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肆啟不理會身後的爹爹,飛快踏入了院中。他的到來驚動了青禾,她拿著鋤把過來,望見他,驚恐地跪地,“天子……”


    “主子呢?”他沉聲問。


    “在在屋子裏……”青禾明顯很怕梁肆啟。


    淩鈺躲在綠叢中,斜斜望去,梁肆啟淡聲道:“你們都出去,不要出現在這裏。”


    爹爹與青禾已經從院門中走出,往小橋走去,離開了這裏。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淩鈺的心依舊跳得厲害,她遲疑著走出藏身的綠叢,橫心走進院門。


    “你來做什麽。”胡姬的聲音從未這樣冷過,遙遙傳來,讓淩鈺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溫婉的她也會有這般冷漠態度。


    “我總覺得你會出事,你此刻過得不好。”更讓淩鈺驚訝的是梁肆啟在胡姬身前竟然卸下了身份,“我來看你,你就這般怨恨?”


    悄聲走入殿中,他們的聲音從寢殿傳來,而淩鈺藏身在大殿的門後,屏息聽著。


    “你在看什麽?”梁肆啟警惕問,“給我看看。”


    胡姬的情緒波動起來,“沒有什麽,不用給你看。”


    “給我!”梁肆啟沉喝一聲,淩鈺聽聞動靜,他竟粗暴地搶過。


    “信,你還留著他寫的信?”他已滔天震怒,“嘩啦”一聲輕響,緊接著寢殿爆出胡姬撕心裂肺的哀痛聲,“我恨你,我討厭你,你還我的信!”


    “都已經在這裏,這滿地的碎片都還給你!”


    胡姬痛苦地哭泣著,淩鈺為她感到心疼,卻不敢出身。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呢,我是你的姨母。怎麽換來這樣的回報啊!”胡姬的聲音無助而痛苦,她一直在哭泣,好久好久,梁肆啟終於再次開口,“因為我愛你。”


    “誰要你的愛,殘暴之主,亂倫之愛,誰要你的愛!”


    “……你眼中,我就是這樣不堪。”梁肆啟冷笑著,“寡人是天下之主。寡人為了你將梁國改成了胡國,別人不知,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麽!”


    “荒謬。荒謬!肆兒,你是我的侄兒,是姐姐的孩子,也如我的孩子一般,你不能……”


    “什麽不能不能。我已經答應你不讓你做我的王後,你還想讓我怎麽遷就你!我們隻相差七歲,與普通男女一樣,沒有什麽不可在一起。”


    寢殿傳來胡姬的驚呼,她在躲避著,碰倒了殿中的東西。傳來一片驚響,“不要,不要。你這畜生!”


    裂帛聲起,胡姬的呼聲透出深深無助。縱算淩鈺沒有望見,也能知曉梁肆啟想要做什麽。她咬牙切齒,卻不能現身去阻攔。梁肆啟已愛胡姬愛到走火入魔,這愛已成了變相的囚禁。


    “十年前我就說過會娶你做我的王後。可是為什麽你要背板我,你要將自己給那個男人。我恨你,恨不得殺掉你,可是我卻舍不得傷害你……”梁肆啟的聲音冰冷地從齒縫迸出,卻同樣帶著痛苦。


    “我與他已拜過天地,我們已是夫妻,你隻是我的侄兒,這一生都是,都改變不了!”


    這一句話讓梁肆啟變本加厲起來,他將更大的懲罰施在胡姬身上,換來胡姬更痛的哀嚎,“不可以,你走,你滾――”


    再不忍聽下去,淩鈺閃身推倒殿中的花瓶,又飛快藏身起來。


    這一聲驚響讓梁肆啟停下來,他疾步走出寢殿,在殿中環視一圈,又折回去。


    胡姬道:“你瞧,連老天都在看著你,你這個魔鬼――”


    小扶桑也被這一聲響聲驚動,大聲啼哭起來。


    殿中好久再無聲音,隻有小扶桑的哭聲,梁肆啟咬牙道:“我一直心神不寧,以為你出了事,可是過來這裏,卻見你還在思念著他!”他憤怒走出寢殿,胡姬恨恨將他叫住,“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不要你的孩子!”


    梁肆啟的腳步聲頓住,“我不會將他還給你的。”


    “我不要你的扶桑,就算他再可愛也不是我的孩子,你將他抱走。”


    “你真的不要麽。”梁肆啟折回身走進寢殿,“從前我很高興地說雲嬪有喜了,準備等她生了孩子就給你撫養,解你的思子之痛。可是你也是這樣回我,你說你不要我的孩子。既然你不要,那我就讓雲嬪流產好了。現在你又說不要了,那我也不要小扶桑了。”他的聲音漸漸變冷,語氣陰怪。


    淩鈺震驚不已,原來梁肆啟親手打掉過自己的孩子,為了胡姬,他已瘋狂至此!


