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路上,淩鈺特意選了花園旁的石橋走,那裏風景好,她想多吹吹這盛夏晚風。


    不管如何,來這座王宮中梁肇啟都是真心待她。就算一開始他對她有懷疑,但之後他卻一直都是真心待她。而她即將要破壞掉這座王宮,於梁肇啟,她有愧。


    才下橋,前處恰走來茜蘭歡快的身影。她如一隻小鹿在園中一蹦一跳,埋著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心情應該很是高興。淩鈺放眼望去,前方有一個身穿護衛服侍的小兵拐過遊廊離開。他的背影高挑,沒有望見正麵,不過見茜蘭如此歡喜,相比那就是茜蘭中意的男子。


    下了橋,茜蘭沒有望見她,從她身側擦身而過。


    淩鈺輕咳一聲。


    她這才察覺這聲音的熟悉,停下步子轉過身,“珍妃!”她忙上前來。


    淩鈺問:“你如此高興,竟連主子都沒有看到。”


    茜蘭羞赧地垂下頭,雙手攏在袖中,“奴知錯了。”


    淩鈺笑起來:“我又沒有責怪你。”她問,“就是那個小兵麽,在何處當值?”


    茜蘭麵色更紅,“是他,不過珍妃這一問奴才想起自己竟然從沒問過他在何處當值,奴明日去問問。”


    淩鈺笑道:“你袖中好像藏了東西。”


    “啊。”茜蘭倏地抬起頭來,宛如受驚無措的小鹿,“奴,奴……”


    “定情信物?”見她無措的樣子,淩鈺越覺好笑。


    茜蘭忙接過淩鈺手上的籃子,往前道:“珍妃,快要入夜了,您還沒有用膳吧,我們快回去吧。”


    這小兵送的定情信物是香囊,淩鈺回去宮殿時。前處快步而行的茜蘭無意從袖中掉出了這香囊,淩鈺拾起來聞,一股撲鼻香氣直灌來,讓她慌忙拿開。這香氣說不出是哪種香,又不似花又不似木,味道雖然好聞,卻別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濃鬱得心口發悶。


    茜蘭卻很寶貴這香囊,係在腰間,一直不離身。淩鈺本想說那味道並不好聞。但見茜蘭一臉嬌羞甜蜜,她也不好驚擾這小姑娘的美夢。


    梁肆啟都在她的宮殿陪她入睡,他隻摟住她。什麽都不做,讓淩鈺覺得奇怪。但是他畢竟是有血性的男子,幾日後漸漸不再來陪淩鈺,去了黎嬪的宮殿。


    淩鈺知曉,黎嬪開始做回從前那個嫵媚多姿的女人。開始在為要回自己的孩子做準備了。


    淩鈺常去享宮,胡姬會與她說起很多做母親該有的準備,淩鈺也總借口瞌睡在胡姬的宮殿安寢。這一日淩鈺與胡姬合力做出一件嬰兒的小衣,淩鈺舉起手上衣物大喜,“太美了,夫人的手好巧!”胡姬的針腳很密。繡紋精致,比淩鈺的好太多。


    胡姬輕笑:“你該去睡午覺了,我去庭院中打理那些花草。你去睡個覺,一會兒我叫你。”


    淩鈺眸光一閃,點著頭。胡姬與青禾在庭院中撫弄花草,而淩鈺睡在胡的寢殿,聽著她們在外忙碌的聲音腦中思索著璽令該藏的位置。胡姬明明是沒有心計的女人。這座宮殿也太小,但淩鈺這幾日趁她不注意翻過這寢殿中的每一個細小隱蔽位置。最後結果一無所獲。她不知道胡姬會將璽令藏在何處。


    悄聲下了床,淩鈺輕聲走在殿中,翻開胡姬的衣櫃,裏麵除了衣物與幾樣珍藏的首飾再無其他。胡姬的妝台有一個暗盒,那暗盒上了鎖,不知裏麵裝的什麽。淩鈺輕輕走去取出暗盒,上一次她有見過,但是她沒有鑰匙。這裏麵會有璽令麽,這是這座享宮裏唯一上了鎖的東西。


    大殿忽然傳進腳步聲,淩鈺忙放下暗盒回到床上躺下。


    胡姬熟悉的腳步聲輕輕朝寢殿走進,她咦了一聲,往裏走得更近了。


    淩鈺這才想起自己方才慌張地忘記將暗盒放入妝台格子裏。隻聽胡姬走近將它放好,然後又離開了寢殿。淩鈺久久難以入眠,算時日陸玦已經回到了卞耶,他所籌備的戰事即將打響,而她必須在這之前拿到璽令,不能讓璽令落到梁肆啟手中。


    睡不入覺,淩鈺索性起床。走出庭院,胡姬瞧見她微微吃驚,“怎麽不睡了,是我方才打攪你了?”


    淩鈺笑道:“方才朦朧中聽見了腳步聲,於是醒來就睡不著了。”


    胡姬微有歉意,“那確實是我打攪你了。”她起身道,“你餓了麽,我做飯給你吃。”


    淩鈺驚訝:“夫人還會做飯?”


