒水,皇上愛護晚輩自然是要責斥你的!你可知錯?”


    劉硯還沉浸在被溫儒明大吼之中,他還不明白自己哪裏說錯惹怒了皇上。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霍振德,卻不曾想這一眼更加激怒了溫儒明。認為他是在借機討好霍振德。


    錢江見溫儒明身子一動要打人,一把抓住了他,聲音拔高道:“劉硯!你做錯了事還不快跪下求皇上原諒嗎!這花瓶明明是雲寧郡主用心準備的,你不懂就不要亂說了!”


    溫儒明的確因錢江這一拉扯而冷靜了下來,可是霍振德卻怒了。冷笑一聲,斜睨著錢江道:“錢公公說得輕巧,如果你喜歡的話,這雲寧郡主用心準備的花瓶就送給你可好?”


    “既然霍大人這麽大方,那朕就代替錢江收下了。”溫儒明的插嘴,讓霍振德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正在皇上麵前,險些大放厥詞的他身子一抖,眼簾一低掩飾住了憤憤之色,“皇上言重了,不過是個花瓶而已,既然您也覺得好,那老臣就再無它話可講。既然事已至此,老臣就帶著家奴回家了。告辭。”


    眼看著霍振德說完就要轉身走,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溫儒明的眼中就一閃陰霾,帶了絲笑意道:“霍大人急著走做什麽,錢江看來是看出了點兒什麽,不如讓他給您解說一下?”


    錢江順勢上前幾步,站在箱子旁邊指著裏麵的花瓶講解道:“想必霍大人見到這花瓶之後,就沒有細瞧。這花瓶的胎質雖然很差,一看就是民窯裏麵燒出來的東西。但問題是這上麵的畫工極具靈氣精巧,尤其是上麵的寒梅哪怕是在冰雪之中也是傲然綻放著的,這花蕊纖細畢現,簡直跟真的一樣還具有一定的立體感。”


    “你說這些有什麽用!”霍振德心中惱恨說話也有些不過腦子:“哪怕花了這個花瓶的畫匠畫工不錯,但也不能擺脫這是民窯燒出來的,而且還快要碎了的事實!”


    “霍大人此言差矣啊!”錢江覷見皇上的嘴角微微上翹,特意抻長了聲音道:“您可知前朝的畫師淩順仁?他筆觸細膩特別擅於畫梅,可惜才子短命,不過二十三歲就離世,至今流傳於世上的完整畫作不過十餘幅。後來有人查到了淩順仁大師的生前往事,其在十八歲那年迫於生計在一座民窯裏做小工,曾經有幾次代替大師傅畫了幾個瓷瓶。據說,後來淩順仁成名之後認為以前在民窯裏畫的那些瓷瓶材質太差,上不得大雅之堂。就耗費不少力氣將那些花瓶收到了自己手中。可誰都知道淩順仁最是愛護自己的畫作,他不忍將花瓶都砸了,最後隻能用特殊的顏料在那些花瓶上描繪了或大或小的裂紋,破壞了一部分的構圖。”


    說到這裏一頓,錢江故意覷了眼霍振德的臉色,才繼續暗暗自得的解說道:“接著,在淩大師察覺到自己身子不行了的時候,讓一位友人將這些花瓶拿出去掩藏身份的賣了。可一般買這等粗糙瓷器的都是平民百姓、小門小戶的,上麵又有裂紋自然沒人會買。可歎當時淩順仁大師保密的太好了,他的那位友人也因被強盜劫道而丟失了性命。於是,那些被他雇著擺小攤匿名寄賣花瓶的攤販,全都在他一段時日尋不到蹤跡之後散夥了。至於這些在常人眼中是殘次品的花瓶,竟是被砸了大半!”


    哪怕錢江並不是那些子對著一件死物就能感到圓滿的文人雅士,也很是為淩順仁這位大師感到悲涼:“最後,還是淩順仁臨死前心中惦記著,委托了另一友人查查那些花瓶是否被有緣之人買走,結果等找到的時候......那三十餘個的瓷器竟是隻餘下了八件!”


    “你開什麽玩笑......”霍振德自然聽出了錢江的話中之意,但卻執意不肯相信:“老臣家中也有一副淩順仁大師流傳在世的梅花含苞待放圖,清冷肆意與這花瓶上的工筆完全不同!皇上,這次的事情老臣就認了,隻是這淩順仁到底是前朝有名的大師,還請您讓錢公公不要再這樣編排關於他的生辰往事了。”


    聞言,錢江看向溫儒明,不甚高興的撇了下嘴,看似嘟囔卻讓殿內的人都能聽到:“這怎麽是奴才編排的呢,這可是皇上說與奴才聽得。當時奴才還不敢相信竟有人將淩大師的作品都給砸了呢......再說了,皇上曾賞奴才看過一眼的瓷瓶,畫工與這個真的很像啊......”


    劉硯終於是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自作聰明的說錯了話,而且還將這從沒聽說過的大師作品說成了下九流的。再看冷著一張臉的溫儒明,難免就覺得心裏有些瘮的慌——不管有多少的打算,哪怕殺了溫儒明篡位的手段有一百種,但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還是溫儒明。他吃多了虧,不可能不害怕。


    溫儒明閉口不言,過了約莫十來息時間,才清了下嗓子道:“錢江說的並沒有錯,這的確是淩大師流傳在世的作品。當年這套瓷器剩下了八件,那位淩大師的友人搬回了自己的家中睹目思人,一段時日之後覺得不能讓淩大師早年的作品就如此蒙塵。故此,他特意隻留下了一個瓷瓶,其餘七件瓷器都送到了當初曾於淩大師有恩的文人能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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