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扶桑的滿月宴結束後,梁肆啟果真親自將淩鈺詔去乾炎殿。他沒有問及那一夜的事情,隻是淡聲在道:“寡人要去遊曆,會在曲國多留些時日,欲帶你去,你有什麽意見麽。”


    並不是詢問,而隻是一個過場。她的回答不管是什麽,他決定的事情都已不會變了。梁肇啟那日說,諸侯也會同去……


    斂眉,淩鈺隻道:“天子放心得下小王子麽,他才出生一個月……”


    “有人會將他照顧得好,那就這樣定了。”


    瞧,她都沒有回答,他已經替她安排好了。


    離開的日子定在後日,這是一場早已安排好的旅程,不過隻是晚一些時日告訴她而已。


    想到去後與梁肆啟朝夕相處,淩鈺心中就已萬般反感!


    這一去會呆很長的時間,她該去與胡姬道個別。


    半個多月沒有再去看過胡姬,淩鈺獨自一人準備前往享宮。途中,前處花苑傳來女子的連綿驚呼,隱約可聽是一串的哭聲,興許是宮中犯了錯的宮女在喧騰。


    淩鈺漸漸走得近了,才發覺這聲音分外熟悉。


    “把他還給我啊,把他還給我,他是我的,怎麽可以離開我呢……”痛不欲生的哭訴,雖然聲音熟悉,淩鈺卻一時分辨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了,隻要他……”


    終於走近,眼前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衣衫不整地被宮女拉住,她是黎嬪,在哭,而且哭得絕望。


    快步上前,淩鈺震驚:“黎嬪,你這是做什麽?”


    黎嬪聞聲抬頭望來。眼眸赫然睜大,死死將淩鈺的手握住:“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天子很寵你,他要帶你去遊曆了,他心中最在乎你,你幫幫我!”


    淩鈺錯愕:“你在說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你幫幫我好不好。”黎嬪死死將她抱住,泣不成聲,“你去求求天子。你讓他把孩子還給我,你讓他把扶桑還給我,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


    瞪大雙眸。淩鈺愕然,她震驚問:“黎嬪,小王子怎麽了,去哪裏了?”


    黎嬪痛苦地搖頭:“我不知道,天子將他抱走了。滿月宴一過,天子就已經將他抱走了。”


    “他怎麽會將小扶桑抱走,他很疼愛小扶桑的,是不是抱去乳娘那裏了?”


    “不是的,不是的,乳娘也不見了。天子不告訴我孩子在哪裏,我找不到扶桑了……”黎嬪已近絕望,死死抓住淩鈺雙臂的指甲深陷淩鈺肉中。讓淩鈺疼得蹙眉。


    “黎嬪,天子疼愛小扶桑,他不會傷害了他,那是他的孩子——”


    黎嬪猛然打斷:“不是的,從前的嬪懷了身孕都被他逼著流產。這個喜怒無常的魔鬼興許現在已經不喜歡扶桑了,你幫我求求他好不好。他最寵你,什麽都帶著你,他肯定會聽你的話,你去幫我求求他好不好。”黎嬪已朝淩鈺下跪,淚水縱橫了憔悴的麵頰。


    淩鈺失了神,連一向討好梁肆啟的黎嬪都清楚梁肆啟的性格,但是同樣與她一樣,為了生存,隻能忍受。她道:“我去幫你問天子。”


    沒有去往享宮了,淩鈺折回乾炎殿去找梁肆啟。


    這邊是女眷居住的宮殿,黎嬪這聲哭喊已招來許多女眷相望,但都不敢進前來。有不懷好意的女眷暗自得意,聲音傳入淩鈺耳中,“才得意了一個月,瞧,此刻活該!”


    “是啊,從前百般看不起我們,此刻她黎蘇遙也有這樣的下場!”


    淩鈺的腳步滯住,黎蘇遙,黎蘇遙,黎嬪的名字。忽然之間,她已經覺得全身發寒,明明已是夏日,明明天空日頭正好,她卻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她想起了遙蘇——圓肚說,那是梁肆啟唯一真心去愛的女人。她一直不明白黎嬪隻靠嫵媚就能將梁肆啟迷惑這麽多年,梁肆啟不缺嫵媚的女人,但對黎嬪即使生怒卻也依舊會寵。原來隻因黎嬪的名字與遙蘇相像。


    原來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在尋找他心愛女人的影子,他寵一個,棄一個,捧一個,扔一個,都隻是在尋找遙蘇的影子。


    那她呢,她自己呢,她隻是因為與從小將梁肆啟撫養長大的胡姬相像而受寵愛麽?


