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肇啟笑問她:“去遊曆這些日子可覺得外麵比宮中好玩,可有散散心了?”


    原來他還記得曾經答應她去別院居住的事情,淩鈺心有感動,“覺得心情好了許多,也見到了很多風景,收獲了珍貴至寶。”


    “這份至寶是腹中的小嬰兒。”梁肇啟也替她高興,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眸中有與她同樣的慈愛。


    淩鈺當然不會告訴他,這份至寶還有爹爹,還有她心愛的男子。


    “真好,有了這個孩子你在胡王宮將不再是孤身一人。”梁肇啟由心說道。


    看見他鳳目中的真誠,淩鈺心中的愧疚更深,他以為這是他哥哥的孩子,可是她卻是個不忠不潔的女人。凝視身前這周身都散出如月光華的男子,淩鈺的愧疚更深,直至無地自容,不敢在他身前站立。


    “阿允,我們快些回去吧。”她知曉他一直都會送他,所以叫他先回去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她道,“我有些困了,想快些回去。”


    “你且忍一忍,走快了也不好。”


    溫潤關懷的聲音直讓淩鈺心煩意亂。


    晚風吹來,縈繞她腳下裙擺,果真不能走太急,若是踩了裙擺摔了跤可好。側眸望著身側的梁肇啟,他頎長的身軀高挑俊美,如墨發絲隨風輕揚,像是感知到淩鈺在看他,他側頭過來。


    斜長入鬢的鳳目泛出笑意,一身璀璨光華在這笑綻放的瞬間也將他氤氳著。淩鈺望得癡了,喜歡欣賞這樣的美麗,漸漸忘卻那些心煩。


    梁肇啟輕笑:“你怎麽了?”


    “呃……”淩鈺幹笑一聲,“阿允啊,若你也生個孩子,哦不。生個女兒,她肯定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梁肇啟微愣,搖頭一笑:“說笑了。”他又輕輕說了一句,聲音輕到幾乎未聞,“你的女兒才應是天下間的美人——像你。”


    淩鈺聽到了,她沉默,不說話,隻往前。


    終於走到央華殿,今夜果真還是沒有看見陸玦,她凝眸對梁肇啟道:“這座王宮中每一次願意安心地毫無雜念地送我回來的隻要你。阿允,我希望你能夠幸福,你待我是真心。我也對你真心。我希望以半個兄嫂的身份來祝願你,希望你找到屬於自己的伴侶,你也一定可以找到。”


    梁肇啟安靜看她,麵色淡然,他禮貌地笑了一笑:“珍妃。不要想太多,我不著急自己的婚事。”


    淩鈺抿唇淺笑:“就到這裏了,又讓你晚歸,我真過意不去,快回去吧。”


    他點頭,轉身走開。淩鈺也回身往殿中走。寧靜的夜色中突然響起他清朗的聲音。


    “阿鈺,我隻是沒有早些遇見你,愛你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你無需為此心堵添擾,這不是我所願的。”他的聲音泛出微笑,卻透出深深的孤寂,那尾音消散在風中。漸漸散得再聽不見了。


    緩緩轉回身,淩鈺凝眸遠望。他的背影遠遠消失在夜色中,最後一點黑色輕輕搖晃出她的視線——帶著深深落寞與孤寂淡出她的視線。


    他終於說出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終於敢說出一個愛字。這是所有喜歡她愛她的男人都不敢說的一個字,然而他卻說了。因為他或許隻有說的機會,而沒有守護的機會。


    明明不愛梁肇啟,淩鈺眼角卻滑出一顆淚。心有愧對,卻還要一絲別樣的情愫,梁肇啟可以默默奉獻,可是愛她不求回報,但是她心愛的男子卻不能。


    是的,陸玦不能。縱算他沒有將她拉入危險之中,但他的身份卻會終有一日將她拉入這些權謀爭奪中。淩鈺能夠預料到她與陸玦的前路不會太平,可是盡管如此,她也願意去接受。因為她愛他,而他也同樣愛她,所以她願意與他同甘共苦。


    連這幾日都是如此悶熱煩躁的天氣,淩鈺孕吐更嚴重了,尤其是早晨,起床時險些暈厥。


    醫官說她是身體太虛,血氣不足,又開了許多孕期的補藥。


    女眷們已都聽聞她有了身孕,都送來很多賀禮,連一直深居簡出的黎嬪也來了。


    黎嬪變瘦了,往日的嫵媚妖嬈已經不複,年輕的麵容早已變得滄桑,她來看淩鈺,一雙死灰般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淩鈺看讓淩鈺心都發怵。


    淩鈺忙笑迎:“黎嬪,聽聞你的身體不太好,一直不太出宮,你怎麽親自來看我了。”


    黎嬪勾起唇笑道:“從前你都去看我了,我肯定要來看你。況且你懷了身孕,天子高興得不得了,我們這些小妾肯定都要來看看你。”


    淩鈺蹙眉,不喜黎嬪這樣古怪的語氣,不過人前她還是笑道:“客氣了,你們都坐吧。”


    女眷們的相處能有多少是真心呢,無非都是隔著肚皮想著各自心中是非,人群中一個小嬪笑道:“宮中又多了一個小王子,可以與扶桑王子在一起嬉耍了,可是不知扶桑王子被養在哪處宮中,說不定今後珍妃的小王子也會與扶桑王子養在一處呢。”


    這確實是淩鈺擔心過的,但是她相信孩子的父親會及時來接走她們母子,她笑:“當然不會,我的孩子當然不會與小扶桑養在一起。”


    黎嬪端茶的手一抖,一旁的小嬪揚聲道:“哦,珍妃為何這樣肯定?”


