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小的餘震造成了一些房屋的二次坍塌,乘著夜色的冰雨,救援行動再一次陷入緊急慌亂。


    “宋大夫!”隊長田寧從黑暗中認出了高大的身影:“那邊的房舍下還埋著三個傷者,一個餘震過去半點聲響都沒了!你跟著王大夫他們隊過去看一下,僥幸還活著估計傷的也不輕!”


    幾乎坍塌成扁平的廢墟下,濕淋淋的救援警犬抖了下身上的毛。汪甜玉看著這能幹的家夥,恍惚間想起了杜子騰養在院子裏的德國牧羊犬。


    軍區大院,溫馨的房間,孤兒院的歡聲笑語,醫院的生死一線,還有杜辰楓寵溺的笑容。


    這半年多來,日子就好像看電影一樣,情節緊湊又充實。不知不覺得,竟然經曆了這麽多事。汪甜玉還記得阮媽媽一直告訴她的話:生活隻能往前走,因未知而多姿彩。


    就像她也想不到阮媽媽會跟杜爸爸在一起一樣,苦難永遠充斥著所有人的心,但驚喜一直會有。


    “這個傷員的喉部被硬物刺穿,必須立刻插入導管呼吸,否則不到十分鍾就會窒息死亡!”宋清平回頭看著還在發呆的汪甜玉:“小甜,你幫我上手。”


    “我…我可以麽?”汪甜玉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得看著男人的臉。


    “沒辦法了,傷員太多醫生不夠!”放眼望去,從廢墟裏陸續拽出的幾個傷員均是血肉模糊生死未明。宋清平的右手雖然纏了繃帶卻還是止不住得滲血。


    “自信一點,小甜。能不能救他就看你的了!”宋清平堅毅信任的眼神令汪甜玉無法退卻,看著地上那呼吸越來越困難的傷者。年紀四十多歲,棱角堅毅分明。鮮血和泥土幾乎糊住了他原始的樣貌。


    他是誰的兒子或是誰的父親,又是誰的丈夫?


    一個人死了,有多少人的天會塌。汪甜玉不能再猶豫,她拿起宋清平遞過來手術刀,恍惚間想起了第一次與杜辰楓相見的時候,就是被他這樣一把手術刀下破膽子的。


    杜辰楓,幾乎一刻也無法從女孩的腦子裏走出去。


    僅僅是灰姑娘嫁豪門的爛俗劇情不是應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才對麽?明明一點一點相愛,一點一點了解。


    為什麽總覺哪裏不在狀態,到處都是意外和狀況?


    究竟是自己不對勁,還是杜辰楓不對勁。


    麵對著奄奄一息的生命,汪甜玉凜然感覺杜辰楓好像就已經同自己附體一身般。她仿佛能感受男人每一次糾結掙紮的內心是多麽的無助,她顫抖得伸出手來緩緩得壓在那傷者喉嚨間的環甲膜上。


    “小甜,不要猶豫了。”宋清平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的。”


    女孩咬著唇角漸漸麻木,刀尖刺破的傷者的皮膚,一汪暗色的血頃刻湧出。


    “再往左一點,一點點。”


    “這樣…不行,出血了――”


    “出血不要緊的!”宋清平用左手執起棉花球一層層吸掉障礙視線的血汙。


    “來,把這個捅進去”男人將一段透明的硬塑料管交給汪甜玉:“他窒息已經到極限了,你最多還有60秒,當心不要用力下壓,會破壞聲帶!”


    60,59,58…40…39…38…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像炸藥的引線一樣扼住人的喉嚨。


    “不行!”汪甜玉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的手不停地顫抖著,眼看著手下的傷者一點點沉下去的臉色。簡直是人間最慘烈的酷刑!


    一隻溫柔的手驟然覆上女孩的手背,堅定果斷。隨著導管的瞬間疏通,傷者終於呼出了第一口新鮮空氣。


    汪甜玉淚眼摩挲得抬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此刻卻如夢幻一般映入視網膜。


    陌生是因為,僅僅三天不見男人那棱角分明的俊美容顏竟已然瘦削成這副模樣。


    熟悉卻是因為,這三天來,那張臉無時無刻得不在自己的大腦中縈繞。


    “阿楓…”含著緊張的呼吸,汪甜玉已是淚流滿麵。


    “你到底要我為你操多少心才滿意!”男人穿著黑色的長外套,身上隻背了簡單的行裝。臉上皆是灰塵,胡茬也沒有來得及休整。唯獨隻有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透著銳利和溫情。


    “我…”汪甜玉退後兩步:“你別過來…我怕我身上…”


    大手一把扯住女孩纖細的手臂,不由分說得將她陷進溫暖的懷抱裏。


    “就算我們還沒有完成婚禮,你也該知道什麽叫不離不棄同甘共苦的誓言。”這句話,在汪甜玉逃掉的那天早上,杜辰楓就已經對她說過了。


    “眼淚…眼淚也會傳染的。”汪甜玉咬著唇,死命得屏住呼吸,卻控製不了那單薄瘦削的肩膀在男人懷裏不住得顫抖。


    “阿楓…我還想好好跟你在一起,一起治病救人,一起照顧孤兒院的孩子,我還想為你生個寶寶――我不想死,我不要得病啊!”女孩的脆弱終於在一瞬間決堤,曾以為自己的堅強足夠逃得開溫柔。此時卻是瓦解的一敗塗地。


    “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還可以一切治病救人,照顧那些孩子――”杜辰楓扶正女孩,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就算有再大的困難,我都能跟你一起承擔。隻要我活著,你再也不要想著從我身邊逃掉了。”


    “對不起,我隻是…我隻是還沒習慣被人這樣寵愛著。”汪甜玉抽泣著:“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得回到沒有你的那種生活,不管遇到什麽都能獨自承擔!”