    頭頂鳥雀自由翱翔過,遺下幾聲遼遠的輕鳴,拉長她的思緒。淩鈺望著身側這些幸災樂禍的女人,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行去乾炎殿,淩鈺不想會遇見陸玦,他正坐在梁肆啟下首認真聽梁肆啟的吩咐。


    以為他們沒有看見她,淩鈺忙輕輕轉身,但已被梁肆啟叫住,“珍妃有事麽。”他的聲音淡然,聽不出喜怒,興許他還沒有原諒她。


    淩鈺轉身回道:“妾有些私事想與天子說,天子此刻在忙,那妾就不打擾了。”


    “你先坐下吧,等片刻。”


    梁肆啟與陸玦道:“寡人並不覺得王城需要這麽多的守衛,魏國沒有動靜,寡人離宮王城還有允王在,胡國不會如此潰不成軍。”


    不知他們在商議什麽,淩鈺隻靜坐在一旁,等梁肆啟商議完。


    梁肆啟道:“此事不要再議了,陸公請回吧。對了,寡人的遊曆之行也不想帶太多護衛隨從,珍妃的安危就交由陸公,陸公覺得如何。”


    淩鈺心中顫抖閃過。


    陸玦起身俯首:“臣下定全力保護珍妃的安全。”他行了禮,已出殿離開,途徑淩鈺,並不看她,施禮離去。


    他守護她麽,那她需要與他日日相見了麽……


    “你有什麽私事?”梁肆啟曼聲問道,打斷了淩鈺紛雜的思緒。


    淩鈺起身到他身前,“天子,我們離宮,小扶桑真的有人照顧麽?妾擔心他才滿月,宮人照顧不周。”


    “怎麽,你想親自照顧?”梁肆啟挑眉問她。


    “不是,妾方才遇見黎嬪,她說天子應是準備讓他人照顧,黎嬪身體不適不便前來,便讓妾來請求天子,看可否讓她這個母親照顧自己的孩兒。”淩鈺小心翼翼觀察梁肆啟的反應。


    一瞬的沉寂過後,梁肆啟隻輕輕一笑:“寡人自己的兒子,寡人自當會命人照顧好。”


    淩鈺淺笑附和:“妾也是這樣想的,隻是黎嬪受盡辛苦產下孩兒,一心擔憂小扶桑的身體,她為人母,自當想親自照料。”


    “寡人已經與她說過,她身體也還未恢複好,怎可親自帶孩子。寡人的安排她還有什麽不放心。”


    他果真還是堅決不讓黎嬪帶孩子,退讓一步,淩鈺道:“那就讓黎嬪修養好後去看望小扶桑好了。”她凝眸輕笑,溫言,“天子,小扶桑安頓在哪裏呢。”


    梁肆啟深意的目光掠過淩鈺,他笑:“這些事情寡人自會安排,愛妃回宮去打點好要離宮的行裝就好,寡人會與黎嬪說起。”


    已無辦法說服他了,退回殿,淩鈺去告訴黎嬪,她一臉的絕望,狠狠咬牙:“我好恨他……”


    淩鈺多想說,她也恨他。但是所有的事情不是一個恨字可以解決,從黎嬪宮中出來,淩鈺早已忘記去看胡姬的事。等回宮想起,天色已將晚了。


    後日就要離開,她明日如論如何都得去看看胡姬。


    想到梁肆啟離宮不會去胡姬那裏,淩鈺去享宮時特意帶上了那一把前王後生前所用的琴。胡姬獨自生活,除了一個婢女在身側外已無人相陪,這把琴正可以給她解乏。


    已是夏日,享宮外麵的庭院中花朵爭相綻放,淩鈺被眼前這一片花海迷住,其實從前在虎丘村她每一日生活的地方就如眼前一樣,美麗,青翠,寧靜。


    隻是一路走過太多風雨,許多都已變了。


    宮女青禾聞聲探出頭來,瞧見淩鈺揚聲喚了一聲“珍妃”,又急急跑進了殿。淩鈺覺得奇怪,往常幾日青禾都會主動來迎她。片刻後,青禾才小跑過來,揚起笑臉:“珍妃又來看我們夫人了。”


    “我要離宮了,將琴抱來,想讓這琴陪伴夫人。”


    走近宮殿,胡姬依舊在裏麵小院中小憩。她朝淩鈺輕輕揚手:“阿鈺,你過來,你瞧我的花都開了。”


    淩鈺笑道:“是都開了,這是扶桑花嗎,很好看呢。”


    胡姬臉色泛起一絲溫柔,“他從前去征戰前都會送我這花。”


    征戰,胡姬喜歡的人是個將軍?


    淩鈺道:“夫人,別想從前了,您瞧,我將這琴抱來了,你若無事可以閑來彈奏幾曲解乏。”


    胡姬並不如淩鈺想象中高興,淩鈺忙道:“天子要離宮,他不會看到這把琴在你這裏的。”


    “你也要離宮吧。”


    淩鈺點頭,“其實我不想去……”


    “去吧去吧,去看看外麵的天地。”


    淩鈺知道,這是胡姬的夢。興許她惹起了胡姬的傷心事,淩鈺揚起笑來,“夫人,我就要好久看不到你了,你再給我彈一首曲子吧,你彈奏的曲子猶如天籟,我很喜歡呢!”


    以往,胡姬會溫婉含笑地說她嘴甜,然後信手撚攏出動聽琴音。但今日太過奇怪,她竟左右暗暗瞥去幾眼,有些踟躕地說:“我……今日不想彈琴呢。”


    “啊,夫人難道心情不好?”


    “不是……”胡姬神色稍有慌亂起來。


    淩鈺更加疑惑:“夫人,您怎麽了?”


    她覺得今日的胡姬神色太過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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