    “因為我不會生小王子,我生的是王姬。”


    殿中女眷都已愣住,誰都渴望生個男兒,全全不料她喜歡女孩兒。


    淩鈺厭倦女眷間這樣的是非爭端,借口身體不適打發走她們,她回到寢殿準備睡個午覺,茜蘭進殿來道:“珍妃,黎嬪還沒有走。”


    淩鈺詫異:“她要見我?”


    茜蘭點頭:“她想求見珍妃。”


    淩鈺沉吟著:“你請她進來吧。”她多半已知黎嬪所來為何。


    果真,黎嬪不是拐彎抹角的人,她開門見山說道:“恭喜你,珍妃。你有了孩子,是否也能體會我的這份心思了,我現在很痛苦。隻想求你讓天子放過我的扶桑,讓我自己來帶孩子。”


    淩鈺搖頭:“我無能為力了,我曾勸過天子,他不會聽我的。”


    “你都沒有再試,怎麽知道!”黎嬪突然大聲打斷。


    淩鈺與茜蘭俱是一頓,凝眸望著已有些失常的黎嬪。


    她也發覺自己失態,“很抱歉,我失禮了,珍妃,天子這般疼你寵你。隻要你一句話,他肯定會聽你的。”她哀求地看著淩鈺,“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若幫我這一次我肯定會全心站在你這一邊,今後宮中我願意為你為奴為婢。”


    “黎嬪,事情並不如你所想的這般簡單,天子不會答應的。你求我,倒不如將自己打扮成天子從前喜歡的那個樣子。讓他重新對你寵愛起來,再去將小扶桑爭取回來。靠別人做什麽呢,真的不如靠自己。”因為同為母親,淩鈺能夠體會黎嬪的心思,所以她這樣直接出口,沒有想過黎嬪接不接受。


    黎嬪靜靜看她好久。起身決絕離開:“珍妃,是你自己不幫我的。”她這樣說,冷著臉離開了央華殿。


    淩鈺心中隱生出一絲恐慌。沒由來地,她心煩意亂。茜蘭瞪著眼道:“黎嬪怎麽如此不講理,這不能怪珍妃啊。”


    “或許她盼子心切……”


    “珍妃你該喝藥了。”茜蘭端來補藥,見淩鈺並不高興,一直都是淡然的神色。她道,“孕婦要多走動。也要開心,不然會悶壞胎兒的。”


    淩鈺淡聲一笑:“茜蘭,謝謝你關心我。”


    茜蘭瞪大了眼睛,“謝奴做什麽,當然不用謝啊。”


    淩鈺沉吟了一瞬道:“你去西苑找找雲公,我曾在回胡的路上坐過雲公的馬車,應有一樣東西掉在他車上了。”好幾日沒有見過陸玦,她再也等不了了。


    茜蘭點頭,卻喃喃道:“珍妃的記性真不好,老愛掉東西呢。”


    淩鈺忍不住想笑,等茜蘭走出殿,她躺到榻上準備午睡。她的瞌睡太多,這一躺下便沉沉睡去,醒來時早已見橘紅的霞光映入殿中,已是日暮西山之際。想到陸玦,她喚著茜蘭的名字。


    “珍妃醒了呀!”茜蘭忙進殿來。


    “你去找過雲公了麽?”


    “奴去了,但途中被圓肚大人叫住了,他說天子晚上會過來用膳,要吃陵水養的荷花魚,要在央華殿的小廚房做。”茜蘭額頭還有汗,她接著道,“奴忙去準備了菜式,到這一會兒已快要酉時,諸侯這兩日還未走,奴想著晚間等天子走後再去問。”


    心中失望閃過,淩鈺點著頭:“好,那要做好了就去請天子吧。”


    她沒有心思,坐在床沿有些悶悶不樂。茜蘭忙完了廚房的事情過來,見她如此,不免擔憂,“珍妃是有心事麽,這樣對胎兒不好啊。”


    淩鈺沒有說話。


    興許是她平日並不怎麽對下人發火,茜蘭沒有顧忌地又道:“珍妃要多開心,想想天子,想想腹中胎兒,未來的路很美好呢!”


    淩鈺一笑:“你似乎沒有心思,一直都很開朗。”


    “也不盡是啊,奴也有心上人,也會想他,隻是沒有機會見麵而已。”


    淩鈺微訝,“那我之前沒有聽你說起過。”


    茜蘭臉紅,十五歲的小臉還未張開,她局促道:“奴與他青梅竹馬,從奴十一歲入宮起,我們認識已有十一年,他說等奴今後出宮就娶奴。”


    淩鈺沉默了一瞬,“胡王宮好像沒有定過宮女服役的年限。”


    “是啊,所以奴會覺得愧對他,會覺得難過,不過奴從來不說,奴會想著總有一天可以出宮,會見到他,所以奴一直都很開朗。”茜蘭睜大了眼,稚氣未脫的容顏依稀有些穩重,都是這深宮磨礪出來的。


    淩鈺微笑:“謝謝你安慰我,等時機好了我送你出宮。”


    茜蘭瞪眼:“珍妃怎麽又謝奴。”


    淩鈺輕輕一笑,起身道:“幫我梳頭吧,天子快來了,記得去找雲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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