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奏章遞給福德安,對堂下立著的蘇文謙道:“依照太傅的意思,朕該如何處置那個膽大狂妄之徒?”


    蘇文謙思附一陣,道:“老臣以為,一切但憑長公主做主。”頓了頓,又道,“眼下若是能有七公主相助,自是與我朝有利的多,皇上切莫心急。”


    皇帝點點頭,又問福德安:“這幾日長公主可有動靜?”


    福德安道:“回皇上,長公主這幾日都曾探過天牢。”


    皇帝挑眉一笑,望著蘇文謙道:“太傅可都聽見了,皇姐不來找朕,難不成朕還要親自送上門去?”


    蘇文謙略一思附,道:“可這段昆侖終究是公主,就這麽關在天牢,即使叫契丹知道了,必也讓皇上為難。”


    皇帝沉默半響,歎了口氣,擺手道:“罷了罷了,朕也就這麽一個皇姐了。”


    單柔清看著柔月在旁收拾食盒,愣愣出神。腦海裏翻來覆去盡是段昆侖說那句話時的那個神情,裝是裝不出來的。何況,千裏迢迢追到這裏來,隻是為了裝嗎?


    柔月把食盒輕輕放在走神的單柔清麵前,輕聲歎息。以前那個大方從容的長公主不見了,整日的愁容滿麵,不時歎息,望著遠方就容易走神。她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公主,時辰差不多了,在過會兒就該遲了。”


    這幾日,單柔清幾乎都是這個時辰去一次天牢,日日都去。每次都帶上好些吃食,都是契丹的口味。單柔清嘴上雖不說,可柔月這些下人們都明白。若長公主心中不曾惦記,為何會連那人的喜好都記得一清二楚?


    單柔清這才恍如夢醒,就聽庭外內侍傳道:“皇上駕到!”


    見了禮,單柔清依舊一臉的驚訝,問道:“皇上今日怎的有空來我這兒?”


    皇帝笑笑道:“朕就是來看看皇姐。”說著一眼瞧見桌上的食盒,又問道:“皇姐這是給誰備的?”


    單柔清有些支吾的笑道:“給……給……”


    皇帝心中早已知曉,見平素裏大方得體的皇姐竟有如此尷尬之時,也不忍心追問。隻道:“這那日便與皇姐承諾過,若是真心喜歡,朕君無戲言,絕不追究。”


    見單柔清沉默,皇帝歎了口氣道:“皇姐是信不過朕麽?”


    “怎會!”單柔清立即道,“隻……我還未曾想明白。”


    皇帝愣了愣,醒悟道:“莫非是因為柳卿雲?”他自小便看在眼裏,單柔清對柳卿雲的上心,絕不是一般二般。若是兩人成了,莫說單柔清,他也是高興的。可至今,他始終不明。


    “皇姐,朕有一事,始終不明,可否告知?”皇帝問道。


    單柔清心頭一頓,猶豫了半響,似是放棄了一般,歎道:“問吧。”


    “大婚之夜,為何逃了?”皇帝盯著她,似想從那雙依舊溫柔如水的眸子中看出些什麽。


    這個傻弟弟,單柔清隻覺心尖一疼。她早已看出皇帝心中是有霍紅顏的,怕是連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或許是納妃之時,或許是日日陪伴之時,又或許……是逼宮之後。可霍紅顏心上的人是誰?你可曾知道?你可又知道那人就是我心尖上的人?即使如此,我又改如何開口告訴你一切的真相?


    皇帝頗有耐心的一直等著單柔清的答複,良久,單柔清隻微微搖了搖頭道:“皇上,世間之事,唯有情這一字,最不可說。”她笑了笑,眼裏透著一絲落寞,“兩情相悅相守難,尋得真情白首難,而最難的……怕是她心中之人,從來就不是你。”


    皇帝眨了眨眼睛,似是聽懂了,又似雲霧繚繞。單柔清見他這副模樣,不由的笑了,道:“皇上心中可有那寧死也想護住的人?”


    “怕是……”皇帝頓了一下,那抹紅色的身影一閃即瞬,“怕是還沒有罷。”


    單柔清轉身拎起食盒遞到柔月手中,朝皇帝柔柔一笑:“自古無情帝王家,說的不是帝王家的人生來就無情無義,而是有時候,身不由己。皇上若有一日,碰上這麽一個人,也要記得。這江山,這天下百姓,才是最該護住的。告退。”


    說罷,單柔清徑自領了柔月而去。獨留下皇帝一人,望著滿院子的花卉愣愣出神。皇姐這番話似是知道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水聲滴滴答答,近日有些潮了,蹋在地麵上一陣陣摩擦的沙沙聲。單柔清微微捂住口鼻,仍是擋不住撲麵而來的黴濕味。這種地方可是能呆人的?越靠近那個牢房,心就跳的越發的快。


    我這是怎的了?