    “我當然相信我的小丫頭是個打不死的小強,隻是你沒有必要再去獨自承擔了。從擁有我的那一天開始。”


    當東方微微泛白的時候,雨終於停了。這次不大不小的餘震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巨大的緊張,好在死亡人數並沒有增長太多。


    “阿楓,你不是說你還困在――”宋清平一臉疑惑。


    “我還沒跟你算賬!”杜辰楓眼睛一瞪:“不聲不響得拐走我的新娘――”


    “阿楓,你別怪清平,是我逼他的…”汪甜玉趕緊解釋。


    “你不懂事他也不懂事麽!”


    “什麽叫我不懂事?”汪甜玉鼓起腮幫子:“我哪裏不懂事了?”


    “喂!還有沒有護士啊?這邊有個傷員要幫忙一下――”遠處有人大喊一聲。


    “小甜,你過去看看。”杜辰楓顯然有話要跟宋清平單獨說,便將女孩支走了。


    “阿楓,這件事確實是我對不住你,但是我可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小甜的任何要求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我都必須要答應。”宋清平粲然一笑,他的臉色有點蒼白,手掌上巨大的創傷到現在還沒能完全止血。


    “把我一個人留在婚禮上放鴿子,這還不夠傷天害理麽!”


    “這是兩回事。”宋清平笑。


    “你的手?”杜辰楓心下一凜。


    “可能廢了吧…以後這消化內科的第一把刀,非你莫屬了。”宋清平似乎並不在意,長出了一口氣:“阿楓,小甜會沒事的吧。”


    杜辰楓從包裏掏出一個密封包裝的試紙:“國內還沒有這個技術也沒有入關引進。這是子騰從他們道上弄過來的。國外最新的雙蛋白金標測試紙,敏銳度達百分之九十七,且能在感染的第一時間反應。與其整天痛苦煎熬,給她試試吧。”


    “恩,她是這麽好的姑娘,一定吉人天相。”


    “嗬,你不會也對她動心了吧?”杜辰楓抬眼看了看宋清平,神色裏扯出一絲異樣。


    “你放心,跟你做好的約定我什麽時候食言過。”宋清平找來一根止血帶,試圖再處理一下手掌上的傷。


    “我來吧。”杜辰楓咬咬牙,拆開宋清平的包紮:“從那天之後我就有想過,如果當初她是跟你在一起了,一定比跟我幸福吧。”


    “她已經愛上你了,你這輩子都逃不掉了。”宋清平的手臂因吃痛而顫抖了一下:“至於我對小甜,就按照約定來做那個無微不至的兄長吧。”


    “清平,其實你沒有必要陪我這麽賭的。”杜辰楓垂下眼簾:“我這一生,真的再也欠不起任何人了。”


    “咱倆英雄一起當,壞人也起一做,要不是看在我們性取向都正常的份上,搞不好真應該在一起呢!”宋清平的玩笑開得很歡脫,但卻已然無法讓杜辰楓的情緒從看到他手掌重傷的陰霾中走出。


    “如果要懲罰,懲罰我才對…你的手,如果緊急處理了,也許還能挽救…”


    “別想這個了,你小子是故意騙我們的吧,你明明就已經跟隊裏取得聯係感到雙貓鎮,還說什麽在機場被擱置――”


    “我怕小甜故意躲著我,又跑掉。”杜辰楓坐下身來,顯然這連日的奔疲讓他很是辛勞:“子騰說的對,要不是我自私,我恐懼,讓她好好呆在家裏不好麽?為什麽要她從事跟我一樣的行業――難道真的要她去理解這其中的心酸就能體會我的無奈和愧疚麽?”


    “阿楓,小甜比你想的要堅強。對了――”宋清平拿出手機翻了一張照片給杜辰楓:“昨天我們救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小甜親手救活的。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後就死了,已經是個可憐的孤兒了。小甜給他起名小希望。”


    “小甜…是不是想領養這孩子?”杜辰楓看著畫麵上的男嬰,眉頭漸漸舒展開。


    “昨天那個偉大的孕婦舍生忘死的母愛,帶給小甜的震撼不小。”宋清平拍拍杜辰楓的肩膀:“如果你們想要領養這個孤兒,也要做做心理準備。”


    “我知道小甜喜歡孩子,之前那對姐弟,還有那個受虐的姑娘小蘿卜…小甜都動過心。隻是那幾個孩子年紀都不小了,也懂事了。說起來隻能給她當個弟弟妹妹,當兒女實在不是很合適。”


    “你們在談什麽呢?”汪甜玉擦了下滿臉的汗水,跑了過來。


    “小甜,坐下。”杜辰楓拿出一支采血針:“別怕,不管什麽結果,我都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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