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鬧市,往皇宮而去。馬蹄蹋在青石板上,清脆的聲響,車夫老練的停穩馬車,對車裏的人道:“主子,這便到了。”


    車簾掀開,一個眉目清秀丫鬟裝扮的丫頭下了車來,接著轉身去扶身後跟著出來的。還不忘提醒道:“主子慢些。”


    宮門口等候的老奴,一見人來就迎了上去,登時瞪圓了雙目。聽宮中人說,護國將軍柳卿雲是個極有福氣的人。不僅是朝中重臣,皇上眼中的紅人,家中更是有位醫術超群,深得靈機子真傳如天仙般的賢妻。


    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老奴小心在前帶路,蘇凡煙不時朝四周張望一番,有些時日沒來宮中了。倒是比之前顯得蕭條了些許,似是沒有那個人在,一切都沒了生氣。


    算算時日,柳卿雲也走了大半月,怕是離北疆不遠了罷。北疆,這個地方隻幼時總從蘇文謙口中聽聞。據說那是個極冷極寒,連莊家都難以種出的地方,卻還頻頻遭受突厥的侵擾。那邊的百姓究竟生活的是如何水生火熱,也都是從蘇文謙口中得知罷了。想想那人要去這種地方,不禁同為女子而歎息。


    思緒轉換間,帶路的老奴停住腳步,欠身道:“蘇小姐,這就到了,老奴不便引路,還請小姐自身前往。”


    蘇凡煙抬頭望了望,她認得,這是長樂宮的外庭院。她微微頷首,領著小蓮繼續往裏走。待那老公公看不見身影了,小蓮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小動作拍著胸口道:“主子,宮中的人都這模樣麽?”


    蘇凡煙側頭瞧了她一眼,笑道:“這模樣怎的了?早知便該把你送入宮中曆練曆練,也不會像如今還是這麽沒輕重。”


    小蓮一聽,立即就哭喪著臉道:“主子,我……哦不,奴婢錯了還不成麽?”


    蘇凡煙無奈笑笑,接著道:“一會兒我吩咐你怎麽做便怎麽做,莫要失了禮數。”


    “是。”


    主仆二人行至一段路,便到了長樂宮門口。門口的內侍進去通傳,小蓮顯得更加不安,蘇凡煙拍了拍她的手背稍作安撫。就見內侍出得來,欠身道:“蘇小姐請進,長公主吩咐了,這位丫鬟姐姐也可一同入內。”


    “多謝。”蘇凡煙頷首,抬步而入。


    進得側室,蘇凡煙就見單柔清坐在床邊,正味床榻上半坐著的段昆侖喝藥。後者則是一臉的苦相,緊抿著嘴就是不肯喝。兩人大眼瞪小眼,聽見聲響,單柔清轉過頭,見是蘇凡煙來了,便放下藥碗,起身走來。末了還不忘瞪了段昆侖一眼。


    單柔清瞧了她兩眼,拉過她的手道:“有些日子不見,妹妹倒是清瘦了許多,惦記歸惦記可要保重好自己才是。”


    蘇凡煙笑道:“多謝公主關心,惦念定是有的,隻不過這幾日事物繁忙,許是有些操勞過度罷了。”


    單柔清秀眉微皺:“不若今日妹妹就回去好生歇息,明日晚些再來罷。”


    “我沒事。”蘇凡煙微微一笑,朝小蓮招了招手,又道:“既來了,哪有什麽都不做便回去的道理?”


    小蓮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開,一樣一樣把裏頭的點心吃食拿出來。就聽蘇凡煙道:“這是我特意命寶府樓做的藥膳點心,宮中雖不缺,味道卻不定有這好。”


    寶府樓的東西,段昆侖自是吃過的,隻那一次便再也難忘。原本毫無胃口,這下卻忽覺腹中空空,隻盯著桌上的吃食不放。


    單柔清見她那狗兒一樣的神情,知她這幾日沒吃下多少東西。便叫柔月一並把東西送到了床邊,方便段昆侖自己拿。方才一碗苦藥下肚,口中早已嚐不出味兒來,但一碰到這甘甜的點心,段昆侖饞的直往嘴裏塞,直看的單柔清叫道:“慢點兒慢點兒。”


    蘇凡煙笑笑,昔日那人也是這副吃相。人的念想是個奇怪的東西,不想的時候一點都不曾想起,可一旦想起,便如涓涓溪水,停也停不下來。


    單柔清見她望著段昆侖走了神,先是一愣,接著便明白了過來。心中不禁一酸,雖然經過這一鬧,她也確實明白,段昆侖在她心中有了不可獲取的地位,但那個小人兒,始終……段昆侖不論神情氣質,確實與他有幾分相像,難道是因此才對段昆侖上了心?