    柔月走快幾步到牢房前,將才開口喚了一聲就忽的愣住了。單柔清停下腳步,心跟著跳的更劇烈,她幾乎是止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盯著柔月。


    “公……公主……”柔月帶著哭腔轉頭看向單柔清,“七公主,她……她昏過去了。”


    單柔清一愣,思緒一片空白。她幾步走到牢房前,雙手抓著欄杆,朝裏張望。就見段昆侖一身汙穢的裏衣,倒在雜亂無章的稻草堆裏。不論怎麽叫都不應,一隻老鼠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一溜煙的從段昆侖的身上竄過。


    柔月嚇的大叫一聲,單柔清臉色大變,高聲叫道:“來人!來人!”


    看守的侍衛慌慌張張小跑而來:“長公主。”


    “把牢門打開。”單柔清說著,目光一直盯著牢房裏的人未曾動過半分半豪。


    “可……”天牢是什麽地方,就算是長公主也不能任意而為,那侍衛一陣猶豫。


    見他沒動作,單柔清瞪眼怒道:“給本宮把牢門打開!”莫說侍衛,就連柔月也不禁嚇了一跳,長公主上一次發怒是何時?


    那侍衛被瞪的低垂了頭,顫顫巍巍摸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單柔清一個箭步跨了進去,伸手撈起地上的人,隻覺沉的過分。不禁暗罵,平日看起來盈盈弱弱的,怎的比豬還沉?


    再探手一摸那人的額頭,頓時燙的縮回了手。轉頭就道:“宣太醫,立馬!”


    柔月回神道:“奴婢這就去。”


    “等等,讓侍衛去,你去尋皇上,就說我要見他!”單柔清此刻屏氣了所有的柔弱,話語擲地有聲。


    皇帝還在回乾坤宮的路上,就被柔月欄了下來。小姑娘跑的氣喘籲籲也不敢失了禮數,跪在龍輦麵前磕了個頭就道:“求皇上放了段公主罷。”


    “放肆!”福德安拂塵一揮,就要上前。


    皇帝攔住他,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柔月滿臉細汗,來不及擦,急道:“段公主在天牢裏染了風寒,不省人事。長公主正宣了太醫前去,可那天牢是再不能待了,求皇上放了段公主。”說罷,又磕了個頭。


    皇帝一聽,從龍輦站了起來,問道:“可是嚴重?”


    柔月抬頭道:“回皇上,尚還不知。”


    原本也隻是想壓一壓那七公主的焰氣,在他國出了岔子可不好辦。皇帝再不猶豫,當即下令放契丹七公主段昆侖出天牢,好生養病。


    單柔清接連在床榻邊守了一天一夜,誰勸都不管用。柔月心疼的直跳腳,可也算是徹底看出來了,自家公主是真為此人上心,雖是一個女子。


    “公主,您去歇會兒罷。奴婢來看著就行,若是醒了,就立馬知會您。”柔月忍不住又勸道。


    單柔清滿臉的疲憊,可眸子裏卻是無限的擔憂,搖了搖頭,她道:“在看一會兒,若是還未醒我就去歇著。”


    這張臉沒有一絲血色,是從來未有過的蒼白。卻依舊菱角分明,英氣俊秀,透著靈氣。可為何這麽傻呢?傻的叫人又氣又愛,段昆侖,你說這世上除了你,還會有人對我如此傾心麽?


    段昆侖醒來時,所有思緒都充斥著濃鬱的藥香味。是香,不是苦。她動了動手腳,很是乏力。盯著頭頂看了老半天,才回想起來,自己該是在天牢裏,這裏是哪裏?


    眼珠子轉了一圈,忽的被嚇了一跳,床榻邊伏了個人。從衣著發飾看起來,此人在宮中地位應當不低,可她想了良久,也想不出來,在這偌大的王朝何人會為她如此盡心。


    她口幹舌燥,想喚人奈何嗓子發不出聲,又不敢驚動眼前的人。躊躇了半響,終究抵不過那份幹渴,她緩緩抬起手,碰了碰那人的肩頭。誰知那人異常敏銳,忽的就抬起了身,她還未看得清是誰,一陣熟悉的香味就撲麵而來。


    這個香味隻有一個人,她再熟悉不過的那個人——單柔清。


    段昆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張臉。沒錯,的的確確是單柔清。可她竟然守在她身旁?她這該不是在夢中?


    單柔清見她醒了,神情裏都是驚喜,可畢竟是被人伺候著長大的。也不知染了風寒的人初醒該做些什麽,兩人便相互望著,似是有數不盡的話語想要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良久,段昆侖大病初愈,實在支撐不住,抬手指了指不遠處桌上的茶壺,啞聲道:“水……”


    單柔清如夢初醒,趕忙倒了一杯,段昆侖一口就喝下,又望著她,那神情明顯再說還要。接連喝了三四杯,這才罷休。


    “好喝麽?”單柔清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麽問。


    段昆侖一愣,滿足一笑:“好喝。”


    單柔清後知後覺,臉紅跟著便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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