    胡姬察覺到他話中深意,顫聲道:“你想做什麽。”


    “你不要扶桑,那我就將他丟到湖中去。”


    “你……”胡姬的慟哭響徹大殿,“為何我會將這樣的你養大,為何會換來這樣的結果,是我錯了麽。”她踉蹌跑出大殿,抱起搖籃中的胡桑,愛憐地緊緊藏去懷中,“你走,你走,不要你碰他。”


    淩鈺透過門縫望去,胡姬衣衫已被扯亂,裸露雙肩,滿頭青絲散發垂下。那份雍容溫婉已經不在,此刻的胡姬是痛苦的,疲憊的。小扶桑的哭聲一直不休不止,胡姬愛憐地抱著他,忍住淚水柔聲地哄,“不哭不哭,扶桑乖……”


    透過門縫,淩鈺清楚地望見梁肆啟深深望著胡姬,他眸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痛,高大威武的身軀此刻已經沒有君王之姿,滿滿都是落寞頹廢,這樣的梁肆啟是淩鈺從不曾見過的。


    他深深凝視著胡姬的背影,邁著同樣疲憊的步伐離開。


    等再聽不見梁肆啟的腳步聲,胡姬竟踉蹌地坐在地上,抱著小扶桑失聲痛哭。小扶桑因她如此而哭得更加厲害了,她一麵找來奶水喂小扶桑喝下,一麵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痛哭著。


    這就是胡姬,即便自己受盡萬般折磨,也不願讓旁人受苦。她是善良的,是悲苦的,這樣一個女人用這一份善良偏偏惹來避之不及的回報。


    淩鈺終於不忍,從門後奔到她身前,她安慰道:“夫人……”卻也說不出話來。


    胡姬錯愕地看她,“你沒有走?”


    “我撞見天子,躲在了這裏。”


    淚水依舊在掉,胡姬道:“殿中的花瓶是你推倒的?”


    淩鈺點頭。


    胡姬擦掉淚水,漸漸停止了哭泣,“你幫我抱抱小扶桑。”


    等淩鈺從她手中接過,她竟直直往地麵倒去,睜著眼躺倒了地上。淩鈺大驚:“夫人,你怎麽了?”


    “我好累,痛過了十年,何時才能到頭呢。”胡姬目光空洞,喃喃低語。


    淩鈺抱著小扶桑,已伸不出手去扶起她,急道:“夫人,地上太涼,你快起來吧!”


    裸露著雙肩,披散著一頭瀉瀉青絲,淚水順著眼角劃入唇中,此刻的胡姬卻美得攝魂奪目,她緩緩閉上眼睛,“阿鈺嗬,你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不能死,我還有孩子,我該怎麽辦……”


    淩鈺的心都揪在一起,身前這個女人從懂事起就照顧著梁肆啟,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獨自在歡宜宮照看著還是嬰兒的梁肆啟,她沒有接觸過太多人,也不懂這雲波詭譎的深宮相處之道。她是純粹的,是寧靜的,一直都與世無爭。所以她會在絕望的時候沒有辦法,甚至連死都不能。


    “我以為隻要將身體給他,他就會讓我見我的孩子,可是我還是錯了,他想要的是我的心,他想要我做他的妻。”


    淩鈺心疼不已:“夫人,你起來說吧。”


    “我隻是他的妻,隻是聶征的妻,我死都不會做這惡魔的妻子!”


    “夫人……”


    胡姬依舊喃喃道:“我不能做天下間的笑柄,我不能讓聶征死不瞑目,我不能違背自己最後一點初衷,可是我的孩子怎麽辦呢……”


    “夫人,孩子長什麽樣子,他身上有什麽特征,你說給我,我幫你去找。”


    胡姬赫然凝眸望來,“阿鈺?”


    淩鈺朝她肯定地點頭,“我幫你去找,我幫你去找。”


    胡姬坐起身,握住了淩鈺的雙肩,她的力氣太大,以至於指甲都陷入淩鈺身體中,疼得淩鈺蹙眉。胡姬不可置信又欣喜地說:“你真的願意幫我去找麽,真的嗎?”


    “當然願意,隻是我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到。夫人,你告訴我至兒身上可有什麽特征或胎記。”


    胡姬欣喜的笑容僵在臉上,“我不知道……”她的麵容痛苦而懊惱,“我隻見過他的樣子,連抱都沒有抱過他,我隻知道他是個男兒,有一張可愛的臉,像冬日天空升起的暖陽,那一張臉明媚照人!”


    “那夫人能夠畫出他的樣子麽?”


    胡姬瞬間欣喜起來:“我能,我能,我這就畫給你!”


    小扶桑已不再哭了,淩鈺將他放回搖籃中,折回身,胡姬安靜地在案台執筆,她一筆一劃都很專注,目光留戀在筆下,眸中透出深深疼愛。


    淩鈺安靜坐在殿中,等候她。


    半個時辰過去,胡姬終於畫好,她小心展開宣紙,“就是這個樣子,我一點都沒有記錯……”


    淩鈺上前去望,那畫中的嬰兒靈動可愛,但是卻有些讓她犯難,似乎所以嬰兒的長相相差都不會太大,而她不知那一段往事,該如何去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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