    “曾經在歡宜宮住時有一段時日沒有宮人伺候,都是我親自做飯給天子與阿允吃。”


    淩鈺問:“胡姬曾經在歡宜宮住過麽,那宮中曾經起過一場大火,就在今年,胡姬知曉此事麽?”


    胡姬微怔,漸漸斂下笑,“是麽。”她淡淡道。


    淩鈺道:“夫人好像是在歡宜宮起火後才搬到這裏來的吧,我記得夫人曾經說起自己搬來這裏不久。”


    胡姬臉色微僵,緩緩看著淩鈺,“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不告訴你是怕你受天子遷怒。”


    她承認了,那歡宜宮是否也有那枚璽令的線索?淩鈺回道:“夫人為我好,我自然不會向他人說,況且我在宮中也隻有夫人一個朋友。”


    淩鈺問出心中的疑惑:“歡宜宮怎麽會起火呢,夫人那時可有受傷?”她記得她在歡宜宮門外時,那三個宮女衝出來見了她,一臉驚恐如見了鬼怪。此刻她終於懂了,她們是見到她與胡姬長相太相似,以為胡姬葬身在火海,而她卻活生生出現在她們眼前。而梁肆啟殺掉這三個宮女,也是不想她知到此事,尋到他的秘密。


    胡姬沉默一瞬道:“因為生無可戀。”


    淩鈺震住,“夫人……您還有孩子啊。”


    胡姬苦笑一聲,“就是因為孩子我才活著,不然我早已死去。”


    “……您是天子的姨母,他會孝敬您,您不要有這樣消極的想法。”淩鈺知曉,梁肆啟喜歡胡姬,但是胡姬卻不喜歡他,胡姬心中隻有她的亡夫。


    “若真的孝敬就不會將我囚禁在此,將我與至兒隔開。”


    “至兒?”


    胡姬唇角綻開微笑:“是啊,至兒,我的孩子,可惜他從出生到現在都還未至我身邊。”


    淩鈺沉默著,她此刻身懷有孕,終於知道做母親那份心態,她也願意用命去疼愛自己的孩子。她能體會胡姬的那份心情,不過麵對她美麗容顏的哀怨,她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胡姬突然笑起來,沒有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她拉起淩鈺的手,“你來看,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她拉著淩鈺走進了寢殿,走去了妝台,取出那一個暗盒。


    淩鈺的心猛跳,卻知曉胡姬能給她那就意味著這裏麵並非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胡姬打開盒子,裏麵是一疊書信,一方手絹。她一一展開那些信,緩緩念道:“這是他寫給我的,你看,他說他七月即至,歸來時給我帶遼城的扶桑花。你瞧這封,他說他三月花開即至,歸來時陪我過生辰。還有這個,他冬日即至,等歸來與我一起守歲過年……”


    淩鈺望著那些泛黃的紙張,胡姬愛憐地捏在手裏,可是那些紙已經存得太久,像微微一用力就會變成灰塵一樣。淩鈺瞧見每一頁紙開頭的字,遙蘇,遙蘇。後麵還有“吾妻遙蘇”……每一頁紙末尾都寫著某月某日即至。可惜,這個男人最後的承諾終究還沒有兌現。


    胡遙蘇,君王深愛的悲苦女人,得到了一朝君王最深厚的愛,卻得不到自己心中所愛。


    淩鈺見她臉上那幸福的笑,心中莫名泛出一抹疼痛,“夫人,夫人……”


    胡姬沉浸在臆想的幸福裏,“他不知曉我懷了身孕,我送去的最後一封信他都沒有看見,他都不知道有至兒的存在。他是忠厚的人,也太笨,一心想要殺盡敵人歸來看我,可是最後卻在返回的途中被敵軍襲害。”


    “夫人不要想了,他已經去了,而你還好好地活著,為何還要讓自己痛苦。十年已經過去,您的愛已經足夠了。”


    “哪裏足夠呀,還得愛他一輩子呢!”胡姬輕笑著,並不看淩鈺,依舊握著手上珍貴的信紙,“阿鈺,你別被我的情緒所感染,你回去吧,在我這裏睡不好,你回去休息吧。”


    “夫人,我陪陪你。”


    “不用的,你回去吧。”胡姬不想她再逗留,因為胡姬此刻心中想到亡夫,是難過的。


    淩鈺順著她的心意離開,走出宮門,回首望著享宮兩個字,這裏哪裏是享宮,分明就是一座牢籠。這裏沒有可以享盡的富貴榮華,隻有受不盡的淒苦辛酸!


    院中的花朵依舊興盛,淩鈺遠遠望著那嫋嫋煙霧的靜湖小橋,如畫如墨的美景原來藏著世間淒苦事!她正欲往前,突然聽見一串熟悉的腳步聲,心猛地跳得飛快,淩鈺臉色已經煞白,四顧左右,亟亟鑽進了一處綠叢中。


    腳步聲漸漸近了,那渾厚的聲音沉沉響來,“寡人心中一直在跳,一直在跳,她是不是出事了!”


    “天子,不會的,天子走慢一些。”是爹爹的聲音。


    梁肆啟與爹爹來了享宮,這是淩鈺第一次在這裏與他們撞見。藏身綠叢中,淩鈺連呼吸都已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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