    段昆侖吃的正歡,忽然頭頂沒了動靜,正納悶。一抬頭,就見兩個美人兒都望著她出神,頓時一岔氣,就噎著了,憋的臉通紅,不停的咳嗽。


    幸好這一陣咳嗽聲,才喚醒了兩人。趕忙給段昆侖拍背,遞水,這人得了豔福還不老實,咳的間隙,還不忘道:“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兩位美人兒的厚愛,此生足矣,足矣。”


    兩人都是聰明之人,哪兒能聽不出這話中話,蘇凡煙隻訕訕一笑,倒是不甚在意。單柔清一把就撤了點心盤子,嗔怒道:“本宮看你是吃飽了,柔月,撤了。”


    “唉唉唉!別!我錯了我錯了,公主大人我錯了還不成麽?”段昆侖哭著求道,單柔清見不得她這可憐樣,把盤子往她懷裏一塞,白了她一眼。


    蘇凡煙看著有些好笑,這段昆侖素來溫和懂禮,何時有這般無賴樣。長公主也是,仿佛小女孩兒般撒嬌,傲氣。看著看著,她眼裏就不由自主的透著溫情,這樣挺好,這二人若就這般下去,怕是最好的結局。


    柳卿雲……至於柳卿雲,對長公主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總之,眼下這般,才是最好的。


    待段昆侖吃幹抹淨,滿足的讓單柔清擦了嘴,蘇凡煙這才問道:“七公主的頑疾是何時有的?”


    段昆侖想了想,正色道:“大概是十一歲那年雖我父王去了一趟波斯,那裏天寒地凍,我們準備不周全,我年紀尚幼,凍壞了本根。自此就落下了這個舊疾。”


    蘇凡煙點點頭,伸手替她把脈,當下臉色大變,卻礙於單柔清在場不好發作。隻得隱晦的問道:“這些年可有好生調養過?”


    段昆侖苦笑著點頭:“自然,隻不過藥材太過缺希,便是想治好,也難於青天。”


    一旁的單柔清聽的有些迷糊,便問道:“你們在說什麽?昆侖的病如何了?”


    蘇凡煙看了一眼段昆侖,見她點了點頭,便道:“舊疾自是比普通病症要難的多,況且七公主以身染多年,要痊愈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可行。”


    “那……還是能治好的?”單柔清問的有些小心翼翼,段昆侖就笑了。


    蘇凡煙道:“自然,隻不過須得一些珍貴藥材。”


    聽得能治愈,單柔清似是鬆了口氣,笑道:“這無妨,我派人去尋便是,這天下之大,總是能尋到的。”


    “那倒不必,這宮中就有。隻是要治本,還得長期調養才是。”


    “那邊有勞妹妹了。”


    告退出來,蘇凡煙回頭望了一眼,那二人立在一處,甚是般配。


    小蓮本是安靜的跟在後頭,見她家主子神情寥落,忍不住開口道:“主子可是想爺了?爺也是,走了大半月,連書信也不曾有。”


    “此番路途必是不易,家中若是還叫她操心那便是我的不是。”蘇凡煙轉頭一笑,小蓮努努嘴,主子每次都是向著爺。


    回到府中,剛進門口,就見祿笙抱著一捆上好的馬草從外頭進來,累的滿頭大汗。蘇凡煙不解的問:“祿笙,你這是作甚?”


    祿笙問了禮,又擦了擦汗,咧嘴笑道:“爺的馬每月都要吃著上好的馬草,不然還跟我發脾氣呢。今日恰好又到了日子,這不我就趕緊給補上。”


    蘇凡煙一愣,笑的有些無奈:“你忘了,那棗紅馬跟著爺去北疆了。”


    祿笙愣了好半響,這才一拍腦門,訕笑道:“您瞧我這記性,那我便存著罷,等爺回來……”可爺何時才回呢?祿笙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了下去,隻怕主子更想爺。


    蘇凡煙望著那捆馬草良久,道:“存著罷。”說完,便徑直往裏去。小蓮伸手使勁兒點了祿笙腦門一下,急忙追了上去。


    蘇凡煙進了房門,立在當中半響,小蓮嚇的大氣不敢出,正想著辦法就聽蘇凡煙開口道:“蓮兒,準備紙筆。”


    小蓮不敢怠慢半分,鋪了紙,筆頭醮飽了墨汁遞到蘇凡煙手中。可直到那滴墨色直直落下,在一片雪白之中暈開,蘇凡煙都未曾下筆。她盯著那團暈開沉默良久,末了,歎口氣,擱下筆喃喃道:“便是寫了,她又能收到麽?”


    死生契闊人寥落,便有相思何處說……


    “何處說……”蘇凡煙渡到窗前,望著院中的桃花。這季節,正是花開正好的時候,往年這個時候她會給她做桃花酥,她給她釀桃花酒。


    你與霍紅顏走過了哪些地方?看過了什麽樣的風景?又說了寫什麽?你所路過之處,可有這滿樹的桃花?我是信你的,可我怕有一日,我信不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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